璇之章八:伤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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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您可是来了。”一旁哭丧的芸娘一见诗璇到来,阑及拭去眼角的泪水,忙站起身。那张沧桑的面孔布满了忧伤:“顺霏夫人临走前一直在唤您的名字。”

    诗璇直愣愣地站着,此时此刻她应该做什么,她迷茫恐慌,她有些畏惧……要怎么前去面对母亲呢……那张丽的笑脸一定是写满了温柔,就像她的生命一样,在无尽的原谅中褪尽彩……她,会平静地支持自己的一切……

    “……”点唇意识到了她僵硬的全身似乎定在了那里,再也移动不了。

    “……”婢伤痛的泪水徘徊在通红的眼眶内。她小心翼翼,生怕碰碎了身边的子。

    “点唇。”她的声音随着寒冷飘出了口,是那般的虚弱,“那口棺材看起冷。”

    泪水顺着脸颊滑落,点唇有些不忍,夫人的一生走得太过坎坷。

    “点唇,娘会冷的。”诗璇摇了摇身边的点唇,轻声道。

    “棉被,芸娘……棉被。”点唇哽咽着吩咐,“给夫人霓被。”

    “,如今正是……”她的声音被点唇的眼神摄了回去。

    六月,冷硬的棺材里铺上了厚厚的棉被,犹如一只小小的摇篮,呵护婴孩早早入睡。

    拌了银丝的两鬓,略有皱纹的眼角,开始松弛的脸颊,逐渐褪是嘴唇……诗璇一寸一寸抚摩着母亲的脸庞,竟似母亲爱护孩子一般……娘生了璇儿的时候也一定一遍又一遍地端详抚摩吧……

    冰凉的她触碰着那具熟睡身体,竟然是如此的温暖。

    记不得小时候娘是怎么爱护自己了,璇儿真是个冷酷的儿呢……可是当自己从那个噩梦中惊醒,只有娘用怜爱,心疼的眼神抚慰着自己;当她躲在角,忍受着父亲和豫姨无止境的咒骂,只有娘用柔弱的身躯,遮挡下那两张狰狞的面孔;当自己亲手毁掉了那一次次让司空府荣耀的机会,只有娘依旧笑着说没事……娘,你累了么,怎么睡的那么早;娘,你生气了么,怪璇儿没有陪在你身边;娘,你失望了是么,怎么还阑及和儿告别……娘,你好过分,怎么还跟个孩子一样来戏弄儿;娘,你好自私,你全身的绝技还没教给儿就要走;娘,你好残忍,怎么连一个让儿实现诺言的机会都不给……娘,璇儿回来了……娘,娘?娘!娘……

    “……”点唇轻轻扶着诗璇,有一种说不出口的难受,“让夫人好好睡吧……”

    诗璇一遍一遍摩梭着那张不再青的面孔,那么平静,平静地超越了躺在那里的母亲。

    素净的脸庞,整齐的发髻,淳朴的衣衫……她微微皱了皱眉:那些俗的金玉宝石怎么能够衬托她的丽。她攀上自己发髻,摘下那支陈旧的木簪子,小心谨慎地换下了那些耀眼的饰品。世界上再没有比这更适合了,不是吗……这是儿送您的第一件礼物也是最后一件,喜欢吗……

    “,这是夫人最后的东西了。”芸娘收拾来一木匣,放到桌上,“夫人走之前的几天,一直在写,后来咳到吐血也……”她说不下去,擦着眼泪走出了房门。

    精致的镂木匣,就同母亲一样细腻丽。诗璇轻轻擦拭了一遍,让它更是光泽逼人。打开小银锁,诗璇一件一件地打开母亲的遗物。

    最上层,是一封信,没有信封,只是浅浅地折着。

    璇儿:

    娘知道或许你一辈子也不会再回来,可是娘知道娘的时间不多了,娘要把一辈子没有说的话一次说完。

    璇儿,娘与你爹自小青梅竹马,娘爱你爹,和他在一起,娘不委屈。

    你的祖父是先皇时的吏部尚书,倍受恩宠。他喜好声乐,因此有了你外公作为琴师进府。从小,我就对琴艺有特别的见解,当时就被作为二公子的你爹挑中,专门为他弹奏。

    冬去来,不知过了多少个年头,我们抚琴奏乐,无忧无虑,却在不知不觉中产生情愫。你的祖父本就喜欢我,也并不因为我的低下身份而鄙弃我,娘自然就成了傅府未来的二少夫人。

    可是一切皆有定数,一定是娘卑贱的命受不起这样的恩赐。就在娘进门前一个月,鸿歌大王为表友好,向先皇提出联姻。一道圣旨,改变了一切。你爹是当时新科状元初立功劳被封盐运史,奉命与鸿歌镇国大将军之也就是你豫姨成婚。你祖父不忍,便将我嫁于你爹做。随着锦儿,你以及璃儿的出生,傅府越来越繁荣,临安那些年多,只可惜你什么也不记得了。

    娘不知道你是怎么落的水,也不知道为什么锦然救你却丢了自己的命。可是娘知道,就绝对不能怪你。在受尽惊吓苏醒后,你却要接受父亲和大娘疾言厉与频繁责骂。娘知道你的心里一直不好受,所以你选择了长久的忘却。你受的委屈娘都明白。可是璇儿,娘也是人母,娘很明白地了解你豫姨内心受到的伤害,丧子之痛绝非理智可以控制;她的儿子因你而死,而你却连一个解释都给不了,你一失忆的结局怎能让她平静?所以璇儿,一定不要恨你爹,不要恨你豫姨。娘希望你知道,你爹纵淤多不对,豫姨纵淤多脸,他们都是你的亲人。更何况我们确是欠了了锦儿,如果还有机会,一定好好照顾他们,如果可能,还有璃儿。

    落水失意后的你,变得沉默寡言,抑郁冷淡。八年了,你可知道娘的心有多痛。为娘的心思,只要你快乐幸福就好。可是这些年,你的神情,你是言语,你的行为,无一不是在强颜欢笑,甚至最后,连强颜欢笑也做不到了。这些与你自残生命有什么区别。孩子,不管什么事,都不是你轻生或者不快乐的借口。面对你爹和豫姨,你选择逃避,选择忤逆,可是璇儿,与此同时,你的心里好受吗?那一天你送走璃儿,穿上嫁衣,你可是真的想进宫?如果是,娘为你高兴,你终于可以真真为自己活一次;可如果为的是忤逆你爹,拒绝浮鳞,你觉得值得吗?没有阻你,只因当时也没了别的法子;但是……

    接着便是一滩墨迹与血迹相混的污渍,滴滴答答一直沿到了信笺边缘。诗璇轻轻摸过那片坚硬的纸质,似乎可以感受到母亲咯血时的痛苦,她看见母亲临走前不舍的眼神,一遍又一遍地问着值不值得,值不值得……

    除了信,木匣中只有一些旧得发黄的曲谱与一些简单的饰品。相信这是母亲一生的珍藏了。

    诗璇一一翻过母亲的遗物,平静一如整个死寂的司空府。

    “,是时候送夫人上路了。”

    她燃起火盆,看着火苗将碳舔成通红,一层又一层变作青烟。

    “……”点唇阻止。

    “娘一辈子的东西,还是只适合她。”

    点唇不再做声,看着简单小巧的饰品变成炭黑。一页一页的曲谱,因为久远的年代,发出嗤嗄声响。最后是信笺,几乎还有新鲜的墨汁味道,记载着那个悲戚人的一生。青、爱情、婚姻、衰老、死亡……一切的一切,应该随着她一起化作尘,然后轮回……

    祠堂中,跪着一个素衣人,她平静的捻着佛珠,一遍一遍念着经文。她的身形瘦了,身影寂寥萧条。以往,念经似乎不像她会做的事情。

    “豫姨。”诗璇唤。

    人转身,眼底流过复杂的神,然后直愣愣地看着她。她的鬓上竟已染上霜。

    “我想亲自送娘回乡。”

    人瞪了她一眼,一记冷哼,顺着婢的搀扶起身:“你傅家大不是向来我行我素,还用得着向我请示?”

    诗璇垂下眼:“父亲不在家,请豫姨做主。”

    “锦儿要死,我想与他诀别,你给过我机会没有?璃儿要走,我想为她饯行,你给过我机会没有?现在你娘死了,你凭什么要我成全!……”

    这一声声数落,突然与以往不同。一句句砸在诗璇心上,不再麻木,而是锥心的疼痛,是刺骨的寒凉。诗璇直直站着,牙关紧咬,口中一阵腥涩。

    “你送走璃儿,要我饱受思念之苦;你夺走属于她的荣耀,要她背着抗旨罪名流离失所;你至我于这般田地,要我日不能食,不能寐……你还有什么脸面来见我!”

    人颤抖的身影晃过诗璇的瞳,生生在她心里烙上一个个烙印。

    “你滚,滚!”人的泪水喷薄而出。四周的婢围上前来,一边安下激动不已的人。

    “对不起……”

    众人惊愕,若是往常,这个子该有的是不屑的冷笑涵漠的讽刺。

    人冷冷的笑,眼角最后的一颗泪珠颤过面庞一道痕迹。随之,她平静地转过身,看了一眼祠堂之中的排位,闭眼,一颗一颗捻过手中的佛珠。

    “豫姨,一直以来处处与你做对的是我,娘对你始终恭敬,请你让我陪她一路。”

    人的身影平静安详,似乎在享受那样微颤的请求在她心底摩挲出钩心的疼痛。

    “豫姨,……”

    “夫人,顺霏夫人临走前要奴婢将这包袱交给夫人。”此时,屋外走进一名仆,正是芸娘。她手捧一素帛包袱,走到豫祥身边。

    豫祥不屑地瞟了一眼,一会儿才揭开包袱的一角。一片雪绒映入眼帘的时候,她才有了一丝惊讶之。

    “顺霏夫人说,这条袍子您最喜欢,上回过节被璃不留心弄破了条口子,您怕她内疚便直接要阿樟丢弃。顺霏夫人见了可惜便阻了下来,口子已经缝好了,和原来炕出差别,她本想……”

    豫祥的眼中有些润湿,她不忆起多年来的种种:这个也算是对自己好了一辈子的人,当年初入玉川,若没有她的陪伴,便已在相思中化作尘;当年初学打理司空府的大小事宜若没有她的协助,早已混乱不已;当年初为人母,若没有她的帮助,早已将襁褓中的孩子遗失……

    她眼中流过淡淡的波光,微微叹了口气,又抬头看了看牌位上那清晰的锦然二字,泪水涌了起来,憎愤,怨恨……却最终平静,暗想:或许能为她做的也只有这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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