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叔，有抿曲没？”
想起前天的鹏程的操作，陈叔顿时警觉：“你找茬是不是？你买不买吧？”
“你要有我肯定买啊。”
鹏程坐在靠门口的一张桌上，“那你要没有怎么办啊？”
“你把我吞了，行了吧？”
陈叔笑眯眯地擦了把汗，用正宗的槐市方言冲后厨吆喝了一嗓子：“两碗抿曲！”
“啊？还得等啊……”
洛悠趴在桌上，噘嘴：“我现在就想吃！”
“那给你先来一笼小笼包？”
“好耶！小笼包！谢谢陈叔！”
小笼包端上桌，洛悠顿时双眼放光，拿筷子夹起一个就吃了起来。
现在她已经彻底爱上了这两根小木棍，鹏程甚至有点担心万一吃西餐她会不会喊人家要筷子。
陈叔在前台刷视频，时不时抬头看洛悠吃包子，心想这闺女看上去身材这么苗条，居然这么能吃。
这才对啊，年轻人就该这么吃！
瞧瞧现在那些小闺女，一顿才吃几粒米，美其名曰减肥，零食奶茶倒是不缺，到头来没减几两肉，身体不知道落下多少毛病。
鹏程正在传授洛悠一种神奇的新吃法——小笼包蘸醋。在洛悠还很狭隘的认知中，只有炒饼丝才能蘸醋。
她一开始还有些犹豫，但试探过一口后，便立刻爱上了。
“好吃好吃！醋原来这么神奇！”
洛悠双目放光，赞不绝口，嘴里还塞着一口包子；鹏程坐在对面，托着下巴欣赏她大开眼界的表情。
“那当然喽。醋可以去腥，还可以提味，面食和肉食加醋都很好吃。此外，醋对身体也有很多好处。”
看着餐桌上的紫林陈醋，鹏程心里有些感慨：“咱们这城市要啥没啥，估计也就这点陈醋上得了台面了。”
听到这儿，洛悠忽地一脸警觉：“你想潜逃？”
鹏程：“？”
“别以为换个城市就能躲掉我，我能捕捉你的定位。只要你还戒不掉网瘾，我就会一直跟着你的！”洛悠嘴角微微一扬，呆毛一翘，露出自以为很有压迫感的表情。
前台的陈叔手机也不刷了，一脸姨母笑地看着这对儿。
鹏程头都大了：“这是什么神奇的脑回路？”
“本来就是啊，不然你好端端地说这话？”
洛悠吃着包子，一副“我还不知道你”的表情，“这里明明这么好，简直跟天堂一样嘛。”
“……可能是你没去过大城市吧，所以才会觉得这儿好。”
“有区别吗？”
“有啊。”
鹏程揉揉太阳穴，“经济，幸福指数，环境，办事效率，服务业……到处都是差距。咱们这儿甚至连地铁都没有，十八线小县城而已，烂地方一个。”
“为什么会这样啊？”洛悠很不解。
“没钱呗。”
鹏程苦涩一笑。
“咱们这儿的经济是靠挖煤维持的。二话不说挖煤发电，一个省的煤撑了十几个省的电力，哪怕自己限电也要先供好别人家的电……外人看来你是煤老板，赚得盆满钵满，可人家是打白条用的你家煤和电，到头来毛都没捞着。
煤挖完了，没有经济来源了，转型发展旅游业说了多少年也没个着落——这还不算，人家还说你挖煤烧煤污染环境，拿你当生态保护的反面教材……唉。”
两人双双沉默了一阵子。
“所以你才想潜逃吗？”
“潜逃个屁啊！”
“但听起来你确实想离开这里呀。”
“嗯……”
鹏程双手托起下巴，浅浅叹了口气。
“大学肯定是要出去念的，至于念完大学……不知道，或许吧。毕竟，谁想窝在这烂地方里呢？”
“抿曲好咯！”
正聊着，两大碗冒着热气的抿曲端到了二人跟前。绿豆面的抿曲配上点缀在汤面的葱花香菜，宛如艺术品。
“好香！”
洛悠的眼睛闪闪发光，刚刚的一点点失落顿时消失不见。
“哈哈，闺女是外地人吧？”
陈叔得意地冲她挑挑眉毛，“抿曲可是槐市特色，四百来年的历史呢。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相传明朝的时候……”
陈叔还在介绍，洛悠拿陈醋加了个buff，已经吃下小半碗。
鹏程一边依旧像往常一样看着她狼吞虎咽，想起陈叔的话，一边又有些失落。
抿曲可是从小吃到大啊。去外地上大学肯定就吃不上抿曲了。
然而省内最好的大学都只是个理工类的普通211，去外地读书是唯一的选择。
想到些什么，鹏程忙瞥了一眼她。“43%”一闪而逝。
然而陈叔一直看着她，似乎并没有什么反应。
这就奇了怪了，难道别人看不见？
“小伙子，这几天早上一直见你，你应该高考完了吧？”
店里没别的客人，陈叔也无聊，坐在旁边的凳子上也加入了聊天。
“嗯。”
鹏程点点头，脑中已经记不太清仅仅过去三天的高考的细节。
“感觉咋样？能考多少分？”
“还行，文科的题简单，感觉六百一二十吧……”鹏程挠挠头，说了个自认比较保守的分数。
“可以啊，文科考这么高，对象还这么漂亮，人生赢家啊你。”
陈叔有点羡慕地看了他一眼。
正在吃抿曲的洛悠噎住了，犹豫片刻，却还是选择了沉默。
都一块吃饭了，说不是对象有人信吗？现在出面解释，估计反而更被误会。
嗯，只要心里明白就好。外人怎么看没关系，我们都是同志关系，清清白白。
“一般一般，她也没多漂亮。”
“……”
洛悠阴着脸，咬牙切齿地嚼抿曲，仿佛嚼的是鹏程本鹏。
“害，你小子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有计划没？打算考哪去？”
“没，考到哪算哪呗。”
“那可得好好规划规划，我闺女那会儿就是志愿没报好，白瞎了分。”
“您闺女？考到哪了？”
“考的北大光华。她本来想学社会学，第一志愿瞎填了个光华，没想到分太高真给录上了。唉。”
“……”
鹏程感受到了世界的参差。
“小伙子可以的，等高考出分了跟陈叔说一声，请你们吃抿曲！”
陈叔冲两人笑了笑，露出一嘴和光头一样闪闪发亮的白牙，起身收拾去了。他还特地强调了一下“你们”二字。
“陈叔叔……这里真的有他说的那么差吗？”
洛悠吃完抿曲，鼓着嘴问道。
她还是很期望陈叔替这个城市说几句好话的——有这么好吃的抿曲，槐市怎么会是个烂地方呢？
陈叔头也不回，拾缀另外几张桌子上的空碗筷。
“当然啊，经济垫底，煤也挖完了，烂摊子一个。”
“那……真是这样的话，您为什么不走呢？”
“去哪不都一样。”
陈叔侧过半张脸，似是在笑，“再穷的地方，都养过人；再穷的地方，都要人养，这儿就是家……以后你们就懂咯。”
回到家中，陈叔的话依旧在鹏程脑海里挥之不去。
或许日后学成返乡？走一步看一步吧。
鹏程一边思索，一边看着洛悠晃着脚丫换鞋，不知不觉露出一丝笑容。自从她出现后，虽然原有的生活被完全扰乱了，但自己似乎也感受到了一些从前所不具有的欢乐。
偶尔也会觉得，她的出现也挺好的……
正想着，洛悠将雪藏六个月的单词书递给鹏程。
“自律计划第二步，每日单词！加油哦！”
……
草。
鹏程只好接过了单词书。
“aband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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