我回到寝室，匆匆换上一套还算像样的衣服，然后与艾勒瑞丝会合。我们出了学院，直接往叶脉大道走去。
让我没想到的是，刚出学院大门不久，艾勒瑞丝就开始对我穿着打扮指手画脚起来。因为她并不像那种喜欢给别人提意见的人，所以她的批评听起来就格外刺耳，就好像她已经对我的衣着忍无可忍了似的。
“这顶帽子的导电与抗腐蚀性能很好，还可以迷惑低等生物，”我耐心地向她解释，希望她能明白实用性强于观赏性的道理，“这件衣服是防火防冻的，对物理攻击也有防御效果，还有这条裤子，我特别要强调一下，这条裤子……”
“你看上去像个小丑！你没发现过路的人都在笑你吗？吉尔西塞，看看你这件鲜艳的外衣，还有这肥大的裤腿，简直像偷来的一样，最让人受不了的就是你这顶帽子，你居然戴了一顶绿色的帽子！”
“这是一顶橄榄色的帽子。”我纠正了她的说法。
“你从哪儿弄来的这些衣服？马戏团吗？”
“在地下集市买来的。”我得意洋洋地说，“都比市面上的正常价格要低得多。如果你有兴趣，哪天我可以带你一起……”
“你很了解海因茨的地下集市吗？”她忽然用怀疑的目光望着我，用一种试探的语气问道，“可你居然连听都没听说过尼布拉专卖店。”
“我去的地下集市都是别人带我去的，我很少一个人出去。”
“那你可真得多出来走走。”
对此我表示完全同意。
“你为什么不穿你们学院的制服？”她又问，“那也比你现在这一身要好看得多。”
我不屑地哼了一声：“瓦伦魔法学院的制服？就那一套？呵！我承认，那套制服质地坚韧，抗腐蚀和物理打击的效果都还过得去，但跟我这一身比起来，我可以毫不夸张地说，简直就是一堆破烂。”
她皱了皱眉头，似乎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过了一会儿她才带着几分顾虑提醒我说：
“等会儿你跟那个店主碰面时，别跟他讲太多，另外，关于谢尸花的事，你不要告诉任何人。”
“为什么？”我不解地问。
“因为这涉及到一大笔钱。虽然谢尸花在过去被视为危险物种，但在人人都以为它已经灭绝的今天，会有不少人出大价钱买下它。我敢和你打赌，如果我真的采集到谢尸花，就连教皇都会感兴趣。”
这我倒不否认，那位教皇对于珍稀生物的喜好路人皆知。
“你是怕知道的人多了，说不定会有人动歪脑筋。”
“没错。这件事目前为止，我只告诉了你一个人。”
见她年纪不大，却这么谨小慎微，我不禁觉得有些好笑：“你很需要钱？”
“谁不需要？”她反问道，“要完成我的修习需要购买各种魔法材料。”
“你也是进修学徒吗？哪个学派？”
“死灵系。”说出这话后，她对我眼中的诧异视而不见，像是早就习以为常，“很吃惊吧，一个女生居然会选择一个经常同死人打交道的学派。”
“不能这么说，那些受人尊敬的修女们，不也经常为亡者祈祷吗？在她们用回复术治疗伤者的过程中，不也会有人死亡吗？再说，我们学院同样有不少选修死灵系的女学生。”
“你可真会说话。”她很冷淡地撇了撇嘴，“你呢？你是哪个魔法学派？”
我想了想，然后回答道：“理论学派。”
“我从没听说过还有这样的学派。”
“这是我开创的新学派，特点是一无所长，空谈理论。”我和她开玩笑说。
“自己开创学派，好厉害呀。”她说这话时，语气里自然没有丝毫赞赏的成分。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我也未必愿意修习这个学派啊！”我懊恼地说，“你既然听说过我对魔法生物很感兴趣，难道就没听说过我‘只是’精通理论而已吗？”
“略有耳闻。”
她没再多说什么。
我们一同走进了叶脉大道旁的一条支路，又前行了一阵，她停在了路边一家不起眼的小店前。
“吉尔西塞，”她轻声问我，“你走前面好吗？”
“好啊。对了，进去我怎么跟店主说？就直接问他有没有采集谢尸花的工具卖吗？”
“行，你就直接问他。进去吧，我跟着你。”说话时，她的呼吸有些急促。
进入店门时，门铃发出了一声轻响，跨过门帘，我与艾勒瑞丝已经站在了店内。一瞬间，我仿佛遭到雷击一般，呆呆立在原地。
瓦伦在上！我心道，这究竟是一家什么店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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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对着我的三面高高的货架上，整齐地摆放着大小相差无几的细颈瓶，还有一些我无法准确辨认出其功效的魔法物品。距我们几步外的乌木柜台后，一名男子正眯起眼睛，用一双不多见的墨绿色眼珠上下打量着我，他有着色泽良好的深褐色头发，脸颊微微显得有些瘦削，看年龄大概不会超过二十岁。
如果说我眼前这些表面上看来都再普通不过的话，那是因为在这个不大的房间里，有着强大得难以想象的幻术在起着作用。我可以向瓦伦发誓，货架靠着的三面墙壁，绝不是墙壁，而是别的什么东西，只是因为幻术的缘故而让人无法一探究竟。
更令我感到震惊的是房间内残留的一些魔药的气味。不管是奥萨教会还是魔法学院，要是知道这家店里居然存有这些魔药的话，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将这个地方夷为平地，接着等待这位店主不是火刑架便是断头台。
站在柜台后面似乎完全不知律法为何物的褐发男子看了我一会儿后，忽然惊讶万分地叫出了我的名字，好像我倒成了这家店里最让人惊奇的存在。
“吉尔西塞·菲比特！”他大叫着走出柜台，几乎是冲到了我的面前。
我不知所措地看着这名男子，同时确信自己从未见过此人。
“亲爱的吉尔西塞，你这个畜生！你什么时候学会了摆出这么一副张着大嘴的白痴相！你连我都不认识啦？我，弗斯·尼布拉！”
听他的口气，好像我刚打娘胎里出来就该认识他似的。
我将求助的目光投向身边一言不发的艾勒瑞丝，希望她能替我说明一下为何我非得认识这个男子不可，但她却故意避开我的目光，扭头去看一旁货架上的瓶子。
我只好重新将视线拨回到面前这个热情洋溢的男子。
“不好意思，”我说，“我不记得我们曾在哪里见过，我甚至连你的名字也是第一次听说。”
“好个聪明人！居然学会开这种玩笑了！‘不好意思，我甚至连你的名字也是第一次听说’。”他故意学着我说话的口气，“你这头骡子装得还挺像！”
我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很认真地直视他的双眼，希望他能就此明白我所言非虚。我们两人四目相对了片刻，他忽然再次眯起了双眼，像是看出了什么。
“你真不记得我了？那你还记得薇薇吗？”他问。
“不记得。我不知道你在说谁。”
他猛然伸出双掌，一把将我的脸夹在当中，他的动作异常敏捷，我连躲闪的念头都还没生出来，就被他逮个正着。
“别动，亲爱的吉尔西塞，”他语气轻柔地说道，“让我好好看看你，看看他们对这位好小伙儿干了些什么。”
我用手推了他几下，但没什么效果，反而让他的双手夹得更紧，我只好任由他翻来覆去地将我的双眼、额头以及头部两侧看了半天，最后他一脸沮丧地放开了我。
这个男子一边目光闪烁地望着我，一边后退了几步，好像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接着他转身走回柜台后面，用忽然变得冷淡的口气说：
“吉尔西塞，”他又转向艾勒瑞丝，“还有这位小姐，刚才招呼不周，请不要介意。两位难得光临鄙店，想买点什么呢？”
与刚才热情的态度相比，这位店主简直判若两人。
我瞟了艾勒瑞丝一眼，她还在那里很有兴致地看着瓶子，似乎当店主本人根本不存在。她的态度让我觉得很奇怪，看样子她打算将事情完全交给我来处理。
没办法，既然她是一副沉默到底的态度，我只好主动问名叫弗斯的店主：“请问，你知道谢尸花吗？”
“你问我知不知道谢尸花？”弗斯哼了一声，“那你知不知道教会有个教皇呢！别问些没用的！怎么着，难道你们想买谢尸花？”
“我想买你就能卖给我吗？”因为他的态度忽然变得很不客气，我忍不住反唇相讥，“谢尸花早就绝种了！”
“多谢你的提醒。不过我也要提醒你，‘绝种’只是官方的说法，并不见得就是绝对的真理。如果你付我定金，我可以帮你找找。”
“你真能弄到谢尸花？”我有些好奇，“要多少定金。”
“5千万吉比，这是一半，拿到谢尸花以后再付另一半。”
“你不如去抢瓦伦魔法学院的金库！那还来得容易些！”听他在那里漫天要价，我一时有些沉不住气了。
“好啦好啦，你究竟想买什么，直说了吧。”
“我想买可以采集谢尸花的工具。”
“你是说采集……你找到野生的谢尸花啦？！”他追问道。
“这你别管！”我给他顶了回去。地下集市上也老有这种商贩，就喜欢问东问西，想探出你的购买欲望究竟有多强烈，对付这种人的要诀就是别跟他纠缠，直奔主题，“你到底有没有那种东西卖？”
“采集谢尸花的工具？有，当然有。”他回答得这么干脆，反而让我有些起疑。
“你真的有吗？多少钱？”我才不会傻乎乎地去问他肯不肯卖，这些生意人，只要有赚头，哪有不肯卖的。艾勒瑞丝找我帮忙，只能说明她缺乏购物经验。
“你先付5千万的定金……”大概是看我脸色不对，此人又连忙改口道，“开个玩笑而已，别这么认真嘛。吉尔西塞你要买的话，我就看在老朋友的面子上，分文不收，白给！如何，我够意思吧！”
你还真是够意思，我想，照你这样做生意，恐怕你这家店离倒闭的日子不会远了。
我本想问明价格，但弗斯坚持说不收我的钱，他还说他现在手上没货，要我留下地址，他过几天给我送来。
我虽然有点不情愿，但还是只有留下我在瓦伦魔法学院的联系地址。
“喔！瓦伦魔法学院！我一定会尽快去拜访你的，吉尔西塞老弟。”
他一边满口保证着，一边有点像赶人似的将我与艾勒瑞丝请出了店门。
来到外面，走在行人稀少的石板路上，我才发觉艾勒瑞丝的情绪非常激动，但她一直极力克制着自己，没有表露出来。她发红的脸颊，不断握紧又松开的双手，微微起伏的胸部，都很好地说明了这一点。
“艾勒瑞丝，你没事吧？”
她好像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但她还打算继续掩饰下去。
“没什么，有些气喘，大概是因为店里通风不大好。”她抬手往脸上扇了扇。
我忽然对一件事充满了好奇：“艾勒瑞丝，你怎么知道那位尼布拉店主认识我呢？真是奇怪，我对这个人一点印象也没有。”
“你真的不记得了吗？你们曾一起在瓦伦魔法学院学习。”
“我？和他？你肯定吗？”
“我在瓦伦魔法学院以前的学生名单里见到过你和那个弗斯·尼布拉的大名，年龄也吻合，你觉得这只是巧合吗？”
“有这种事？我完全不记得了。”
“你忘记的事情可多得很啊。”她不知何故带上了嘲讽的语气，“不过，要是那个尼布拉店主将采集谢尸花的工具交给你，你可千万别忘了通知我才好。”
“我直接去皇家魔法学院找你可以吗？”
“可以。我们的学院一般人是进不去的，你得先写一张便条给传达室，你就告诉他尽快送达艾勒瑞丝·西可弗里恩，死灵系的进修学徒。”
“在那之前，你可带我先去看看谢尸花吗？”我问她。
她很明显地露出了怀疑的眼神：“急什么？反正我们手上也没有采集的工具。”
“有几种植物和谢尸花长得很像，你可以带我先去确认一下，如果不是……”
“我非常确定那是谢尸花。吉尔西塞，你刚才也听到那个店主对谢尸花的报价了，那是非常珍贵的花卉，我不可能随随便便就带你去看。”
“你觉得我是一个不可靠的人？你怕我把你的花拿去卖了？”我有点不高兴。
“如果我不相信你的话，我根本就不会找你。正因为我觉得你对谢尸花本身的兴趣，远远大过用它换钱的兴趣，我才会告诉你那么多。如果你要我相信你，那也请你相信我。好了，我还有别的事，先走了，再见。”
她挥了挥手，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朝另一个方向走远了。我隐隐感觉到，对她来说，与我相处并不愉快。
她会不会拿到想要的东西，就将我一脚踢开呢？我觉得她不像那种人。
在回学院的路上，我面对面地遇见了几位高雅美丽的富家小姐，她们冲我笑个不停，等走过去以后，还不断回过头来看我，我的心情也随之开朗起来。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