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站公告

    朱向红怀孕了,不过反应并不大,只是老想睡觉。朱向红的父亲是个老军人,得知女儿怀孕了,第一件事是打电话给刘智天,问他对生男孩、女孩的看法。刘智天想都不想就说:“男孩、女孩我都喜欢。我父亲盼着向红生女孩。他跟他那帮老伙计说,生了女孩他请客。”

    夫妻俩开始琢磨着给未来的孩子起名字,今天一个、明天又换一个,最后刘智天找到一个好名字。

    “刘旄,旄就是旗帜顶上的穗儿,小名叫毛毛。”刘智天兴奋地说。

    朱向红也觉得这名字不错。

    岳父大人听说后,笑了:“毛毛,小时候叫着挺好听,可是孩子长大了再叫毛毛恐怕就不好听了。”只要刘智天好好待他的女儿,他就放心了。

    终于,史刚正被正式任命为厂长助理,朱向红被任命为销售处长。副处长苗曲平退休了,梁浩被提升为副处长。

    压缩机打入石化行业后,销售处的工作更忙了。

    销售压缩机不同于销售普通家用电器,销售人员不但要有销售技巧、洞熟用户的心理,而且还要有结构设计、材料选择和加工制造方面的知识。一台价值几百万、甚至上千万的压缩机,仅靠销售人员的巧舌如簧是卖不出去的。有些大的压缩机制造厂甚至培养具备设计、制造和使用丰富经验的高级销售工程师。这些人能够根据用户的要求,现场的工况(使用条件),从厚厚的业绩表里选出恰当的例子展示给用户,恰到好处地讲解本公司压缩机的强项,但是又不过分,以免给下一步设计工程师留下方案选择的制肘。为此,朱向红请设计室和生产处派工程师给销售处的业务人员讲压缩机设计原理、主要部件选材、加工特点和成本计算。她也同大家一起听课,并且参加考核。

    晚饭桌上,刘智天问朱向红:“你打算把整个销售处改造成和你一个样?”

    朱向红一愣:“你是什么意思?”

    刘智天分析着说:“你有着雄心壮志。可是普通员工怎么想的呢?年长的拖家带口,想的是平平安安靠到退休;中年的上有老下有小,想的是往上升、多挣钱;年轻的想的是省力气、有前途。销售工作是你的命,对他们可能只是一碗饭。”

    朱向红问:“你有什么建议?”

    刘智天说:“凡事都是兼听则明,你不妨听一听各方面的意见。”

    朱向红谈话的第一个对象叫黄书香,黄书香四十多岁,外号“黄鼠狼”,他喜欢交际,饭桌上酒最香。黄书香销售业绩最好,朋友也多,不过对朱向红发起的“提高销售人员技术素质”颇有微词。

    朱向红对黄书香很客气:“黄师傅,我还没进销售处就知道您的大名。”

    “知道我叫‘黄鼠狼’吧。”黄书香满不在乎地说。

    朱向红给逗乐了:“黄师傅,他们叫你‘黄鼠狼’你不生气?”

    黄书香回答:“生气他们就不叫了?其实叫我‘黄鼠狼’也是因为我比他们聪明。”

    朱向红问:“听说你不愿意听设计室给我们讲课?”

    黄书香无奈地说:“朱处长,我知道你是为了提高大家的销售水平,其实我也想听,可是我听不懂。”

    朱向红问:“一点也听不懂?”

    黄书香回答:“那也不是,有些知识还是挺有用的。我才初中毕业,我那点知识都是在销售中学的。老实说,我挺羡慕这些年轻人的,有这么好的条件,将来肯定比我强。”

    朱向红第二个谈话对象是崔锦焕,他是毕业两年的大学生,平时比较上进,工作也还努力。

    崔锦焕说:“我喜欢销售工作,但是有时候觉得挺渺茫的,不知道今后的前途怎样。”

    朱向红问:“你想要什么前途?”

    崔锦焕回答:“学以致用,各人有发展,生活有保障。”

    朱向红肯定道:“你的要求合理,怎么实现呢?”

    崔锦焕回答:“不知道。不过有一点我知道,我比不过你。”

    王宝贵是销售处老资格的科长,五十多岁了,本事不大,就是听领导的话。

    朱向红问:“王科长,你看最近处里搞的提高技术素质的活动怎么样?”

    王宝贵回答:“好!处领导想的远大,方法得当,我们科坚决拥护!”

    朱向红问:“有没有要改进的地方?”

    王宝贵立刻回答:“处领导想的很周到了。”

    朱向红关心地问:“你年龄大了,考试没有影响吗?”

    王宝贵犹豫了:“我是有点跟不上趟了,心里明白,就是手写不快。”

    朱向红说:“我觉得让老销售和新销售一起学习可以,但是一起考核可能有点问题。”

    王宝贵接着朱向红的话:“领导就是比我们强,让老同志和年轻人一起考试的确有点吃不消。”

    朱向红虚心地问:“你看怎样能发挥老销售在培训工作的积极作用呢?”

    王宝贵试探地说:“我说不好,不过可以考虑讲讲他们的销售经验。”

    经过与不同人员的谈话,朱向红制定了新的学习、考核规则:四十岁以上的学而不考,但是要给年轻的同事上销售经验课;年轻销售人员的考试成绩和平时业绩都作为晋升的参考。

    黄书香被选定第一个给大家讲课的人,史刚正听说了,也专门来听讲。

    为了准备这堂课,黄书香下了功夫了,平时听课没弄懂的问题也拉下脸来东问西问弄懂了。今天还特地穿上西服,打了领带。大家看惯了他平时随便的样子,猛地一改装束,大家有点不习惯。所以黄书香刚走到前台,下面就哄笑起来。

    黄书香是见过大场面的,他“嘿嘿”一乐:“怎么,不像‘黄鼠狼’了?”

    大家哄堂大笑,连史刚正也给逗笑了。

    黄书香不慌不忙地说:“我今天是拜年来了,不过你们是不是鸡咱们出题时候看吧。”

    大家又笑了。

    黄书香开始讲课:“处领导安排我给大家讲‘销售实战课’,其实我也不懂什么叫‘销售实战’,我到书店去买一本《销售大师》,结果看不懂。我找朱处长,要求不讲了。朱处长死活不答应,说我可以随便扯。所以今天我就随便扯了。

    “我看销售就是变着法地卖东西,当然咱们不坑人。不过有时候用户太刁钻,你就得想办法对付他。我年轻的时候特别老实,庄户孩子什么也不懂,胆子小、心眼好,就怕用户说个不字。我现在胆子大了,心眼还是挺好呵。

    (大家又哄笑了。)

    “那时候隋厂长是我的科长,一天他安排我去沪北化肥厂谈判一笔备件生意。事先隋厂长告诉我,可以让价百分之五,这是底线。对方采购是个留着两条大辫子的姑娘,我心一软,百分之五全给她了。(下面又哄笑了。)讲好了货到付款,我就回去备货了。等到送货那天,我亲自去送货。谁知收货的是个老头,比我们家老爷子年纪还大。拿着游标卡尺一个一个尺寸的量,而且还检验光洁度。最后,还真让他挑出了几处毛病,非得再降价,否则就不要了。让价全给了大姑娘了,(下面又哄笑了。)我只好回去请示隋厂长,末了到底又让了百分之一。

    “晚上回家,我跟老爷子说了。老爷子告诉我:做买卖要公平,不能看人下菜。老爷子年轻的时候当过茶庄学徒,买茶叶的客人都不愿意要碎茶叶,可是茶叶里面总是有碎叶,都不要茶庄就得亏。老爷子说:如果客人不挑,他就匀着给他称;如果客人挑剔,他就从上面抓,不过手要插得深,要把罐底的碎叶抓起来。总而言之,谁也不吃亏,这样生意才能长久。

    (下面有人给他鼓掌。)

    “按照处领导的要求,我要出个题目考大家。这堂课的考题是:我当初应该给第一个采购员百分之几的让价?为什么?”

    大家开始答题,黄书香收拾起笔记本到外面吸烟。史刚正跟了出来:“讲得好呵,老黄。我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你是个不错的教员。”

    黄书香嘴上谦虚:“史助理,这都是哄孩子的,哪能入您的法眼。”不过,他心里热乎乎的。

    经过培训的销售人员给用户的印象大不一样了,他们与用户沟通能力有了明显的改善,能够清楚用户工程师的要求,准确地将用户的信息反映给设计和生产部门。因为和用户工程师有了共同语言,大大地促进了销售效果。

    广东西普化学公司来函询问,表明有意购买六台螺杆压缩机。虽然每台压缩机的流量要求不大,但是一次订货六台的客户长江压缩机厂还是第一次遇到。朱向红亲自带队,奔赴广东西普化学公司推介长江压缩机。

    西普化学公司是旅居新加坡的华侨乔念源先生独资的化工厂,乔先生和朱向红等人打了个照面,然后就交待公司设备处长余波海接待他们。

    朱向红按照一般的程序开始向余波海询问工厂情况,可是奇怪的是余波海很不情愿回答朱向红的问话。朱向红请随行同来的工程师介绍长江压缩机近年来的业绩,虽然用户其他人员比较热情,互相讨论,可是余海波表现出一股明显的冷漠,即使偶尔插言,也是鸡蛋里挑骨头,质疑长江压缩机的质量和可靠性。

    刚开始朱向红并不在意,用户出于自身利益的考虑,在采购阶段经常表现出不信任的架势,目的是在商务谈判时能得到一个好价格。可是随着交流的深入,朱向红慢慢察觉到于波海的冷漠含着一种拒绝,一种只有卖方才能体会到的敌意。

    当了解到长江压缩机厂的竞争对手是美国虞茨公司时,朱向红好意给余波海打了一个电话,告诉他:美国虞茨公司是食品机械制造公司,不具备化工行业设备制造的资质。

    余波海冷淡地说:“我们调查过虞茨公司,技术完全可靠。你们管好自己的资质就行了,我们现在还没有信任你们的设备呢!”

    当梁浩向朱向红汇报:设计院把第一版询价技术资料发给了用户,听说余波海已经把第一版的资料发给了美国虞茨公司,事先做准备工作了。梁浩估计:如果向余波海索要第一版的资料做准备,他十有八九不会给。

    梁浩说:“根据我们通过当地朋友的了解,余波海是老板乔念源的娘家亲戚。此人根本不懂设备,更谈不上管理,谁也不知道他在哪儿混了个大学文凭。他平时也干不了什么正经工作,全靠手下一班工程师支撑着。他的全部心思都在采购设备和备件上。”

    朱向红沉思了一会,说:“我再试试他。”然后拨通了余波海的电话:“余处长,你好!我是长江压缩机的朱向红。听说设计院第一版的询价资料已经出来了,能不能让我们先参考一下,以便做些准备工作?”

    余波海那头沉默了片刻:“我还没有收到,我查查看在谁手里,然后给你回电话。”

    这个“然后”就再也没有回音了,朱向红再次打电话过去,余波海干脆说:没有收到。

    第一版的技术资料是设计院反馈给用户提意见的(梁浩撇撇嘴:“就余波海那点脓水,还能给设计院提出什么意见!”),最终版资料才能作为正式询价资料。看来只能等最终版资料了。

    等到长江压缩机厂拿到正式询价资料,离投标的日期只有八天了。

    梁浩查看了技术资料上设计院的签发日期,气愤地对朱向红说:“这个姓余的真不是个好鸟,正式资料在他手上压了至少一个星期。现在完全可以断定他是个家贼。”

    整个项目组都觉得这个项目太烂,建议不再作为重点,要求把主要精力放在其他项目上。

    梁浩赞同这个意见:“再往下做,就是死马当作活马医”。

    史刚正提醒朱向红:“项目已经变成‘鸡肋’了,不要勉强再投入太多的精力。”

    朱向红有些舍不得,六台压缩机是个大项目,而且以后的备件供应量也不会小。可是怎么竞争这个项目呢?她目前也没有好办法,不过她有一条原则:决不能主动放弃。

    天上从来不会掉馅饼,她决定做点什么。与设计室主任陈东敏讨论完设计方案后,朱向红独自一人拜访了乔念源先生。她在西普化学公司董事长办公室的门外一直等到里面没有其他人了,她才轻轻地敲了几下门。里面传来乔念源苍老的“请进”,朱向红推门进去。

    乔念源有点意外,他迟疑地说:“如果是关于压缩机招标的事,请朱处长与余波海联系。”

    朱向红满脸堆笑:“乔先生,打扰了。我是出差路过您这里,顺便看望您,也希望向您请教几个管理上的问题。”

    乔念源虽然很忙,但是面子上还要应付一下。他请朱向红在沙发上坐下,吩咐秘书上茶。

    朱向红说:“我只耽误您十几分钟的时间,问完就走。”看看乔念源先生不反对,她接着说:“我刚管理一个销售处,我发现有个别人吃里爬外。他给客户最大的折扣,然后客户返给他个人好处。可是我又没有直接证据,我想请教您在新加坡公司怎么处理?”

    乔念源感到有点兴趣了:“这是个全世界的难题,每个公司都有这种人。我个人的观点是不要让一个人有太大的权力,权力的分散有助于防止公司内的腐败。”

    朱向红又问:“如果有的人是业务骨干,同时又勾结客户损害公司利益,您看怎么办好呢?”

    乔念源说:“这的确是个难题。原则上讲,这种人不能用,至少不能重用。”

    ……

    朱向红原说只谈十几分钟,结果谈了近一个小时。临走,乔念源先生一直把朱向红送到公司门口。朱向红也不推辞,路过设备处时,还专门与余波海打了个招呼。

    乔念源回到办公室,余波海已经在里面等他了。他心里有鬼,不知道朱向红为什么来,忍不住来打探消息。

    余波海先是汇报一些不疼不痒的琐事,然后拐弯抹角地套乔念源:“乔总,长江压缩机厂的朱向红来要询价资料吗?”

    乔念源还沉浸在与朱向红的谈话中,他觉得朱向红提的问题很重要,她那儿有问题,我这儿难道没有吗?最近有些人反映采购的设备和备件偏贵,看来应该从制度上完善一下了。

    听到余波海的问话,乔念源心不在焉地答了一句:“没什么,主要关于怎样防‘家贼’。”然后就埋头办公了。

    余波海本来就心虚,看到乔念源态度冷淡,嘴里说“防家贼”,他心里“咯噔”一下,一股冷汗沿着脊梁直冲后脑勺。此后的技术交流中,他对长江压缩机厂的态度有了明显的转变。

    在朱向红的督促下,设计室主任陈东敏亲自主持设计,整个设计室苦熬了四天三夜,终于提前完成了方案的设计工作。

    接下来技术交流、投标,朱向红事必亲躬,几乎投入了全部精力。

    开标结果出来了,虽然长江压缩机厂的价格便宜,但是能耗比美国虞茨公司高了百分之四十。

    余波海似乎松了一口气,他不无得意洋洋地对长江压缩机代表说:“你们长江压缩机质量不行,能耗这么高,你们干脆关门算了!”

    消息一传到陈东敏的耳朵里,他就立刻来找朱向红:“能耗高百分之四十,就意味着效率低百分之四十。这根本不可能!如果说效率相差百分之几或许还有可能,百分之四十绝对不可能!”

    可是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朱向红与陈东敏一起来到广东西普化学公司,直接找乔念源先生。刚开始乔先生不太理睬朱向红等人,他客气地说:“商场胜败乃商家常事,不必太在意,生意不成情谊在,大家今后仍然是朋友。”

    朱向红谦虚地说:“您是商界老前辈,我们参加投标同时也是学习。不过今天我们不是为了我们自己来的,主要还是为了你们。”

    乔念源仍然矜持着说:“大家坐下来,有话好商量。”

    陈东敏是个书呆子,他没有客气话:“我听说美国虞茨公司的能耗比我们的低百分之四十?”

    乔念源说:“设备处给我汇报是这个结果。”

    陈东敏鼻子里哼了一声:“如果你们买美国虞茨公司的压缩机的话,我可以和你们打个赌,明年这个时候你们还要再买四台压缩机。”

    乔念源不明白:“我听不懂,请陈主任明示。”

    陈东敏从文件包里拿出几张计算纸:“这是我猜摸着写出的美国虞茨公司压缩机计算书。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虞茨公司压缩机的能力少算了百分之四十。”

    乔念源脸色一下子白了,立即打电话叫停与美国虞茨公司的压缩机合同签约。他阴着脸,把所有参加招标的人员都召集起来,也请朱向红和陈东敏参加会议。

    看到老板气成这样,余波海吓得大气都不敢多出,对于陈东敏查阅美国虞茨公司的报价资料一句反对的话也不敢说。

    半个小时以后,陈东敏指着虞茨公司压缩机计算书的一行字说:“这就是错误的原因,压缩机入口流量应该按照现场实际的工况(实际温度和压力)条件计算。可是虞茨公司却是按照标准条件(理论计算条件)计算,这样设计的压缩机流量就会大大地减少,将来无法承担西普工厂的负荷。”

    此刻乔念源的眼光能杀人,他瞟了余波海一眼,对供应处长命令道:“立即与长江压缩机厂签约。”

    晚上,乔念源摆宴恭谢长江压缩机厂项目组所有人员。

    事后朱向红一直纳闷:美国虞茨公司再没有经验,也不会犯这种低级的错误。

    梁浩通过朋友联系到美国虞茨公司的一名雇员,从而打听到了事情的原委:虞茨公司的业务员锁定了余波海后,特别高兴,认为只要有余波海的帮助,合同就有了六成的把握。当余波海拿到设计院发来的第一版技术资料,他立刻就发给虞茨公司做方案设计准备工作。可是偏偏第一版资料里发生了一个错误,设计院误把压缩机入口实际流量的单位写成“标准流量的单位”,这样设计出来的压缩机流量大为减少。

    设计院很快发现了自己的错误,在最终版的资料里加以改正。可是除了余波海外,其他的人都不知道美国虞茨公司已经拿到了第一版的资料,而余波海根本弄不懂第一版和最终版的差别,更别说提醒美国虞茨公司注意流量单位的改变。再加上美国虞茨公司设计压缩机的倒霉蛋是个马大哈,没有认真核对最终版资料与自己原先私下拿到的资料有什么差别,结果就把根据第一版资料设计的压缩机方案投出去了。

    年底朱向红与乔念源通过电话互致新年问候时,她发现余波海已经离开西普化学公司了。

    一天朱向红刚从厂里开会回来,就被一个抱着孩子的妇女堵在办公室门口了。女人只有三十出_4460.html头,怀里的孩子好像还不到三岁。把她们娘俩让进屋内,才知道是业务员孙勇善的老婆和女儿。孙勇善的老婆叫钱玉玲,在服装厂工作,和孙勇善是青梅竹马的夫妻。

    钱玉玲掉着眼泪说:“孙勇善已经快半年不回家了,找也找不着,也不给我们娘俩生活费。”

    朱向红从抽屉里拿出几块巧克力递给孙勇善的女儿,她乖巧地说“谢谢”,两只大眼睛忽闪着看着妈妈。钱玉玲疼爱地帮她拢了拢头发:“阿姨给你的,你就吃吧。”

    朱向红心里一紧:多乖的孩子,白净的皮肤,长得真像孙勇善。相比之下,钱玉玲是寒酸了点,皮肤挺黑,一双过早粗糙的手上布满了家务活的痕迹。

    朱向红把她俩领到小会议室休息,她对钱玉玲说:“大姐你放心,我一定给你一个交待。”

    孙勇善在王宝贵的科里,朱向红要求王宝贵立刻派人把孙勇善找回来,有重要的事。

    当孙勇善气喘吁吁地赶到朱向红办公室时,他一眼就看到放在桌子上的儿童水壶。那是他给女儿的生日礼物,孩子走到哪儿都带着。看着朱向红的脸色,孙勇善猜出来发生了什么事,他努力镇静着:“朱处长找我有事?”

    朱向红平缓地说:“你近来工作不错,王科长一直夸你很努力,处里也把你作为后备干部培养。”朱向红拿起桌上的水壶,看着上面画的小天使,然后盯着孙勇善的眼睛说:“你爱人和孩子就在会议室,她说你经常不回家。你实话告诉我:你打算怎么办?”

    孙勇善苦恼地低下头:“这是我的私事,朱处长能否不管?”

    朱向红干干脆脆地说:“这是你们家的私事,如果你能妥善处理好,我当然不管。不过你爱人、孩子都找到销售处了,我能不管?”

    孙勇善恳求似地说:“我不想把事情闹大,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能不能给我点时间考虑?”

    朱向红说:“完全可以,我希望你仔细想清楚当初你们是怎样结婚的,今后离婚是否一定能更幸福。不过,考虑到你已经是父亲了,你必须尽你的义务。如果你们离婚,听从法院判决。现在你们还是合法夫妻,从这个月起,你的工资我不能发给你了,全部交给钱玉玲,你向她要零花钱去吧。”

    “这个不合适…”孙勇善还想抗争什么,朱向红的眼神把他吓了回去。

    朱向红和缓地说:“你去送她娘俩回家,还是我去送?”

    孙勇善说:“我去送。”赶紧离开处长办公室。

    半个小时以后,望着孙勇善抱着女儿、和妻子默默走出会议室,朱向红心里像压上了一座山。

    年底销售处表彰大会,十名销售先进工作者的家属被请到前台,朱向红给每个人颁发“模范家属奖”。梁浩鼓动着处里的年轻人,要家属们讲一讲这些先进工作者在家里的表现,会议室里一片欢乐的笑声。

    朱向红悄悄地坐在角落里,问身边的王宝贵:“孙勇善两口子最近怎么样?”

    王宝贵回答:“虽然还有些摩擦,听说比以前好多了。”

    朱向红轻轻叹了口气:“人不是物,不能说不要就不要了。虽然维系婚姻的是感情,可是结婚时的感情真的能忘掉吗?”

    王宝贵感触地说:“我看销售工作就像浓缩的人生舞台,什么人你都能遇着,什么事你都能碰上。销售员就像演员,见什么人就得说什么话,否则你别想做成生意。”

    朱向红如有所思:“做演员也可以,可是内心可要把持住,不要演来演去都忘了自己是谁了,…”

    忽然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刘智天被黄书香等人拥簇着走进来。看着满脸疑惑的刘智天,朱向红不由得一愣。

    梁浩朝大家喊道:“让朱处长讲讲恋爱经过怎么样?”

    “好!”“好呵”会场热闹的炸开了锅。

    朱向红给销售处规定了三条禁令:不许贿赂用户;不许赌博;不许进入低级娱乐场所。朱向红解释道:“第一条是因为正经的商人靠货真价实赚钱,不能因为个别用户低下把我们自己给拉下水。第二条是因为十赌九输,赌徒最终是倾家荡产。第三条是为了员工的身心健康,家庭和睦。我知道销售人员出差多,生活不规律,在用户那儿受了委屈就想找个地方发泄一下。”业务员们觉得处长了解他们,认真听她讲道理。

    朱向红接着说:“我们既然选择了这个职业,我们就必须遵守这个职业的道德。大家到长江压缩机厂工作,除了为国家、为社会贡献我们的才智和汗水,我们还要养家糊口,要供孩子上学,要给老人治病,还要攒钱养老。想想看,我们能放纵自己吗?”这些朴实的话让人听得进去。

    朱向红也有自己的苦恼,她不能完全做主选择业务人员,处里干部提升也由厂领导确定。这影响团队建设,也影响销售业绩。这是体制问题,有些企业在探讨股份制,她关注着这方面的信息。

    1986年4月2日,朱向红生了个男孩。刘智天把孩子抱在怀里,立刻有了做父亲的感觉。

    孩子取名叫刘宇弘,这是刘智天当教师的父亲给孩子起的名字,寓意是:刘智天遇见朱向红,这叫刘遇红,谐音就是刘宇弘。可见老人很满意儿子这桩婚姻。

    刘智天的母亲搬来和他们一起住,帮着儿媳妇照顾孙子,老太太与朱向红很合得来。

    朱向红利用产假读书。梁浩每次来看她,除了汇报处里的工作,就是带来从图书馆借来的书。

    有时刘智天也来翻看朱向红读的书,他发现朱向红读的书很杂,《压缩机手册》,《营销学》,《销售必读》,《大师策略》,《心理学》,《人的行为》,《论语》,《韩非子》,《增广贤文》…

    刘智天疑惑地问:“你怎么什么书都看呢?”

    朱向红反问道:“孔子说:君子不器。你知道这句话的意思吗?”

    刘智天挠挠头:“好像是说当官的不用学习专业知识。”

    朱向红笑着说:“我小时候听过一个故事,有个教算术的先生教学生脱括号:‘先脱大括号,再脱中括号,最后脱小括号。’有的学生问为什么。先生说:你睡觉的时候不是先脱外衣,再脱毛衣,最后脱衬衣吗?’明白这故事说的是什么意思吗?”

    刘智天也笑了:“你在挖苦我。”

    朱向红撇撇嘴:“你也配当副厂长。好好听着,器就是器皿,凡是器皿就有特定的用途、特定的容量、特定性质。君子不器就是说:有作为的人要有多方面的才能、广阔的胸怀、随即应变的能力。”

    刘智天好脾气地笑了笑:“有点明白了。”

    南方石油化工厂升格了,改名为南方石油化工公司,管辖四个工厂――化工厂,塑料厂,氯碱厂和机械厂。刘智天也提升为公司副总工程师,工作也更忙了。

    看到朱向红又照顾儿子,又挤出时间读书,刘智天有几次想跟朱向红商量,让她缓一缓,别那么累,他的工资也不低,朱向红没有必要那么努力。可是看到在灯下读书、记笔记的朱向红,刘智天又打消了这个主意。从此他每天下班回来,总是抢着干家务。

    宇弘长得很壮,特别喜欢吃。只要朱向红喂他,他就高兴地嘻嘻哈哈地乐,两条结实的小腿噼噼啪啪地拍打婴儿车沿。这让朱向红很欣慰:“我小时候不愿意吃饭,妈妈拿着饭碗追着哄。”

    婆婆说:“像他爸,智天小时候吃饭就像过年。”

    朱向红产假休了一年半,书读了一箱子,她准备上班了。朱向红跟宇弘讲:“妈妈要上班了,上班才能挣钱给你买东西吃。你在家里跟奶奶,妈妈晚上回来。”

    宇弘很懂事,从来不缠着妈妈不让走。早上乖乖地跟朱向红再见,不过傍晚朱向红快下班的时候,宇弘就开始注意楼梯的响声,一听见妈妈的脚步声,他就会大叫:“妈妈回来喽!奶奶快开门!”他从来不会错。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