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一语定终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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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眼,雪飞尽。春还,草又归。吹面不寒,绵绵杨柳风。

    「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春眠不觉晓……」克善摇头晃脑地念着应景的诗。

    的确,不觉。不觉时,春风裁细叶。不觉时,草与水色同。春至,不觉时,它正蠢蠢欲动,恍然时,它已生机一片。

    春天暗蕴着生机与活力,同时鼓舞着欲望与躁动。心如止水,已经与乱花渐欲迷人眼的大千世界隔隔不入。一些不太迫切甚或迫切却能够压抑的念头,总是会选择在此时疯狂的膨胀,一点点吞噬着人的理智,使情感得以奔放若解冻的河流。

    夜明星疏的晚上,新月在月下徘徊,时常恼恨自己不争气,不能对二十年前不想不念,不能对那个名字不闻不问。听说,他已班师还朝。

    「云娃,我想出城走走。」

    想起上次在西山的经历,云娃心里直念叨着阿弥陀佛,赶紧回答道:「格格想去踏青?御花园里的景多精致,不知要比郊外好多少呢!」

    「不是去赏景,就是……去走走。」新月望尽苍穹深处,徐徐而言,那神情似遐念、似追忆。

    云娃拗不过新月,规劝无效,就唯有顺着、陪着、照顾着、保护着……

    宫门九重,难进难出。新月偏偏争得了太后的特许,不过这特许也是累赘。太后不放心云娃单独陪伴新月,就连莽古泰一同随行都不能令她放心,所以她又给新月派了两名侍卫。原想一人到郊外念旧的新月,突然多了四个便装「保镖」,这令她心里着实wWw.多了些不自在。

    那个见证了海誓山盟的草屋依然存在,还是自始不在?距离城郊愈近,新月的心愈慌乱。旁人在场,令她渐生悔意。她暗问自己:寻找草屋的意义何在?二十年沧桑,或许它早已不在。又或许,它在,可谁能说它一定不是现实造就的与梦境的巧合?这想法像退堂鼓一般,和着她的心跳,愈敲愈响……

    「吁——格格,咱们到郊外了。」

    「再往南……」

    应该就在附近才是,既来之,则安之。新月叫人停车,徒步去寻找梦开始的地方。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隔着蒙蒙雨雾,意念中的小屋子渐入新月眼帘。找到了?

    「格格,下雨了。」

    云娃和莽古泰莫名其妙地跟着新月走了半天,完全不明白此地何物值得流连。

    难道格格的耳朵出了毛病?云娃见新月对她的话置若罔闻,便拉住了新月,大声说:「格格!下雨了!」

    新月眼睛直直地盯着一个方向,她想走过那片草地,去向那海市蜃楼般的屋子。而在旁人眼中,那里除了一片野草、几棵不茂盛的树以外,别无他物。的确,半间破草房,能占得了谁的目光?半间破草房却占据了新月整颗心,她丝毫体会不到周身的潮湿,一味地接近着随时可能支离破碎的梦。

    「格格,这雨真密……咱们改天再来吧,不对,改天也别来了。下次找处美一点的地方……」云娃和莽古泰干着急,却唤不回新月。莽古泰只好脱下外衣,遮在新月头上,「格格,您这是怎么啦?当心脚下……别再走了,您会生病的!格格!您别吓奴才!那边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新月倏忽顿住脚步,呆呆地望着迷蒙的景致。

    「什么都没有。」

    「那不是间屋子吗?」新月指着草屋说。

    「即便那能算半拉屋子,里面也空无一人,空无一物呀!」

    新月喃喃道:「空无一人,空无一物。」

    新月失神之际,莽古泰一个手势让侍卫驾车上前。犹疑不决的新月糊里糊涂地随仆人们上了马车,回宫。

    草屋里面,能有努达海吗,能有温布哈吗,能有月未央吗?省省你的想象力吧!新月疲惫地靠在云娃肩上,唯剩叹息。

    翌日,喜鹊在枝头喳喳地叫了一个上午,云娃直觉好事近了。

    下午,太后带着新月到御花园赏春,说是昨日踏青不成,今天都补回来。眼见着新月稳当的步子,她心中颇为欢喜。一年之计在于春,春天当有个良好的开端。

    「新月,你这腿算是彻底好了,克善又长高了一截。倘若端亲王在天有灵,也当甚感安慰了。」

    「都是托太后的福!」新月不敢说,其实自己仍然不能快走,恐怕以后再也不能疾行。所幸,新月此生应是常在深宅大院,不需跋涉奔波。静女其淑,仅就闲庭信步而言,腿已恢复到常人的状态,足够了。

    「哈哈,哀家可不跟太医抢这个功劳。你谢哀家,当谢另一桩。」

    「恕奴才愚顿……」

    「我的傻丫头,自然是你的终身大事。」

    新月突闻此言,猛地一惊。太后望尽春色满园,顿觉通体舒泰,趁着心情好,不如今日就把事情定下来。她拉着木讷的新月,漫步闲谈。

    「端亲王故世已近十个月,你的双亲不在,婚姻大事我就更加操心。总得给你挑个一等一的人才,哀家才能安心。原来将你安排在努达海家里,也是想着他那儿子骥远……」

    听到努达海和骥远的名字,新月慌忙言道:「太后不是在年初便给骥远和珞琳指婚了吗?奴才同骥远仅有兄妹之谊,其他……」

    「你急什么?」太后掩口笑道,「哀家早猜到你是不理会骥远,因此才给他指了婚,也算谢过他家对你的礼遇。那么眼下,唯有安亲王的长公子——贝勒沃赫同你最是相配。」

    「这……太后,」新月跪在地上,声音有些许的无力及苍白,「奴才还在为双亲守制……」

    「这傻孩子!云娃,赶紧把你的主子扶起来。」太后叹了口气,对新月说,「你有孝心,是个仁义的好孩子。可哀家并没有现在指婚啊,不过就是先定下来,让安亲王府那边早有准备。哀家会成全你的孝心,不急,一切待五月过了再说。」

    「太后,奴才不想嫁,只愿一辈子侍奉太后。」

    「好一张巧嘴呀,听得哀家如此开心!哎,哀家哪舍得耽误你这大好青春?安亲王福晋早同哀家谈过儿女婚姻,哀家原想去年给他指婚,可是为了你,愣是给他拖了大半年。你可不要辜负哀家的一片苦心哟!」

    在云娃的暗地提醒下,新月只好顺从道:「谢太后恩典。」

    「奴才贺喜格格!」在云娃的带动下,随行的宫女齐声言道。

    太后满意地点了点头,携手新月道:「丫头,你就静候佳期吧。」

    再赏春,几处欢喜,几处神伤。

    是夜,新月在灯下独自愁。不想嫁,也得嫁。人生大抵皆相似,出生、成长、婚姻、生子、老去、入土……若必须完婚,只要夫婿不是骥远就好,不是吗?或许婚姻将赐与自己一份崭新的生活,拯救早已濒临癫狂的记忆。太后说静候佳期。无论那会否是她的佳期,她都静静地候着……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