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破阵子(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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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淮阴连着几个阴天,今日终于绵绵下起了小雨。

    高大肃穆的城墙,在这样的天气里仿佛也受不了重兵压境,显得微微有些佝偻,无数的裂缝丛生杂草,前朝刀斧留下的累累残痕仍在,如今又要面临新的一轮洗礼。

    两军对峙在淮阴城下,城垛和盾牌之后,隐蔽的箭手弓如满月,一触即发。

    “若开城单挑,我定杀他们个片甲不留。”丁理是一员小将,论冲锋最为勇猛,他拽紧缰绳立在杨劭左侧,手中银枪锃亮如雪。

    “上兵伐谋、其次伐兵、最下才是攻城,但凡雍朝主帅有点儿韬略,也不会放任你逞这个能。”杨劭冷着眼,远远朝那城头望。

    高墙之上,几缕盔顶红缨时隐时现,有人头攒动。

    “根据探子来报,这次雍军派了二皇子赵猷理作主帅,又叫岳全做他的副将,永苍主帅是何启荣,天奉派了陈智。”龙虎将军韩广策年近半百,一把偃月刀直挺挺插在土里。他从前誓死追随先明王,直到一次杨劭替他吮过毒疮,他便把后半生性命交给了这位大明新帅。

    “赵猷理草包一个,岳全是个人物,只是不懂择良木而栖,屈才了。”杨劭回头看韩广策一眼,微微露出笑意,“雍朝奇贵妃为争太子和姚妃斗了几十年,这回儿子都赶到前线来了,倒真下了血本。”

    “雍朝自六十年前飞将军江彦卸甲,也就一个岳全,一个管宜中,一个卫央。”韩广策点点头,那年洛阳鏖战,管宜中宁死不降,硬生生靠着三万人马守住孤城,抵挡了二十万明军撑满三月,最后血洒疆场。

    “王爷,要么我去叫阵?”丁理受不了这傻等的窝囊气,骑着战马左晃右动,杨劭默然,手指一下一下敲打在腰间龙泉剑上。

    “杨王,城里似乎点起了火油。”韦炽是中军营的统领,善于用火攻,对这方面的意识也最为敏锐。

    四月的天春风拂面,柔的如情人的亲吻。微风轻轻吹过城头,隐隐约约的,那里头有冉冉升起的烽火。

    “看来这次他们是准备充分。”韩广策点点头,“如果硬碰硬,滚石巨木再加上火焰,使云梯强攻咱们要填不少人命。”

    “那也好过在这里干等。”丁理拍拍马背,恨铁不成钢。

    渐渐的,浓烈的黑烟越腾越高,冲破稀薄的雨丝,仿佛一条条黑龙盘旋在淮阴城上空。

    “传我令,全军回撤十里,找水源下寨。”杨劭缓缓抽出了剑,却不是进攻的号角。一直紧跟在他身后,默不作声的赵云青立时诺一声,招手唤来两个兵丁传命。

    丁理急了,大声追问道,“杨王!咱们都到城下来了,就这么回去,未免太丢人。雍朝那帮渣滓,莫不会以为我怕了他们。”

    “此时雍军正锋芒毕露,做好了殊死一战的准备,”韦炽拍拍他的铠甲,安抚着年轻的同僚,“何必非去触这个霉头。”

    “大明将士的性命,每一条都比你的面子要紧得多。”杨劭瞥他一眼,低沉的嗓音不疾不徐。

    微风中摇曳的玄地炽焰军旗,衬托出他肃穆的威严。

    远处军鼓响起,一阵又一阵,是连绵传递的撤退命令。

    “先把淮阴城围起来,八个城门,一只鸟也不准放进去。”杨劭调转马头,雄壮的乌骓乖顺,缓缓转了个弯儿。

    “哎……”丁理泄气地对天长叹,却听身后传来杨劭的吩咐,“丁理,明日你来叫阵。”

    三日后。

    两名侍从一左一右抽紧皮绳,帮丁理穿好盔甲,他转过身去提起银枪。

    这把枪,枪缨用犀牛尾制成,枪头长三寸三分,锋利如霜,他在帐中百无聊赖耍了一个枪花,一个回头,削掉了案台上半截蜡烛。

    “可惜可惜,你明明是杆好宝贝,却要被我带着去赶女人……”他嘟嘟囔囔摸着枪杆叹道,“要是被江铁羽知道了,还不得笑掉大牙。”

    他连续三日带人去叫阵,绕着淮阴城转了几圈,除了几发冷箭,几乎一无所获。

    正主一个都没见到,甚至连个搭理的都没有。

    结果今日一早杨王下令,让他带一百甲士再去,可又特别给了个嘱咐,让他同时带上十个营妓。

    丁理掀开帐门,畏畏缩缩的姑娘们早被营头儿带了,等候在此。

    “见过丁将军。”她们齐齐拜倒,一片红衣如桃花错落,丁理却沉了一张脸,不耐烦上了马。

    “看什么看,走啊!”

    淮阴城下,甲士举着盾牌收拢阵式,丁理独自跨在白马上,一把银枪被双手别在颈后,黑色披风迎风猎猎。

    高大的城墙不过两百步,隐约可见雍朝的士兵们警惕拉张弓弦,却都静悄悄,明显地安静了下来。

    艳妆红衣的少女们从后缓缓走出,被两名甲士驱赶着,在高墙坚城前排开队形。

    沙土扬尘,弦鼓一声双袖举,一张张柔美苍白的脸上笑容僵硬,缓缓跳起了歌舞。

    “二八妖娆,画魂玉魄,道旁不吝啬好风景……”

    悠扬的笛声飘出,唱词缠绵,丁理盯着那人头攒动的城楼,却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啧……他眼看着那些士兵表情古怪,纷纷都变了个样。

    不过三柱香,城楼之上前呼后拥来了一大波人,为首的青年金冠玄衣,身后是一层又一层的护卫。冷不防,他从城垛里侧出半个面庞,只看了一眼便迅速退了回去。

    “咦?!”丁理定睛一看,这装扮,莫不就是……

    “赵猷理,你爷爷我看你来了,一天天的龟缩在城里,莫不是在养胎?”少年将军精神一震,提了银枪高声大喊道,“怎么着,只不过一群姑娘唱唱歌,跳跳舞,就吓得你不敢下来了?你那皇帝老子,不是风流成性,最爱歌舞么?忘了,他只喜欢看姚妃跳舞,也难怪,绝代风华的美人儿,谁不爱啊。”

    “大胆反贼!”城楼之上突然传来一声高喝,吓得舞女们战栗纷纷,“再敢口出狂言,定教你知道厉害。”

    一阵乱箭如蝗,姑娘们尖叫着四散乱跑,甲士立时提起了长刀挥舞,将箭雨挡下。

    “我的厉害,你不知道,但你的厉害,反正是不及你那大哥!连舞女都怕的孬种,还争什么太子,不敢战女赵二郎,不敢战女赵二郎!”丁理缓缓提高了长枪,甲士们纷纷以刀击盾,高呼之声与敲打声在城墙之下和成声浪:

    “不敢战女赵二郎!”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