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回 续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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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申得了准信,便翻回家去准备。尽管是一切从简了,但酒宴还是要准备的,朋友还是要通知的,里里外外,事情也不少。倒是唐伯虎,不慌不忙的,睡醒了,就坐桌子前面画春宫,似乎全然没有娶亲这档子事儿。到了差一天姑娘就要过门了,唐申实在沉不住气,想去提醒一下唐伯虎,可又不知道怎么说。急得团团乱转的时候,看见祝枝山来帮忙了,这才像见了救星一样,央求胡子去劝劝小唐。

    祝胡子进到唐寅房里,看小唐正一丝不苟地专心画画,画面上,是四个女道士,既是端庄,又是娇媚,不禁笑道:“原来你躲在这里悟道啊?这画的是什么典故?”

    唐寅见祝胡子来了,也笑,说:“哪里是悟道,我这在悟女人。这四位,画的是五代前蜀后主王衍的四个美人,正在梳妆打扮,准备去侍奉君王。这后主也是怪癖,偏偏喜欢她们头戴花冠,身穿彩色道袍,好像还留下过一收诗:‘画罗裙,能结束,称腰身。柳眉桃脸不胜春,薄媚足精神。可惜许,沦落在风尘’。”

    祝枝山就接下茬儿说:“可惜这四个大美人,只能在纸上看了。要说能摸得着抱得住的,还得是……”

    唐伯虎放下笔,打断他:“胡子,行了行了,我知道了。哪天迎娶来着?”

    祝枝山说:“明天啊。”

    唐伯虎一愣:“这么快?我还以为是后天呢。”

    祝枝山说:“我说,你好歹也得收拾收拾屋子,换上新被褥吧?这画呢,你先收着,让人姑娘看了影响也不好。当然了,等你娶了人家,慢慢调教,那是你的事情了,对不对?”

    唐伯虎嘿嘿一笑:“我是个喜欢被调教的,要我调教人,那也得看我喜欢不喜欢。”

    说着,倒也起身收拾起房子来。祝枝山帮着,翻箱倒柜地收拾。要说这男人的房子,收拾起来简直无从下手,加上是个文人的房间,到处都是书啊纸的,也不知道该放在哪里。祝枝山干了没一刻,就抹起汗来,说:“行了行了,我在家都没这么干过活。我看还是小姚姑娘带人来收拾吧,咱俩出去更合适。”

    唐伯虎点头:“好啊,正合我意。”

    祝枝山又拿起床头的一个锦囊,说:“这个,我看你还是把它放在箱子里好。没地方放,我帮你存着也行。”

    那锦囊,就是小徐姐姐收集唐伯虎的诗用的,本来是放在小徐妹妹留下的匣子里。头天晚上唐伯虎睡觉,才搁在枕边的。唐伯虎说:“这不行,这些东西必须陪着我。”

    祝枝山就笑:“小心啊,别以后当了人家吃醋的把柄。”

    唐伯虎不服气道:“这是我家啊,我说怎样就该怎样。”

    续弦和初取不同,再怎样也没有原来的风光。一顶小轿,就把小何姑娘抬了过来,嫁妆也不多,肩扛手提没用车,也就够了。唐申摆了几桌酒,请大家一喝,唐伯虎呢,虽说兴高采烈,和这个喝完和那个喝,但感觉更像是在朋友聚会,他拍着张灵的肩膀说:“你可得快点啊,我都第二回了,你还荒着呢。”

    就这样,把个小何冷落在屋子里。看天色不早,大家都还知趣,纷纷告辞。临走,祝枝山跟小唐说:“你态度得端正点,毕竟是要过一辈子的。再说人家也是人,千万别冷落了。”

    唐伯虎喝的多了,只是笑:“得功名,生孩子,这都是必须做的么,一样一样来。我只知道把这些事办了,我这义务就算尽完了。”

    祝枝山也不好多劝,只嘱托两句就走了。外面还围着一大堆人准备看解元公娶媳妇的热闹呢,没想到就唐申派人出来放了几挂鞭炮,这动静就没了。有人还记得当年唐家迎娶小徐妹妹的风光,不由得感叹,对比也太鲜明了点。

    唐伯虎送走各路客人,回到自己房里,就看见小何依旧披着盖头,坐在床上。小唐坐在她身旁,把盖头一揭,就捧着她的脸细看。要说江南的妹子,随便一个,长得就是水灵,小何姑娘也不例外。看唐伯虎看她,大眼睛也看着唐伯虎,只是止不住扑簌簌往下掉眼泪。小唐就问:“哎,你嫁给唐解元了,怎么不高兴,哭个什么劲儿啊?”

    小何抽噎着说:“我就嫁这一次,知道是续弦,所以也没指望什么大操大办,可没想到,唐家却是这么对我,一个晚上,理都不理。我早就跟我爹说过,不要去递红贴,不要凑这个热闹,我爹偏偏不听。外人都觉得我是中了彩,可谁想却是这样。”

    越说越觉得委屈,索性哭出了声。

    唐伯虎道:“你看,我就问了一句么,你又说这么多。乖孩子,别哭了,天色不早,赶紧躺下。”说着就去扶小何姑娘。

    谁知道这小何姑娘很拧,甩开唐伯虎的手,坐得远远的。这下唐伯虎也烦躁起来。本来就是喝多了酒,没啥耐心,这么一来就更觉得无趣,心想怎么娶了个厉害角色回家啊?只好说一句:“好吧,你不睡,我要睡了。”

    接着就爬上床,把被子一蒙脑袋,自顾自呼呼睡去,倒把这小何姑娘,弄得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小唐到半夜口渴,醒来找水,一摸身边,睡着个人,吓一跳。想想,原来是自己新娶的老婆。再仔细看,原来衣服也没脱,被子也没盖,就那么可怜兮兮的躺在床边上。小唐登时觉得自己做得也过分,赶紧起来,帮姑娘把衣服脱了,挪到被子里去。这么一动,小何姑娘就醒了,只是依旧闭着眼睛不言语。小唐说:“哎,娘子啊,你可不能这么睡,会冻坏的。”

    这一声“娘子”出来,小何姑娘终于忍不住,哇哇大哭起来。伸出双手搂着小唐的脖子,哭得那叫一个委屈。

    水是喝不成了,小唐就势一抱,就和小何滚进了被窝深处。伸手就去解小何的衣服。小何呢,就只知道哭,由着唐伯虎动作,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

    新婚之夜就这么过去了,一觉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再看小何,估计是昨天晚上折腾得疲惫了,依旧蜷着身子,睡得香甜。唐伯虎不禁又感慨起来,想和小徐妹妹的头一天,小徐妹妹是一早就起来的,轻轻叹口气,不住摇头。

    这种事情,最怕的就是比。人和人总是不一样,这么一比,就比出不如意来了。小唐心里郁闷,起来到院子里,看见唐申一个人在忙,心下奇怪,怎么这女人都睡懒觉了?就问:“你老婆呢?”

    唐申笑笑,说:“她早晨出去,看郎中去了。”

    唐伯虎怕就怕听“郎中”这两个字,吓了一跳,赶紧问:“不是累出病来了吧?”

    唐申道:“哪能呢。”就俯在唐伯虎耳边小声说:“哥,她可能是有喜了,我还拿不准,所以今天早晨,叫她去郎中那里看看。”

    唐伯虎一听,真是悲喜交加啊。喜的是唐家终于有了后代,悲的是本来自己是唐门的长子长孙的,没想到这孩子,倒底是让弟弟先生了。

    唐申接着说:“哥,昨天晚上你们没事吧?我听见了,哭得挺厉害。”

    “没事没事。”唐伯虎摆摆手,搪塞道,“姑娘出嫁,哭哭啼啼是常有的事情。”

    唐申道:“人家也是黄花闺女,续弦过来,本身也是受委屈的,你就多哄着点呗。这样咱才算个家对不对?人全了,慢慢就兴旺了。”

    唐伯虎答应着,说:“现在是有点委屈,等明年这时候,我拿下了功名,她就不会觉得委屈了。”

    哥俩正在那儿说话,小何姑娘起来了。一出门,看天色,不好意思起来,说:“哎呀都这般天光了,真是的。”说着就要动手去干活。唐申赶紧拦着:“哥哥嫂子新婚,这些事情不用做,有我就行了。”

    唐伯虎看了,说:“咱们都是自家人,弄得这么客气干什么?”说罢头也不回,径直回了自己屋里。把个小何姑娘和唐申晒在院子里了。俩人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你看我我看你的。最后唐申说:“嫂子,你还是去陪陪我哥哥吧,他心里挺苦的,你多跟他说说话。”

    小何姑娘想想,也只好回房间里。看到唐伯虎正把纸铺出来,要继续画前两天那张《四美图》。小何不敢打扰他,就在一旁,静静地观瞧。瞧着瞧着,唐伯虎发话了:“我就不喜欢画画的时候旁边有个人老瞪眼瞧着。你看,找个什么事情做做吧,要不我不专心。”

    小何姑娘的眼泪又流了出来,说:“在外面呆着不好,回到屋子里也不好。可我都嫁过来了,这好歹也是我的家啊。”

    唐伯虎顷刻间又烦躁了,放下笔,看着小何姑娘说:“好好,这是你的家,没错。我出去,总是行了吧?”

    说完就在箱子里找了衣服换上,找出些零散的小钱揣在身上,就往外走。小何姑娘问:“你去哪儿啊?”

    “我去找吱吱声他们喝两杯去。”小唐头也不回就出去了。

    走到门口,正好看见小姚姑娘回来。唐伯虎立刻问:“看郎中去了?怎么样,是有喜了么?”

    小姚姑娘只是笑,钻进门里,找唐申说话去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