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修仙记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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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是四月十五,来九龄堂看病的人虽是乌泱泱一片,却也算少的了。

    童九龄年逾花甲,精力不再,是以每逢初一十五方坐诊九龄堂,为此前来排队的人也是大排长龙。

    然而三年战乱,大周的兵马虽然未能侵吞洵都城,却也是引燃了战火蔓延至周围的村镇,不少百姓跟着逃难大军南下,造成城中人口锐减。又加之兵民顽强抵抗,损耗巨大,已然不复昔日境况,只是在一派冷清的衬托下显得如此繁华。

    后堂是专门用来储存药材的,只有一间半开放式的隔间。陈妙妙坐在长条凳上,任由童九龄一遍一遍地给她试药。

    不过一个时辰,桌面上已经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铜盆里的清水被伤药染成了浑浊的褐绿色,散发着一股奇怪的药味。

    童九龄唤来徒弟又打了一盆清水,换了一块干净的布帮陈妙妙小心擦拭伤口,无可奈何道:“我治不好这伤,试了这么多的药只有三七粉能减缓血的渗出,你拿着纸条到柜上领药吧!”说罢,拿起毛笔在裁好的白纸上这下‘三七’二字。

    听到卜梭基时,陈妙妙就知道自己的伤治不好了,既是意料之外,也是意料之中。她伸手接过纸条,倒没有多大失望。

    毕竟谢不逊说了,这元玄火精乃是天材地宝,她不过是一个普通凡人。

    只是……

    陈妙妙抬眸,直直地看向挂在墙上的一幅画,内心纠结万分,不知道该如何问出口。

    见人坐着不动,童九龄疑惑道:“怎么,可是有别难处?”

    甫一说完,他便蓦地一笑,倒是忘了这人的情况,于是起身准备带她去前堂,却惊讶地发现她的视线黏在自己身后。

    童九龄莞尔一笑,他自是知道身后有什么。那是他在四十多年前作的一幅画,不是鸟兽虫鱼,也不是花草树木,更不是仕女俊郎,而是由许多线条组成的一个图形。

    没有人能看懂他想要画的是什么,他也不曾和别人说过自己想要画的是什么。

    不知怎么,积压在内心深处的记忆忽然显露出了冰山一角,童九龄柔和下了眉眼,感概而又自豪地介绍:“那是我的故乡。”

    “华夏。”

    陌生而熟悉的语言第一次在别人口中吐出,童九龄如若雷劈般愣在原地,难以置信的神情在他的脸上晕染开来,紧接着是巨大的欢喜,他嘴唇颤抖:“华夏。”

    “华夏,八桂。”陈妙妙微笑着,坦诚地表明自己是穿越人士的身份。

    “蜀地。”童九龄不禁泪目,“我还以为这辈子都不能与故乡再有联系,不曾想……还能看到同胞。”

    “是啊,谁又能想到呢!”

    .

    阿肆是童九龄的关门弟子。

    这天他忙完之后,便听见师兄说师父带着一个女娃子去了城东的老宅,多少有些惊讶。因为师父只有收徒弟时才会带人回一趟老宅,并且每一个弟子只有在拜师和出师的那天才能进入老宅。

    阿肆仍记得拜师那天,师父说了一串奇怪的语言,让他跟几个牌位叩头。而那些牌位上刻的字,他都不认识。

    有次过节,师父喝醉了酒,摸着阿肆的脑袋说他像自己的儿子。

    可是,师父不曾娶妻,哪来的儿子?

    阿肆以为是师父把他当作了儿子,心中暗喜,后知后觉才明白,师父可能真的有个儿子。

    很多时候,师父看他的眼神似乎是在透过他看别人。

    阿肆有些小郁闷,觉得自己是一个替代品,便壮起胆子问师父,是不是因为自己长得像他的儿子,所以才会收自己为徒的。

    师父起初还耐心地解释,不知怎么,说到后面便哭了起来,哀恸不已,之后更是缠绵病榻三个月,差点驾鹤西去。还是阿肆那向来与师父不对盘的石师叔勉强以左手施了金针渡术,才把师父从鬼门关给拖了回来。

    石师叔说师父这是心病,积压在心头大半辈子了,一朝病发如山倒。

    所谓心病还须心药医,要是师父自己想不通,他也没有办法医治。还说再这样下去,师父就没多少年好活了,到时候可别跟外人说是他出了手,免得砸了他的招牌。

    阿肆觉得这是扯淡,整个城里谁不知道石师叔是药铺掌柜,还是只铁公鸡,没人知道,也没人觉得他会医术。

    因为他的右手被齐腕斩断了。

    师父病好后对阿肆说了一个故事。

    有个出身高贵的少年郎因为娘亲病逝,弃文从医,因为天赋异禀和辈分最小而受到师门上下的宠爱,一手金针之术出神入化。可是出了师门,世恶道险,这个耀眼的少年碍了旁人的眼,被生生斩断右手,毁了嗅觉,磨了傲气,不复当年。

    阿肆说,师父你给我说这个故事,是不是劝我莫要骄傲啊?

    然而师父狠狠地敲了他的脑壳子,骂他三天背不完一页书有什么可骄傲的。

    其实阿肆知道,师父是想告诉他愈难愈坚。

    故事里的少年没了右手,并没有就此消沉下去,而是苦练左手。没了嗅觉,少年便长年累月待在药材堆里,苦练眼力。

    聪明的阿肆故意装笨,只有这样师父才能花更多的时间教导他。

    只是这次,师父莫不是觉得那小女娃像他的女儿?

    阿肆有些担忧。

    老宅里放着童九龄用汉字写的回忆笔记,他说自己穿越成了一个婴儿,在这个世界活了太久的时间,前世的记忆遗忘了大半。

    他真的老了,絮絮叨叨半天,眼泪流个不停。

    陈妙妙现在扮演的是一个倾听的角色。可是听着听着,她便发现了几件奇怪的事。

    一是他们同样是睡着后穿越过来的。

    二是他们穿越的时间差仅仅是两年,一个却已经活了六十六岁,一个才到异世不足两个月。

    三是童九龄以前并没有听说过修士的存在,他一直以为这里只是一个普通的架空古代。

    下意识的,陈妙妙想到了自己的‘姐姐’,她应该有很高的修仙天赋,所以谢不逊才会想杀了自己给她铺路。

    “这个是什么意思?”陈妙妙凭着记忆把腰牌上的字写出来,“这副身体的原主可能是一个世家小姐。”

    童九龄“噢”了一声,拿起纸来仔细观看一番后,说:“充州云家。说来,这云家现在在大齐的风头可谓是一时无两,上界来的修士据说是专门来寻找云家二房嫡小姐云长乐的,如今他们已经离开此间去那修仙界,皇帝还特地封了其父为侯。”

    “已经离开了……我见过他们,在木知区。”

    “这个可以翻译成青山镇。好像是去修仙界得通过传送阵,他们在青山镇再过去一点的深山里搭建了一个,不过现在已经被皇帝派重兵把守了。”童九龄虽然老了,但也不至于糊涂了,“难不成你是想要修仙?”

    陈妙妙迟疑了一会,举起右手,那处的伤口敷了一层三七粉却依旧在流血,解释道:“这里没有办法治好我的伤。”

    “怪不得……我可以知道你是怎么受伤的?”

    “大概有半个月了吧,一块叫做元玄火精的石头,我捡起它时被烫伤了。这天材地宝出现会引来天雷示世……”

    陈妙妙哑口,她清楚地记得昨晚自己取出元玄火精的时候并没有天雷示世,那晚却是雷雨交加,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还是,谢不逊骗了她?

    不对不对,谢不逊怎么可能会骗她这只小蝼蚁呢!陈妙妙永远难忘那种淡然无波的眼神,不是轻视,而是根本不在意。

    拥有日月之辉的人,是不会对萤火虫的微弱光亮嗤之以鼻的,因为不在意。

    难道说,修仙界与凡人界存在有差异,所以谢不逊误以为当晚的天雷与元玄火精出世有关系。

    倘若是这样,又是谁引来了天雷?

    “妙妙?”童九龄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是怎么了?”

    陈妙妙猛然回过神来,抱歉一笑,继续道:“一个修士感知到元玄火精,踏空而来,然后被他收为己有。他告诉我只有去修仙界才能治好伤,当时我痛得不行,一个劲地求他救我,可是他不仅不救,还说这是天道对我的贪心的惩罚。”

    说到这处,陈妙妙的脸上露出了一个不以为然的表情,“这无主的东西还不准别人捡了!然后,他的袖子里冒出了一只白色的老鼠,冲着我吱吱地叫唤,他掐指算了算,便说看在你姐姐的份上,我便救你一命。我正一头雾水,却高兴于他要帮我治伤。可是他却打了一道寒气在我身上,不一会,一只噬心蛊从我的心脏钻了出来,我这才知道,原来收留我的老人心怀恶意,悄悄给我种了蛊。”

    “蛊?这东西可沾不得!”童九龄面色沉重,“我师伯当年得到了一只金蚕蛊,喜不自胜,最后却反受其害,尸骨无存。”

    “可不是,我当时也是这么想的,就打算悄悄回去收拾好东西溜之大吉,那修士似乎能看透我所想,大笑一声说老人已经死了,你去他的柜子里翻一翻,里面有张地图,你好自为之吧!话刚说完,整个人化作一团雾气消失了。我回去一看,老人果然死了,令我感到震惊的是还有一个少年躺在床榻上,胸口被剖开了一个大口子。我也不敢深究,找到了地图,等到天色微凉便急急忙忙地离开了。”

    陈妙妙到底留了一个心眼,说了谎。

    老人思索一会,“那人可能是他用来试蛊的。”

    “幸好我走运啊!”陈妙妙从衣服里掏出一张被她折小的地图,展开铺在了桌面上,“这地图被东一块西一块地涂上了墨水,可能是写有字不想被别人瞧见。你来看看,这里被特意画了一个红圈。”

    童九龄凑过来瞧了一眼,不禁嘟囔道:“漠川,这座山有些眼熟。”

    说罢,他起身从书架上拿出一份地图,展开来一对比,恍然大悟:“原来是大琼山!我知道了,大琼山有一处峡谷,最里端是一个寒潭,凡是到达寒潭的人最后都会稀里糊涂地原路返回,如同梦游一般,久而久之便没人敢进去了。当年我进去过两次,第二次还特意带了提神的药和一只狼狗。”

    陈妙妙闻言,心中大喜,她原本是猜测那里有传送阵的,如今听了老人的话,只觉得机率又大了几分,于是便问:“我是一定要去的,你呢?”

    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了。

    童九龄看了两眼地图,又看了两眼陈妙妙,最后低头看着自己枯皱的双手,叹了口气道:“若是再年轻二十岁,我肯定是不顾一切要去的。去了修仙界便等同于重头再来,我老了,没那个勇气了。”

    “可是你不想回家吗?或许到修仙界就会有办法。”陈妙妙目光幽幽,“你不想你的儿子吗,或许你在这里呆了六十多年,那边只是过了两年。”

    “不,这只是一个假设,而且你怎么知道去了修仙界就一定能回家?”

    “我……”

    陈妙妙瞪大眼睛,是啊,她是怎么知道的?仔细回想,似乎是从找到地图开始,内心深处便有一道声音在告诉她:这里有你想要的东西!

    仿佛冥冥之中,有人在暗示和指引她去往寒潭。

    “你看你也答不出来吧!”童九龄捋着胡子释然一笑,“其实这么多年我也想明白了,与其沉浸于前世,不如好好把握好今生,吾心安处即吾家。说不定所谓的穿越只是一场大梦,醒来后便能回家了。”

    陈妙妙若有所思,却又摇头叹息一声:“倘若我不知道这世上有修士的话,我会好好过完此生,可是……我想证明一件事,不是我的错,只是怪我太弱小了。”

    “可怎样才算是强大呢?”

    “我不知道怎么才算强大,也并不是想要变得强大,我……只是想要正常地活着,起码像从前那般。”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