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缱绻两情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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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留努达海一个人在屋里,我终究还是无法放心。因此,我口上说走,但其实只坐在屋外,不敢离开。我偷偷地看着屋里,他负气地用力向后倒在地上,便再也没有动静。温布哈不回来,我只好抱膝靠坐在门边,对着努达海出神。

    「很遗憾,对这样一个心地善良、懂得医道、会说故事、才华横溢、俏皮可爱的女子,我除了谢谢,没有资格说别的。因为,我是满人,而她不喜欢满人。因为我是瞎子,而她需要一个健全人的呵护。她不能嫁给傻瓜,当然也不能嫁给瞎子。昨夜星辰昨夜风,我但愿自己真是一片海,她愿意与我私守,我可以给予她渴盼的一切。」

    我想着努达海的字字句句,心扑通扑通地狂跳。努达海,如果我家人没有死在阿敏那个混蛋手里,那么我根本不在乎你是不是满人,如果我的头始终不痛,那么我根本不在乎你是不是瞎子。当然,失明只是你生命中一段短暂的磨难,我盼望着你复明的那一天,但愿我能等到那一天。

    远见温布哈骑马赶来,我又望了努达海一眼,他仍闷闷不乐地躺着,貌似无事,我起身便走,采药去。

    故意在野地里呆了很久的我,在黄昏时分才一步步蹭回茅草屋。

    「小白痴,你跑哪去了?快要开饭了。」温布哈说着,把兔子肉从火上取了下来。

    我走进屋,发觉里面的空气有些沉闷、紧绷,倒不如我们从前吵吵闹闹,令人安心。努达海漠然地坐着,温布哈无声地把兔肉分给我们,然后把我拉出门去。

    「努达海怎么啦?小白痴,你怎么得罪他了?」

    我慌忙说:「没有。」

    「没有?」温布哈狐疑地盯着我,「我去买药之前,他还好好的,怎么一会儿的工夫就全变了?」

    「那我怎么知道?」我躲闪着他的目光,「我去煎药。」

    「你不吃饭啊?」

    「先搁着吧,我没胃口。」

    我煎药的时候,屋里似乎也有人在说:「先搁着吧,我没胃口。」

    黄昏到夜深,屋内如此寂静。奇怪,温布哈的鼾声哪去了?

    努达海翻了个身,与我对面,他看不见我,我却看得到wWw.他。他没有错,没有恶意,他只是表达了自己心里最真实的想法——他愿意给我幸福。我有权利接受或者拒绝,但是我不应该不理他。我默默想来,今日怪哉,我头不痛,心却烦乱难耐。努达海的七八句话充实了我整个生命,而失礼的我给了他什么?失望、沉默、愤怒……

    我想叫努达海一声,哪怕只跟他说一句话也好,可是我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如此守着死一般寂寞的夜。无趣,实在无趣!老办法,算年纪:今日是七月二十二,再过十一天,八月初三,我将满十八岁……

    努达海叫我:「未央,别睡了,未央!」

    「好困呢!」我睡得根本睁不开眼,迷糊着说,「你有什么事啊?」

    「哦,困啊?既然如此,罢了,我自己去海边。」

    我一下子惊醒,跳起老高,「带着我!」

    「你啊!」他得意洋洋地笑,「我就知道,一个海字敌得过孙悟空千万个瞌睡虫。」他伸出手来,「走。」

    我知道他等我把手搭上去,但是我却一动不动,怔怔望着他奕奕有神的眸子,清澈如水,可照我心,「努达海,你的眼睛好了?怎,怎么好的?」

    「被你治好的呗!」他迫不及待地拉起我就走。

    门外停着一匹高头骏马,马鬃长而顺,通体雪白,夜色映衬下,浑身似用银白光泽浅浅地勾勒一圈,形、色集强健与柔美于一身。努达海亲密地抱了抱它,它便撒起娇来,轻轻地叫了几声。

    我靠近,注视着它长而密的美睫,惊叹道:「它简直比白龙马还要漂亮!」

    一不留神,被马舔到了脸,真是猝不及防,我大叫一声,倒给努达海找了乐子。

    「喂,老兄,美人当前,你须学会非礼勿动。」努达海翻身一跃,上得马去。天人、天马相得益彰,我看呆了,只觉得身体一轻,被他拉上马背。

    「出发!」

    我们共乘一骑,在夜里奔驰向海。我满心期许,可始终未见海的踪影,不禁要问还有多远。

    「快了,快了……快,快,快起来啦!」

    我的天,怎么是温布哈?怎么又是梦?我极不情愿地坐起身来,心中有股冲动,想把梦讲给努达海听,但是我们的关系已经僵化,我怎么还能说的出口?

    「起来啦!我说你们两个是怎么回事啊?茶饭不思,嗜睡寡语,预备当闷葫芦是不?」

    wWw.

    「呃……」我不知该说什么,结果只是默默走出门去。

    温布哈追我出来,「小白痴,你还不赶快给努达海治眼睛?咱们的银子就快不够用了!」

    「不够了?哦……不够了……」我糊里糊涂地应付了一句,继续漫无目的地走下去。

    「你醒了没有呀?我跟你说钱不够用了!」

    我暴躁地叫着:「哎呀!银子不够,药不够,什么什么都不够了!我知道啦!」

    「你上哪去?」

    「找钱去,行了吧?」我没好气地回了温布哈一句,快步走着,只想逃开那没完没了的「催命语」。

    「请问这位姑娘所当何物?」

    我仰脸一瞧,自己已置身一高柜之下,里面有个老者眼巴巴地看着我,等答复。我三两步退出门去,看匾额上写着三个大字——天和当。我摸了摸胸前的项链,又望向那块匾。今日已是七月二十三,再过十天,八月初三,我将满十八岁……银子不够了,药材不够了,我不禁苦笑,恐怕时间也不够了吧?哎,缺了银子可以问当铺去要,缺了时间呢?顾不了那么许多,先换了银子再说。

    爹,女儿不孝,今日当了您送的礼物,实属情非得已,情难自禁,对于努达海的好意,我无以为报,能为他做的似乎就仅有帮其复明了。女儿自觉身体每况愈下,与其戴着项链去见您,倒不如留它在人间吧!这条项链不仅华美,而且满载着爱的故事。若遇有缘人,她会得到的。

    我定了定神,重新走回当铺。

    那老朝奉看了看我的项链,低沉地说:「三百两。」

    他眸子里掩饰的惊叹完全逃不过我的眼睛,我这项链何止三百两?可当铺一向砸价坑人,我也见怪不怪了。

    「三百六十两。」

    「这位姑娘,三百两已经是……」

    「三百六十两!」

    「三百三十两。」

    「就三百六十两。你不收,我到别家。」我才不像其他当当人那样可怜巴巴的,当即把手一伸,「项链还我。」

    他叹了口气,马上扬声说道:「写!玉制项链一串……」

    成交!不听他罗嗦什么,也不用看当票上如何书写,我只管点清我的三百六十两。

    我得赶紧走,怕路上又遇到白痴军团,那可就插翅难飞了。我疾步行走于街市,无心浏览,却偏偏有一团白色吸引住我的视线。我动也不动地盯着它,如梦般惊人,就是它!

    「再便宜点儿!」「六十两,太贵了!」「你这马性子烈,刚才还踢了我一脚,你就不能便宜点啊?」「这个……」

    「六十两吗?我要了!」我很大声地说。

    马似乎听到了我的话,居然侧过头来看了看我。我微笑上前,轻抚着它,它便乖乖在我手心里蹭着。

    「唷!这马,见着美人,它就乖了嘿!」

    老板笑呵呵地上前一步,「姑娘豪爽,只是这马性子刚烈,你当真要出六十两买下它?一锤子买卖,姑娘可看清楚,不退不换。」

    我拿六十两银子塞到他怀里,「你想换,我还不跟你换呢!我要的就是它!」

    马儿立刻欢喜得跃起老高,把旁人吓得赶紧退避。

    「碌儿,碌儿,」我试探着靠前,它没有抵触,我微笑道,「你喜欢这名字吗?碌儿?」

    它一点头,惹来周围一片唏嘘,有人笑道:「老板,它怎么突然这么听话?还懂人话?你是不是偷了人家姑娘的马啊?」

    众人哄笑着,我跨上马去,「乖,碌儿,我们找努达海去!驾!」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