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灵犀偶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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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月初三清晨,陷入梦魇的新月痛苦不堪。梦里有她自己,有沃wWw.赫,还有努达海。三者碰到一起,定是恶梦。

    「不是,不……不!」

    听着无助的哭叫,沃赫急忙唤醒了她。

    新月轻启带泪的眸子,冷不丁望见沃赫,身子不禁怯懦向后缩了缩,将梦中的恐惧带入现实。她目含惊悚道:「沃赫?!」

    沃赫担心之余,反倒笑了笑,凝视她有些苍白的脸,道:「知道吗?这是你第一次叫我的名字。」他转而一叹,「你好像还是怕我。」

    「对不起。」新月黯然道。

    「你实在奇怪,可以一直不喊我的名字,但每日必道歉。」沃赫面色平和道,「这几日,你很努力,也很周到,早上帮我预备衣服,晚上等我回家,我回来晚了,你亲自去热饭菜,还有你每日都去王府给额娘请安……谢谢。」他又霸道地拉住了新月的手,用唇轻轻一啄。

    这一次,新月没有听之任之,决绝地将手抽了回去。她咬唇,想发火,却理亏,只得干瞪着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吃了「哑巴亏」。

    沃赫唇边浮出一丝玩味的笑,他几乎爱上了她这副羞恼无助的样子,「你越来越像我的妻子了。我要去秋围,待会儿吃了早饭便走,你大概有很长时间见不到我了。」

    沃赫原本不想去秋围,而昨日转念一想,离开新月一段时间,或许空虚能教育她如何作他的妻子。这块玉,偶尔冷她一下,兴许会有意外收获吧?

    新月负气地瞪了他一眼,装作没听见。

    「怎么?生气了?舍不得我走?」

    新月毫不理睬沃赫的玩笑。

    「也不帮我打点一下?」

    新月漠然不语,仍旧侧着头不看他,看起来的确不打算帮忙。

    沃赫无奈地笑了笑,故意叹息道:「这就是得罪和硕格格的下场。」

    沃赫的行装其实早已备办得当,是府上一名wWw.为西子的丫头做的。西子一直是沃赫的贴身丫头,可沃赫成亲后,她的地位被云娃取代。

    早饭后,新月亲自送沃赫到门口。

    「替我孝顺双亲。」沃赫叮嘱道。

    新月没忘记「哑巴亏」,对沃赫似望不望,即便对视也只当他是空气。她沉默,轻轻点了点头。

    「照顾好自己。」他说。

    她仍点头,不语。

    沃赫走近新月,微俯身在她耳边低喃:「还有,记得想我。」

    新月不悦地紧绷着嘴,大庭广众之下却不便多言。

    沃赫笑嘻嘻地看着新月气红的双颊,向她依依不舍地招招手,潇洒地翻身一跃,扬鞭而去。

    新月如释重负般地轻轻舒了口气,终于可以安心地静上一时了。

    云娃扶新月回房,边走边试探道:「格格,奴才瞧您最近几日和贝勒相处融洽得很,真为您高兴!」

    融洽,完全是她用一个人的屈就换得的。不,这样想不公平。应该说,表面上的融洽,是两个离心之人共同屈就所得。

    「怎么格格还有心事?」云娃问。

    「不知道,他好不好。」新月望着天边飘忽不定的几缕薄云,失神言道。

    「贝勒爷挺好的呀,他……」云娃泄气地咧嘴道,「您问的还是那个他啊?哎呀,格格!」

    「我很挂念他。」新月旁若无人似的,兀自谈吐心情,「早上,我梦到沃赫去找他麻烦。我担心,他又要出事情。」

    「天哪!」云娃心上忽然蹿出一股恐惧感,「格格睡梦中没有提到谁的名字吧?」她压低声音继续道,「万一让贝勒爷听到,就麻烦了。既已成亲,您就收心吧,他一准好好的,没事,没事!听小主子说,骥远少爷初六便要成亲了,他还得张罗婚礼呢,指定好得很。」

    新月回房,从柜子里翻出赴川前那件带血的刺绣,怔怔地望了半晌,午饭前又开始说:「我觉得,一定会有什么事发生在他身上。」

    「就是初六的喜事啊!」云娃刚想上前多劝几句,便被那绣品惊了心,怕新月真的中邪了,她慌张道,「格格,您这又是做什么呀?您是不是不舒服?格格,让奴才看看……」

    「为什么你不信我?」新月懊恼地看着云娃,近乎哀求,「云娃,信我一次,好吗?我预感他会出事。」

    云娃扑通一声跪在新月面前,泪眼涟涟地苦求道:「别再想他了,奴才求求您,想想自己,想想贝勒爷,想想小主子啊!」她全然不理会新月的搀扶,执拗地跪着说,「您为什么变了,变得让奴才惶恐?格格,别吓奴才啊!您先是给自己开方子,如今又预感未来,您……」

    「关于这些,我可以一一解释,你肯相信我吗?」

    云娃怔忡地望了新月半天,不知当如何是好。

    望着云娃质疑又错愕的神情,新月心里凉了半截,失意道:「你们都不肯信我,只有他信,只有他明白……」

    云娃急忙补救道:「我信,格格,我相信您!」为了哄新月,她只好耐心地听解释,却不料新月一定要出府解释。

    二人跨马,直奔城郊的草屋。

    未时,新月带云娃来到了那间摇摇欲坠的屋子。正是脆弱的此间,承载了一段海誓山盟屹立二十余年不倒。

    一进门,新月便看到墙壁上的字。樱唇勾起一弯优美的弧,那是恬淡幸福的轨迹,亦是灵犀相印的痕迹。云娃旁观新月,已经记不起格格何时曾如此笑过。

    新月显得很随意,仿佛这间房子的主人,她拉云娃坐在枯草上,声音散发着淡淡的甜,「你要耐心听,这个故事要从努达海十九岁说起。那一年夏秋之交……」

    新月讲得很入神,忽而半眯眼眸,像迷醉在旧情之中不得自拔。云娃听得更是入迷,嗯呀啊呀的,不知不觉就被新月生动的语言和饱满的感情说服了,尤其是种种轮回的证据,简直令她目瞪口呆。

    原来如此!怪不得格格在宫里吃尽苦头、受尽委屈,豁出去得罪太后、不要弟弟,就是不同意嫁给贝勒爷。如此深情厚谊,又遇天赐良机,任谁都舍不下!

    「是我,我也不嫁!」云娃动容地啜泣道,「未央,不,格格,这些话,您为何不早告诉奴才?真的委屈您了!」她轻轻拥抱新月,悔得肠子都青了,「格格,都是奴才不好,奴才欺骗了您!呜……」

    「你骗了我什么?」新月轻轻推开云娃,反倒安慰起她来,「别哭。」

    「您一定是听了奴才说,将军病得不省人事,才委曲求全的。」云娃说罢,狠狠打了自己一耳光,「其实将军没事,太后、将军夫人和奴才三个人串通好了,欺骗格格。奴才该死!」

    新月樱唇微张,呆愣地望着终日与自己为伴的姐妹。只听耳畔轰的一声,她全身僵硬如岩,任由云娃自己狠狠掌嘴十几下,她才恢复神智,阻止道:「别打了!」

    「可是奴才真正该死啊,毁了您两辈子的幸福!格格,您打死奴才吧!」云娃哭咽着忏悔道,「奴才就是您说的白痴!」

    新月用力扼住云娃的手腕,轻眨星眸,泪水便划出眼眶,她尽量平静的声音里仍有克制不住的颤抖与凄凉,「都过去了,不必自责,云娃。我的确是信了你的话,才同意出嫁。可即便没有你,太后还会找其他人、其他事强迫我就范。虽然努达海没有生病,但如果我不嫁给沃赫,太后也会另治他的罪,恐怕比不予救治、任其自生自灭更严重。我的婚事关乎家族荣耀和太后的颜面,即便我选择死亡,太后也不会通融半分。所以,我能够理解,你是为了让我少受几分罪,才撒谎做戏。其实,太后斥责我,动手打我,或者将我囚禁,我统统能够忍受,唯独受不了她罚努达海。她深知我致命的弱点,才利用了你。是我的错,我太天真,那时总抱有一丝幻想。其实,选择回来,便选择了别离。」她笑中带泪,起身去抚摸她熟悉的字迹,「但是,我们必须回来!努达海的人生万不可以败作结,我不想让他带着遗恨和耻辱离开人世。他是巴图鲁……」新月一转身,余光划过门外的身影,声音顿时一滞。那是……是?

    谁料乍回眸,灵犀突现,震颤心魂。这,是梦吧?

    将军?!云娃沿着新月痴愣的目光望去,不可思议地揉了揉眼睛,再望仍难以置信。由不得她不信,门口站的极不真实的人就是努达海。云娃自地上惊跳起来,险些叫出口:天哪!这就是未央的「灵犀」,这便是格格的「预感」!

    「将军、格格,我出去了。」云娃心里一阵酸一阵甜,擦了擦激动又欣慰的眼泪,躲出门去。

    新月才从巨大的震撼中挣脱出来,向努达海微微颔首,看着梦中的影像慢慢走近自己,心里仿佛打翻了五味瓶。

    二人之间一臂的距离似乎无限远,努达海想走得更近,却不知被何物阻隔,他再也迈不出方寸。

    「未央。」他的声音渗透了刻骨的痛,苦了自己,亦摧残着新月脆弱的神经。

    「你……」红唇微微翕动,新月忽而将心底积攒的千言万语全部遗忘,究竟该说什么,又能说什么呢?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