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节 妹妹情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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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叶飘零,满目苍黄,深秋时节,冷意浸浸。

  新开湖侧映着岸边的黄叶和灰蒙蒙的天空,湖面如镜,透出一股逼人的冷峻。

  空中一架飞机展翅缓翔,我站在湖边,在湖水的倒影中看见了它,好像是正在落下,要一头扎进这湖水中。

  好奇之余,抬头望天,却见飞机昂起了头,满满的融入高空,融入落日的余晖中。升固然是美的,只是落也未必不好吧,譬如一头扎进这深水里,也该是一件多么壮观美丽的场景。觉得自己的希冀有些变态了:渴望看见毁灭和灾难,并从中汲取快感。

  华灯初上,一对对男女携肩相拥,漫步在校园内。相形之下,如我这样的孤家寡人形影相吊反而不是常态。

  “该死!是该找个女朋友陪了,不然就真得要变态了。”

  一个红衣女孩儿飞车从前面过去,匆匆的身影,却留下了健康而明媚的笑颜。这笑容我再熟悉不过了,因为本来这女孩是那个十分乐观的人儿,她的快乐总好似能够源源不断地从心底发出来。

  就是这个女孩儿,差一点成为我的终身伴侣,然而或许是因为她过于完美了,使我厌倦,在最后一刻逃离。以至于今日仍然自甘孤寞。

  其实她也不过是在发觉我不思上进时试图劝说我迷途知返而已,却落了个被我连同她的爱情一同拒绝的下场。因为当时我设想了一下如若跟她在一起走下去的下场:大学毕业后,藉由着良好的学历,我们都能混得风光无限。可是一想到将来的她,不免也要成为这钢铁水泥构成的城市森林中一个合格构件,在办公室里消磨掉大好年华,而自己也不能幸免,会沦为其中一块不起眼的砖石,就不免打了一个寒噤,顿时心凉如冰:“人生,真得这么无趣吗?这跟一切都跟安排好了有什么区别?”于是便想逃离。

  开始藐视权威,发觉周围都是弱智,并因此而不悦,更难以寻得共鸣。

  于是讨厌仕途经济,厌倦学问文章,觉得那一切都不过是众生碌碌,无用之功罢了。

  好在网络的存在,给我展开了另外一个崭新的天地,可以从某种程度上满足我隐居世外的欲望。

  带着这些想法,我回了宿舍,打开电脑,随手写了一篇短文,大意是慨叹人生无趣,繁杂庸扰,生活宛如被格式化一般,没有特色,没有生机。还不如抛却一切,另辟跷径,重头再来,活出一世逍遥快意,哪怕是千夫所指也不在乎。文章名曰:美的落。

  文字发在校园网异域桃源的“心言心语”版面之上,本是随手涂鸦,以求同好,并没有别的什么奢望,不料很快被标记上,斑竹隆重推荐阅读。

  很快便点击飙升,跟贴如云。多数回帖是表示赞同,也有少数以过来人的身份,说我是不经世事,“为赋新词强说愁”,我不予理会,冷眼旁观。

  我发文所用账号叫西门飞雪,这是我精心为自己取的oicq昵称,因为欣赏一大侠西门吹雪的为人处世之道,又不忍照搬其名造成亵渎,所以改了一个字,以表达自己仰慕之意。

  不仅如此,我还设置了这样的个人简介:天下无能第二,古今不肖有两;虽然没有好皮囊,腹中也是草莽。

  很快便有人注意到了这个搞笑的个人介绍,回帖说:“好牛X的简介!”

  这么一提醒,很多人也就注意到了。

  “有趣!”一个说。

  “天下无能第一是谁?”

  “是啊?谁啊?作者出来说说。”

  “这都不懂,当然是贾宝玉了。作者自封贾宝玉第二呢。”一个昵称为月之魂的解释道。

  “这个倒是我的知己啊。”看到这里,我坐不住了,只好出来加以肯定。

  “贾宝玉第二?恶心咯。那个娘娘腔有什么好追捧的。”一个貌似女生的账号回到。

  “就是哦,我最讨厌哪种娘娘腔的男人了。”一个男生账号附和道。真怀疑她们是不是一对儿,夫唱妇随的。

  “你们喜欢做西门庆和潘金莲是你们的自由,干吗为难作者呢。”月之魂接着回帖道。

  “嘘~有人发彪了,偶闪~”

  “同上~”

  帖子沉静下来,我对被人讥讽“娘娘腔”到没有什么特别生气地感觉,但仍然对月之魂报有感佩之情,查了一下她的个人资料,原来是“心言心语”的斑竹。

  “谢谢斑竹维护,虽然觉得严厉了一点儿。”我跟贴到。

  “呵呵。不允许人身攻击是最起码的要求,我也是按规矩办罢了。对了,不知道你这篇文章我可以转载吗?”

  “当然可以”

  “我是外国语学院院刊《钟声》的主编,想把这篇文章发表在这一期的《钟声》上,没问题吧?”

  “随便了。”

  “你可要想好的,没有稿酬的哦。”

  “哈哈,知道。”

  “你喜欢红楼梦吧?”

  “其实我更喜欢金瓶梅。嘿嘿”

  “倒!难怪你要姓西门……”

  “呵呵。这名字到肯定不是因为西门庆,是西门吹雪。”

  “我就说嘛。我们不能这样版了啊,你有oicq吧,不如我们那边聊吧。”

  “嗯。31427732”

  oicq上,我们互相加了好友,我首先给她发话。

  “Hi!”

  “嘿嘿。”

  “笑什么。”

  “你说的不是真的吧?你喜欢金瓶梅?”

  “你说呢?”

  “为什么啊?”

  “因为那本书写尽了中国社会的可悲病灶。卫道士们虽然几百年打压,正说明了其厉害之处。”

  “红楼梦也是写进世态炎凉啊,而且故事更为优美好看得多”

  “其实红楼梦是模仿金瓶梅之作,不过文笔优美了些罢了。若说对社会的揭露价值,是远远不及的。只是其过于显露的情色描写,使其难登大雅之堂罢了”

  “真的吗?我是不敢评价的。因为没看过。光听说就不敢看了”

  “哈哈,乖乖小女生”

  “^_^叛逆大哥哥,你是怎么看到的啊?那本书可不能出版的,出版也是删节的吧”

  “家乡的盗版书摊上,什么书买不到,而且都是全本的。”

  “啊……,我好羡慕有你那样的家乡。”

  “你也想像我这么叛逆啊……”

  “你知道吗?看了你那篇文章,感觉跟句句发自我肺腑一般。”

  “看了你的回帖我就认定你是我的知己,看来没有看错。”

  “是真的吗?你没骗我吧?”她奇怪的反问。

  “当然没。这话什么意思?”

  “因为网上油腔滑调的花花公子多了,我可不会轻易相信!”

  “那就慢慢相信吧。我说小妹妹啊,你是富婆我可不是大款,上oicq是在烧钱呐。我们去校内聊天室聊吧。”

  “嘿嘿,我也是这个意思,只是不好意思开口^_^”

  那时的校园,网络刚刚普及。学校里的网络服务商是个叫做nksn的企业,如同校园里其他经营者一样,做着以最差的服务换取最高的报酬的暴利勾当。他们独创的收费方式非常变态,说是既按流量又按上网时长收费,往往你刚充了20块钱的卡,上了那么个把小时,就被扣去了3、4块钱,比上网吧花费还多。如果你抗体说“我没上那么长时间啊”,他们就会说“我们按流量收费的”,而实际上校内上外网的网速慢得如蜗牛,谁也不知道这流量是怎么花的,反正又不能查。

  上外网的不方便造成了局域网的超级繁荣,学子们匆匆配置了电脑,蜷缩于狗窝般的狭窄居室里,忍受着怎么也吃不好的猪食般的食堂饭菜,在连双眼都不情愿张开的情绪下支棱着耳朵倾听教授们不温不火的演说。

  每日的新闻重大关注的是诸如禽流感、艾滋病之类的话题。

  禽流感是那么的来势汹汹,让人很容易就联想到成千上万恐怖的死亡。而艾滋病完全摆脱了道德无耻的纠缠,鲜血淋淋的直面惨淡的社会人生。

  喜欢逛街的女生们再也不敢那么轻易的走出校园,因为怕针。有河南来的心态不良者,他们身带病毒,手持针管,从自己身上抽出鲜血,输送到那些与自己素不相识的路行者体内,以此来报复社会,发泄不满。史称“扎针事件”,一时间人心惶惶,谈“针”色变。

  学生们个个噤若寒蝉,诚惶诚恐,害怕到了极点。

  于是网络上人满为患,校园网网速顿时被拥挤得很慢。

  因为上校外网络需要花费巨额网费,而校内网免费,虽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做得并不怎么样的网站,但也是一番蓬勃繁荣的景象。

  校内资源有限,虽不能完全满足学子需要,但因为大家群策群力,热衷共享互助,倒也基本能得到满足。

  比如如果有谁买了电视电影光碟,就不会满足于自娱自乐,而是开个校内ftp服务器,把碟子拷贝上去,供同好这下载。

  一时间校内bbs上影视资源的信息非常火爆,收影视、看影视、聊影视,非常热闹。

  当时最受欢迎的,当属台剧《流星花园》、韩剧《蓝色生死恋》和韩国电影《我的野蛮女友》和港片《大话西游》了。

  常有女生看得热泪横流,然后其室友把那副模样添油加醋描述一番,发到bbs上,供大家取笑玩乐。

  我对那两部电视浮光掠影看了几集,也没提起大多兴致,《野蛮女友》倒是认认真真的看了一遍,并且差点为最后那情节所动,滴下泪来。

  不过虽然《蓝色生死恋》只看了最初几集,一种内心深处埋藏已久“古老”情愫还是被调动了起来:妹妹情结。

  因为没有亲妹妹,当看到剧中两位小主角青梅竹马、相濡以沫时,不免有所感触,暗暗想:“我要是也有这么一个可爱的妹妹拿来疼,该多好啊?”

  于是便开始了我漫无边际网上认妹妹的“伟大事业”。

  事业进展得并不顺利。

  因为网上的女孩们防狼心重,才不会相信你只是单纯的认个妹妹而已,绝对还有不良企图,认妹妹只不过花花大少图谋不轨之前所略略施加的小小掩饰而已。

  过程经常是这样:通过验证加为好友后,mm就夸说“你的名字好有诗意呀”,或者“你的简介好有个性喔”,然后你一言我一语的问了年龄、籍贯、调查完户口,再然后我小心翼翼的要求对方叫哥哥。通常会得到两种答案,一种是简洁明快:“死吧”,然后对方的oicq头像从此死掉;一种是“什么哥哥?我可不想在网上找个情哥哥!”此后虽然聊天继续,哥哥却是铁定做不成了。

  时间久了,也不是没有一二懵懂小女生会随意的答应喊一声“哥哥”,但是却又没有那种感觉。而且上外网时间实在有限,因此oicq上认的那些妹妹们,也就形同没有了。

  校内网络上也有几个聊天室,平时也都人满为患,男女平分秋色,不乏出类拔萃的女生混迹其中。

  而且借着痞子蔡名文《第一次亲密接触》的东风,网恋之风大盛。只是女孩们个个追求的是一段浪漫的爱情,而我却只想找妹妹,志不同不相为谋,话不投机半句多。久而久之,我也懒得大海捞针般干那种海底捞月的傻事了。

  但是这次碰见月之魂,尤其她那句“大哥哥”的称呼,喊得我感到一种异样感觉,又重新是点燃了我往日心病。

  当我们二人双方进入校内聊天室kiss时,我也已经打定主意要试试了。

  Kiss作为一个聊天室,因为其暧昧的名称,外加一些常用软件下载,堪称最大的校内网。平日里光聊天室里就聚集了好几十个男男女女。

  在kiss上,我依然叫西门飞雪,而月之魂仍然叫moon。

  “你多大了?”开门见山,我唐突的问。

  “……”

  “怎么了?”

  “你不知道女生通常最怕别人问年龄的吗?”

  “确实不知。”

  “呵呵。不知者不怪。我今年18。”

  “82年的?”

  “嗯。你呢?”

  “81的。还好比你大”

  “为什么这么说?”

  “比你大才能做你哥哥阿。”

  “……我可没答应做你妹妹。”

  “我正想问呢,你愿意做我妹妹吗?”

  “为什么,给个理由先。”

  “因为我没有亲妹妹,一直想有个妹妹。你答应吗?”

  对方良久没有反应。我心跳加速,猜测大概又不理想。

  “仅仅是妹妹,不是那种为了别的目的对吗?”

  “对啊,怎么样?你答不答应啊。我都快急死了。”

  “对不起啊,我有事先走了。以后聊。88”

  虽然有心理准备,但是对方的突然离去,还是让我感到无法接受。

  在“聪明绝顶”的我看来,“有事先走”绝对是个托词,而且是个蹩脚的借口,简直就是完全无视我的感受嘛!

  于是我非常生气,感觉自尊心受到了重创。“看来这个妹妹又认不成咯,不仅如此,还留下这么个笑柄给她。不过她究竟为什么就这样匆匆逃离呢?是因为不满我用这种拙劣的手段泡mm?还是反过来,不甘心只作妹妹,还有更深的要求?”寻思良久,不得而知。

  “想不被人拒绝的最好方法是首先拒绝别人。”或许是这么个妙论的作用,使她首先拒绝我的吗?maybe。倘若果真如此,我就是失恋咯。虽然只是想认个妹妹,但一旦被人看成是追求,并被断然拒绝,那实质上等于是失恋嘛。想不到被人拒绝是这种滋味,以前都是我拒绝别人,从没被人拒绝过。

  郁闷啊,累啊,不想了,不如睡觉。

  倒头就睡的结果是,辗转反侧,无法成眠。

  赌着一股气再也不上oicq,害怕见她,觉得丢人;同时也不再上异域桃源bbs,因为她是那里心言心语斑竹,我梦开始的地方,也是无颜光顾的地方。

  忽然有传闻,说校外出了大事故。

  细节大致如此:在中国中原地带的某人口大省,地少人多,僧多粥少,与别处相比,愈见贫困。当地官员为了增加gdp,提高政绩,便依靠贩卖鲜血染红自己的顶戴花翎。官员们大肆组织闲杂人员使用简陋医疗工具进行采血卖血。方法尤为独特:让乡野闲民平日甚事不做,只需定期卖血就可挣钱创收。采血过程又非常不符合最起码的医疗规范,不用一次性针头不说,还会把血浆提取加工以后,可用的卖掉以后,把沉积下来的血液残留重新输入卖血者体内,以便增快其造血功能。因为加工时血浆是混合的,根本就没法区分。悲惨的事情由此发生:其中有卖血者身染艾滋病毒而不自知,同样参与卖血,病毒便随着他的血浆混杂在血浆残留物中,被重新注入大量“职业”卖血者体内。这些人便一起染上了这个不治绝症。

  因为艾滋病病毒携带后,并不会立即发病,而是有很长的潜伏期,人们并不知道其中已经出现致命的危险,所以采血卖血的“重要经济工作”一直被官员们努力推介开展着。病毒便在不知不觉中蔓延到了不可预知和控制的范围。

  两三年后,卖血者中出现了发病迹象,因为地处偏僻,又穷困无钱去医院诊治,只当是普通发烧感冒以为能糊弄过去,谁知竟数月过后一命呜呼。从此经常发生此种小病夺命事件,接二连三,凡参与卖血者,几乎都逐渐地走向了死亡。这才引起了惶恐和猜疑,终于有人去医院诊治了,一查竟是爱滋。而这些人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从没去过发达地区风流场所,怎能染上此病?唯一的解释便是卖血造成的!

  这消息一出,顿时惊醒了用鲜血换来步步高升的当地公仆们,他们迅速组织起来,封锁村庄,严控受害者。更重要的是为了避免出现他们无法控制的骚乱发生,或者被上司知道,他们严格封锁消息。

  然而民怨如洪水,“谣言”如野兽,不可能完全封杀遮掩。总有那么一两个漏网之鱼,冲出封锁,或者本身就在封锁圈外,自知己命不长,深感如此死法过于悲惨和窝囊,而那些始作俑者却还升官发财、逍遥法外,心态极度失衡,遂生报复之念。

  于是学校所在的大城市便有了扎针传言:受害地区逃脱出来的艾滋病人取自己身上的鲜血随机的注入路人体内。……

  传言一出,顿时人心惶惶,尤其是那些喜欢逛街的女生们,更是心惊胆战,再也不敢轻易外出。即便如此,传言仍然愈演愈烈,据称校内已经有学生惨遭毒手……

  虽然对这种事情痛心疾首、义愤填膺,作为政治系的同学们,除了纸上谈兵的从专业角度分析如何惩治那些无耻“公仆”、避免此类事件再次发生、如何“人性化”处理这种“突发事件”外,别无他用。

  “nnd,还人性化处理,一幅文绉绉的,人家可是要平白无故送了性命,还管你人性化呢”。我对这些做学问的腔调嗤之以鼻,可又能怎么样?

  “校内也有人受害?”这个传闻忽然拨动了一下我麻木的心弦,忽然想起月之魂来,作为女生,哪个不喜欢逛街,千万可不能是她啊。

  就是这么奇怪,危险来临时,尤其可能是死亡来临时,一切怨念便消散无踪,只有丝丝关切挥之不去,且愈来愈强,建成一种心理重负。

  再也忍受不住这种心理煎熬,我登陆了oicq,想给她发个信息问问可安全否,“哪怕是被回复讥笑自作多情也在所不惜,只要知道对方是不是安然无事。”

  此时离上次登陆已过三天有余,刚一上线便叮叮响个不停,忙点击察看,是月之魂的信息:

  “你还好吗?

  不上kiss了吗?

  心言心语上也不见你留言了,

  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我有点想你哦。

  扎针的事闹得厉害,你要小心一点啊!

  上线的话一定要回复我哦”

  看了这番留言,不由得我大有云开日出、春光明媚之感。想不到她也一样关心着我呢,而不是如我所料对我充满鄙夷……

  而且,“我有点想你哦”这话是什么意思呢?怎么感觉像缠绵情话?难道……她不答应做妹妹是另有希求?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呢?

  没及多想,便匆匆回了信息:

  下午四点

  Ki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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