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回 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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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出唐伯虎倒是没想到,赶紧去搀那老板:“起来起来。什么今天的昨天的?你起来说话。”

    那老板哪里肯依?硬生生磕了两个头才站起来,说:“唐解元,我是说,自从你破解了那个香烛纸马,我的生意就好转了……后来刚刚平淡下来,你又中了解元,一晚园的招牌让我又火了一把。再往后,生意又差了,你却在京城下了大狱,好多人就是为了看看,你住过的地方是什么样子,才到我们店里投宿的――总之,不管你自己是好是歹,我这都跟着沾光,不仅老店红火,分店也红火。这不正琢磨着怎么能再上层楼呢,唐解元你就又来了……现在我明白了,我这生意是彻底垮不掉了。总有一件事情能炒作起来。你说,我这能不给你磕头吗?”

    这话把唐伯虎说得又好气又好笑,好气的是,合着自己忽冷忽暖的,难受得要命,却成了一晚园的题材。好笑的是,这老板还真有点吃水不忘挖井人的架势,就差没把自己当神仙供着了。

    看热闹的诸位,见老板这么说,也是议论纷纷。有人说,看看看,还是有文化的人强,猜个谜语,写一笔字,就能挣钱,还能绵延不绝。还有人说了,挣什么钱啊,写本书,卖纸的发财了,写个戏,唱戏的红了,自己该怎么穷还怎么穷。反正全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这边正议论着,唐伯虎把老板拽到一边:“老板,客气话就别说了,咱们借一步说话。”

    两个人到角落里,唐伯虎就问:“老板,敢问你二楼住着的一个姑娘,刚才露了一面的,是什么人啊?”

    老板一愣:“我这楼上住着姑娘么?我都不知道,你等着,我这就给你打听去。”

    说着就去了门房,去查看名册。

    唐伯虎想回去和唐庆坐着喝茶,却已是不能。大家把他们围了个水泄不通,鸡一嘴鸭一嘴地问,有人问,那首想姑娘的诗是给谁写的啊?有人问,唐解元你现在有家室没有?还有人问,你们这打扮是什么意思啊?更有人说,什么香烛纸马啊?这故事再给讲一遍听听。

    唐庆赶紧站起来解围:“好了好了,诸位,大家对唐解元好奇是可以理解的,简单说吧,今天之所以主仆易装,那是我们家唐解元心疼我,想给我找媳妇――今天你们主要应该关心我,别再问唐解元的隐私了。”

    这么一说,大家“哄”的一声散去,有人念叨:“原来是给跟班找媳妇啊……”

    唐庆哭丧着脸看唐伯虎,问:“唐先生,我就这么不济么?”

    唐伯虎笑:“他们都是有眼无珠的人,没看出你唐庆的好来。没关系,找媳妇哪有一次就成的啊?其实大家都这样,就不知道看未来。当年我倒霉的时候,连已经找到的媳妇,都飞了呢。”

    唐庆说:“那是老天给你机会。要不,你怎么会再遇到小徐姐姐呢?”

    这时候伙计过来了,道:“唐解元,我们老板请你去后面房间说话。”

    唐伯虎知道是有信儿了,拉着唐庆就走,那步子倒得叫一个快。唐庆直嚷嚷:“唐先生你走路一向是慢的,今天这是怎么了?”

    唐伯虎道:“大事要紧,大事要紧。”

    转到房间里,老板已经备了上好的茶和点心。唐伯虎问:“可是有消息了吗?”

    老板点点头,又摇摇头,道:“就晚了一步,没赶上把她拦下来。”

    唐伯虎一愣:“怎么,就这么会儿,她就走了?”

    老板点点头:“可不么。但也知道她的来龙去脉了。这姑娘是昨天晚上坐船过来的,因为太晚了,所以在这里住了一夜。就刚才咱们在前面热闹的那么一会儿,就被人接走了。谁都没留神。”

    唐伯虎心就是一沉,道:“被谁接走了?”

    老板说:“我怎么知道啊?接她的人是个小伙子,谁都叫不上名字来。”

    唐伯虎又问:“那个小伙子,打扮的什么样?”

    老板说:“我也没亲眼见到,穿的……和你现在一样。”

    唐伯虎这才松了口气,那就是个仆人么,也许是哪个楼哪个馆的,也许是哪个富户的。要真是一有身份的人接了去,那就是没什么戏唱了。

    唐伯虎想了想,又说:“有人知道她被接到哪里去了吗?”

    老板摇摇头:“这里是交通要道,四通八达。我只知道她昨天晚上是坐船来的,那船是从南京来的……想必,她现在要么进了城,要么继续上了船,去杭州了?”

    唐伯虎脑门上汗都下来了――这到哪儿找去啊?赶紧吩咐唐庆:“你这就去码头,去找找那姑娘,见到了就拦下来,问她姓名,问她去哪里。无论如何要问出来。”

    唐庆答应一声,跑了。唐伯虎又问老板:“能去那房间看看吗?收拾了没有?”

    老板一拍脑门,道:“看我这脑子。房间还真没收拾呢,我这就带唐解元去看……也许留下什么东西吧?”

    唐伯虎点头,赶紧上楼,进了那姑娘住的房间。一进门就傻了,那房间干净整洁,一尘不染,就像没人住过的一般。跟进来的老板也有些愣,嘴里念叨:“哎,没人打扫过房间啊。”

    唐伯虎恍惚了一下,感觉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可是又不像,分明这房间里,还弥漫着熏香的味道,这味道是如此熟悉,不是小徐姐姐的味道,又是谁的味道呢。

    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没有留下的纸条,没有手巾、帕子,没有丢下的首饰,几乎什么都没有,看来这姑娘,真是个讲究的人。看墙上,挂着的是柏子亭那首谜语诗。老板得意道:“我每个房间都挂着这诗呢,哪个客人要猜出来,房钱可以八折的。所以,你刚才当众问伙计,伙计当然说不知道,要都知道答案了,我这生意就没法做了。”

    唐伯虎没接他茬儿,只是走到窗前,怔怔地望着外面,那正是姑娘看到他和唐庆的地方。外面人来人往的,也没个人抬头。

    老板看唐伯虎心思飞到九天外了,问:“唐解元,这姑娘对你很重要么?”

    唐伯虎黯然道:“她像极了我一个故人,也许就是那个故人。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找她,想不到见到了,却还是擦肩而过。要真是这样,还不如没有见到呢。”

    不一刻,唐庆也回来了,告诉唐伯虎,他在码头上,几艘船都找了一遍,却没再看见那个姑娘。唐伯虎叹口气,神色不由自主郁闷起来。那老板劝道:“唐解元不必着急,船上没有,就是进城了,那就是没有离开苏州。我呢,帮你暗中查找着,要是再遇到,就派人到你家去叫你。你也想开点么,人和人遇到,靠缘分的。修百世才能同舟,修千世方能共济。切莫强求吧。”

    唐伯虎点点头道:“道理我懂。只是我感觉,我和她已经修了很长很长时间了。”

    说完,别起身告辞,老板想留他吃晚饭,唐伯虎却没有这个心思。和唐庆牵了马,溜达着进城,一路上仍然是左顾右盼,心里也知道是徒劳。进阊门,还了马,就对唐庆说:“你去帮我把胡子叫来,就说有急事。哦,对了,王宠也叫过来,都叫到桃花庵说话。”

    唐庆答应一声就去了。唐伯虎恹恹地回了桃花庵,坐在那里发愣,也不知道愣了多久,看天色都黑了,胡子和王宠先后都到了。

    唐庆在回来的路上,还办了点酒菜,几个人便坐在竹溪亭上,边吃边聊,唐伯虎就把遇到酷似小徐姐姐的姑娘的事情,仔细地说了一遍。最后又说:“我怎么想,怎么觉得是小徐姐姐又回来了。你们想想,年龄差不多,长相打扮作派那么像,我以前还梦到过今天的场景,这不全都对上号了吗?也不枉我在这里苦等。中 文首发”

    祝枝山听了,想了想,说:“世上长得像的人很多,不过像你说的这样,也真是少见。你真的看清楚了?”

    唐伯虎道:“胡子,我眼神不差啊,看人是最准的。就是你带我第一次见到的那个样子,真真的。”

    王宠接茬道:“听唐哥哥说她这打扮,想是风尘中人。我猜,肯定是昨天来苏州,来得晚了,城门已关,就在城外暂时宿了一夜,今天被哪个青楼的人接走了。我们去打听打听,看看哪个青楼又来新人了,而且是从南京买的,这样就能问出来了。”

    唐伯虎点头道:“说得对。这样范围缩小了一点,我看我们吃完饭就去。哎,只是,万一她不是青楼的呢?是哪个富户买来的歌妓,或者小妾,也未可知。我就担心这个。”

    祝枝山说:“这可是个大海捞针的活儿。而且,你的担心也不无道理,真是被谁买了去的,要是咱们相熟还好,要是不认识,难道还去抢了不成?你又不是宁王。”

    唐伯虎叹口气,又不吭声了。

    看他郁闷,祝枝山又开口劝慰道:“不过你也不必过分担心。若真是小徐姐姐转世回来找你,那她必定是要遇到你的,肯定不会就见你这一面,对不对?”

    唐伯虎点头:“对对,你看她听我念诗时候那个神情,就好像是以前听过一样。”

    这样一说,大家都笑了。王宠脑子快,说:“我看不如这样,咱们去攀桂楼。那的老板要是帮我们打听,肯定要打听得快一些。”

    一听攀桂楼,唐伯虎眼神又暗了,说:“那里我是不想去的,一去,就会想起苏杳,心里肯定老大尴尬。”

    王宠道:“唐哥哥你怎么糊涂了?苏杳早就嫁走了啊。”

    原来那汪琼帮唐伯虎买了园子后,为了赎出苏杳,拼命地做生意。这人勤快,脑子又麻利,没多长时间,就重新赚到了钱,不仅娶了苏杳姑娘,还积德行善地捐给知府林廷献一大笔钱,疏通了阊门外的水道。这样一来,名声大振,做漕运的人都知道了他,生意也就风生水起,几年内变成了大富豪。他把苏杳带回家乡,据说婚事也办得风光,全然不在意苏杳是青楼中人。这件事情,苏州很多人都是知道的。

    唐伯虎说:“攀桂楼对我来说,都有了阴影了。小徐姐姐,王翘,加上苏杳,那些姑娘都是攀桂楼的。说句实话,我还真的有点怕,怕今天遇到的这个女孩,也是攀桂楼的。我怕,又是没有结局的事情。”

    这唐伯虎心重的,已经前瞻后顾,左右彷徨了。王宠说:“那唐哥哥你就别去了,我去帮你打听好不好?”

    祝枝山一听王宠要去攀桂楼,赶紧说:“得了得了,还是我去吧,你去恐怕什么都打听不出来。我老成持重些,对么?”

    唐伯虎看祝枝山拦王宠,这才笑起来。祝枝山道:“那我就不耽搁了,这就去把事情办了。你们在这里等我的信儿吧。”

    说着胡乱扒拉了几口饭菜,就起身去攀桂楼了。

    唐伯虎便和王宠,在那里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正扯着呢,就听见有人敲门。唐伯虎一愣:“胡子这么快就回来了?”

    唐庆去开门,才发现来的不是胡子,而是季安国派来的差役,递了封信就走了。唐庆把信拿给唐伯虎看,唐伯虎拆了,发现是张请柬,说是明天晚上要在春绣坊请客,宴请苏州的大才子们。

    这春绣坊自然也是青楼,只不过没有攀桂楼那么热闹。唐伯虎一看就明白了,季安国知道才子佳人相配的道理,所以安排了这样的场所请客,为的是增加吸引力。春绣坊低调一点,也不至于引人耳目。季安国在请柬后面还附了张便笺,特意叮嘱唐伯虎,最好能带着祝枝山、王宠、文征明、张灵几个一起来。原来他去拜访这些人,不是吃了闭门羹,就是碰了钉子,也就是唐伯虎给他脸了,和他说了会话。所以他还想借着唐伯虎叫人,在酒席上做最后的努力。

    唐伯虎笑笑,把信放在桌上。季安国话太多,他躲都躲不及呢,哪里会赴约。

    又过了半个时辰,祝枝山才回来。一进门,就说:“你放心吧,攀桂楼没有进新人。老板说了,最近进了新人的只有一家,就是春绣坊。”

    唐伯虎就是一怔,心里说,这可真是巧啊。便把那请柬给祝枝山看。

    祝枝山看了看,问唐伯虎:“去还是不去?”

    唐伯虎摇摇头:“不去。等那季安国走了,咱们再去。”

    话是这么说,神情却是比较焦急。看那样子,真恨不能立刻飞到春绣坊去,看看那新来的姑娘是不是小徐姐姐。

    祝枝山笑了,说:“我看你_38605.html还是想去的。”

    王宠道:“去吧去吧。若是不去,万一真是小徐姐姐呢?小徐姐姐那么漂亮,再被季安国看到眼里,回去说给宁王听,那麻烦可就大了。”

    这么一说,唐伯虎顿时失了主张,站起来直溜达,嘴里念叨:“这可怎么办是好呢?”

    祝枝山倒被唐伯虎的样子给逗乐了,说:“伯虎你也是泡姑娘的老手了,怎么还遇事失魂落魄的?”

    唐伯虎说:“这个不一样,这个是小徐姐姐,是我真想要的。”

    祝枝山笑道:“那我们就去嘛,看在小徐姐姐的份儿上,给季安国一个面子。”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