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中秋月 团圆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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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月姐弟入府已余十日,转眼中秋将至。每逢中秋,府上皆笑语欢歌,请戏班子也是常有的事。尤其努达海在的中秋节,更不可忽视。这个家里最令人担心的就是常年带兵打仗的他,有他在,全家即团圆。今年佳节,家里又多了两个身份高贵的主子,如此特殊的中秋当怎样度过呢?

    「今年一定要办得隆重热闹!」骥远轻拍桌角,站起身来,双目炯炯,颇为兴奋,「白天请戏班子来唱个堂会,晚上再叫个杂耍班子,热热闹闹的多喜庆!生日没过上,中秋可得好好弥补。克善跟新月一定很久没这么热闹过了,看了指定兴奋呀!我看……」

    「兴奋什么?」努达海摇了摇头,「他们失去所有亲人,何况还在守制期间,兴奋得起来吗?」

    「也对……」

    「就平静些过吧!一家人,简单一点,温暖一点,够了。」

    「嗯,努达海所言极是。」老夫人赞同地点了点头。

    「那不如就安排在望月小筑吧!」细心的雁姬想得很周到,「我想按照努达海说的,一家人在望月小筑,一起供月,一同吃团圆饭,这样度过一个满心温暖的中秋节,很适合新月和克善,的确是个不错的主意。」

    「可是,额娘,这未免也太平淡了吧?」骥远虽然知觉自己的主意不好,但也不满意如此简单的一个中秋。

    努达海轻啜了一口茶,道:「动动脑子,平而不淡。」

    半天没吭气的珞琳轻咳了一声,微昂首,神情悠悠自得,仿佛故意引起大家的注意。她缕着丝绢,自言自语似地说:「平而不淡,那有何难?」

    「丫头,你又有什么鬼主意了?」骥远极有兴致地问。

    珞琳哼了一声,说:「鬼主意没有,好主意倒有一个。」

    「别卖关子了,珞琳,你说说看。」雁姬见珞琳气定神闲、成竹在胸的模样,不禁也要速闻其详。

    「我们自己做月饼,每人至少做一个。平素里吃的都是人家做好的,这次咱们自个儿来!记得有那么一回,我就像珮琪这么大,跟奶奶、阿玛、额娘、哥哥一同包过一次饺子,虽然不太懂事,但心里那个美、那个兴奋、那个满足……哎,那感觉真叫人念念难忘呢!」珞琳边回味边讲述,不禁沉浸其中。

    「好主意!」众人齐声道。

    在一旁只听不说的珮琪也跟着兴奋起来,她没包过饺子,也没做过月饼,但无论做什么,听上去就很有趣。

    骥远一拍额头,顿悟道:「我想起来了,那年正赶上除夕,阿玛苦战凯旋,有感于团圆不易,便提议大家一同动手包饺子。」

    「正是wWw.,我把阿玛的办法改良了,但效果是一样的。」

    「我再改良一下如何?」骥远手舞足蹈地讲出自己的想法,「每个人的月饼都要有名字,不要写五仁、玫瑰、豆沙……这些俗气,取名就当应景,每个月饼都要以月为名,四字为限。如此,大家既可动手,又可用脑,分工比赛,其乐无穷。如何?」

    「高!」珞琳竖起大拇指,悄声对骥远讲了一句,「近水楼台先得月,哥,好机会。」

    骥远会心一笑,在众人的赞同声中将中秋事宜确定下来。

    接下来,除了老夫人和雁姬之外,其他人都纷纷下厨房去请教过月饼的制作方法,而克善、珮琪更多了件事要做——翻书。这两个孩子人小心大,大人们想帮忙,两个倔强的小家伙还不领情,誓要用自己的智慧给月饼取个响当当的好名字。

    近水阁新月是被两个孩子拉进来的,他们好歹也需要一个参谋,珞琳和骥远都在厨房认真学习,那么新月便是不二人选。

    「格格。」

    「叫姐姐。」

    「呃,姐姐。我记得阿玛去年中秋给我念的一首词很好听,好像是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全文是怎样的,你能帮我找找吗?」

    「我来背给你听,」新月的声音绵绵婉转,念起诗词情深意远,「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转……」

    此时努达海正举步上楼,耳闻此声,心上顿时一紧,步履刹那间停滞,继而慢行,疾步,直至与此声仅一门之隔。

    孰知,近水阁里装的不仅是努达海爱不释手的书,还有他有口难言的苦。在读到温布哈的信之前,他喜欢伫立在近水阁的三层,凭栏而立,随手一拈紫花地丁,似有若无的草香在空气里绘出她的笑,如一缕春风吹散他眉间的愁雾……然而读信之后,他再无牵念。可屋内之声,难道,是魂?且听其声:我欲乘风归去……她欲乘风归去……

    未央,你能否不走?此念自心中迸出的刹那,努达海轻轻合眼,推门而入,不自禁道出她的名字:「未央。」

    「阿玛?」「将军?」

    三张诧异的面孔使努达海澎湃的血液顿时凝固成冰,他的表情当时一僵,暗想:白痴,即便是魂,怎会出现在日未落的黄昏?

    「阿玛,您刚才说什么?」

    「我刚才,说的是……哎哟!」努达海一时无措,很勉强地急中生智了一把。

    「哎哟?阿玛,您怎么了?」

    「咳!阿玛刚才踢到门槛了。」努达海不希望珮琪再纠缠这个问题,于是反问道,「你们怎么在这?」

    「克善和珮琪想为月饼找个名字,所以到将军的书房里来找书。」

    「哦,你们找,我……得去找雁姬说点事,你们继续,继续……」

    努达海的脚步并不慌乱,但心却乱似麻团,出得门去,他深吐一口气,暗想:努达海,你还是你吗?如此莽撞突兀,哪里是三十九岁,分明是十九岁吧?你怎么忘了,那是新月的声音!你怎么忘了?怎么忘了?

    转眼,中秋至。正午一过,大家便摩拳擦掌地在望月小筑里各显神通了,你别偷看我,我不干涉你,晚上见分晓。

    骥远当然不会放过这绝好的机会,珞琳和雁姬都很照顾他的情绪,自动让位,给他安排在新月身边。二人边做边聊,聊新月的小时候,聊月饼的做法,聊月亮,聊古人,聊诗情……

    克善则和珮琪做到了一起,嘻嘻哈哈地体验了人生中第一次亲手做月饼的乐趣,弄得满脸都是面,甚至还有豆沙和桂花。饼皮自己赶,馅料随心搭,模具任意选,有趣,太有趣!做一个怎么够,一定要多做一些!

    冰轮初升,大家在院内摆上木屏风,其上挂有鸡冠花、毛豆枝、鲜藕,屏风前摆一张八仙桌,摆上月饼,众人焚香供月……接下来,激动人心的「月饼会」开始了。

    「月饼来喽!」下人们在珞琳和骥远的张罗下,将月饼安放到位。

    「呀?」珞琳的目光立刻被一块「特例独行」的月饼吸引过去,「这是什么呀?这哪叫月饼呀?呃……」她坏笑着斜了斜眼睛,「小珮琪,是你做坏了吧?」

    珮琪冤枉地看着姐姐,怨道:「这么瘦的月饼怎么可能是我做的?我的月饼又大又圆!」

    那会是谁?大家面面相觑时,骥远挺身而出,「我做的,兰荷碧月。青丝玫瑰馅的,里面还加了薄荷。」

    「哦,哦,哦……果然非同一般。」珞琳苦笑着点点头,心wWw.想:可不就是你做的么?从来没见过如此形状的月饼,还没下口就像是被咬去一多半似的。怪不得你不用模具,因为模具都是圆的嘛!哥哥,你这月饼改叫新月饼好了!

    「这个才是我做的。」珮琪的月饼果然大,底边扩展成一个大圆片,是全场最大的月饼,「我在表面撒了许多桂花,星星点点的,是不是应该叫众星捧月呢?」

    大家闻言皆赞叹:小珮琪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珮琪的小脸当时变得红扑扑,她拉着努达海的衣袖,示意他弯腰,「阿玛,这个月饼是珮琪专门为您做的,待会儿不许给别人吃。」

    努达海开心地搂住女儿,不住地点头。

    珞琳得意地拖起自己的杰作道:「红莲、黑枣、椰蓉,三潭映月。」

    「白莲、玫瑰,」雁姬笑盈盈道,「我和额娘做重了,都是努达海最喜欢吃的,秋梅赏月。」

    努达海近来总是神情恍惚,多次做错,最后索性做了个没有馅的月饼。对此,他倒也振振有辞,「嫦娥奔月,一个飞字。」馅飞了?所以就成了……馒头?哈,歪打正着,「嫦娥奔月」着实给大家带来不少乐趣。

    「这是新月的吧?真漂亮,它叫什么?」珞琳问。

    「闲泥幽月。」

    新月讲话时有些俏皮,又有些羞涩,想必其中必有内情。骥远来不及问,便听克善得意道:「我的月饼最后一个出场!它有个最好听的名字,叫望月小筑!」

    「最好听?何以见得?」

    「中秋为的是团圆,谢谢将军救了我和姐姐,给了我们一个家,我们的家就叫望月小筑,有了望月小筑,这个中秋才团圆!」克善字字掷地有声,有礼有节。一个七岁孩子的话竟感动了身边每一个人。

    此时,大家的心都是暖的。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