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王校长和朱校长(“猪校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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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所在的寄宿制学校,是在千禧年以前,由当地的一所区直公立高中和来自帝都的一家皮包公司合资成立的,取了在当时一个十分时髦的名字,叫某某国际学校。学校的建设资金,传说中来自于某某皮包投资公司,但实际上是来自于家长们预交的学费和一小部分银行贷款。

    某某区直高中是某区为了改变当地区直学校教育惨淡的现状,通过各种手段由当地政府、事业单位、国企人员集资兴建的,在建校伊始便带有沉重的使命,背负着全区的殷切希望。换言之,就是当初很多人想要看它的笑话,看时任领导的效果。

    在这种被关注下,学校的领导压力之大,可想而知,对学生、对老师的管理便很严格,矫枉过正下,便很自然的有些变态,学生除了学习以外,那是通通有罪,吃饭、睡觉、穿衣、便溺都有严格的规定,比如吃饭时间早晚两餐包含来去餐厅的时间不能超过10分钟、早五点半起床晚十一点熄灯、衣服周一到周五只能穿校服周六周日着军装、晚上一点之前和早上五点以后不许便溺等一系列规定都是在这种思路下被制定出来的。

    无奈学生在期末考试中,考出来的成绩实在太好,管理层便理所当然的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确的,随后便是连续三年的高考成绩冠于全市,这彻底打响了学校的名声,也将校长大人送上了区教育局局长的宝座。

    继任的是第一副校长王某,王副校长去掉“副”字以后,觉得应当做些事情,最好做点大事情,以彰显自己的价值。但苦于学校毕竟是区直学校,好不容易收来的学费还要被区里截留一部分,实在太穷,难以匹配王校长雄心壮志。

    万事不外乎人财二次,而人为财聚,归根结底还是落在一个财上,所以王校长首先是要给自己的雄心壮志配上足够多的钱。恰逢国家(内需不振、财政和货币政策难以启动消费市场,供需平衡严重失调,致使教育经费紧张,教育供给严重不足,)在全国鼓励教育产业化。王校长决定要做教育产业化。

    我校长思来想去,介于区财政穷的可以,还要时常要盘剥下面的学校,所以首先要务要建立一个只能由自己支配的小金库,小金库建立的十分成功,给学校的发展立下了汗马功劳,但后来王校长在十多年后也是因为“小金库”的问题,在退休之际,差点被一撸到底,当然这是后话。

    总之王校长是个踏实肯干的人,我校长先是带上秘书和司机,坐着他那辆区政府替换下来的破红旗轿车去了北京。等半个月后,他回来的时候,带来一位传说来自于加拿大的富商,并且高调宣布该富商要狠狠在这座城市投资上一笔,接下来自然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电视台和报社竞相报道,市委领导也在市里的招商引资会议上,狠狠的表扬了王校长一番,给他定性是年轻有为,风光自然一时无两。

    富商回到北京以后,立马到处借钱凑到几十万,去工商局注册了一家百万注册资本的教育发展公司。不久后,准确的是,营业执照办理五天后,在这所新秀高中的院落里,在市委、区委领导的见证下,王校长与传说中的著名富商签订了合作建立起XX国际学校的协议书。

    作为本市第一个成功通过招商引资落地的教育产业化项目,市委市政府、区委区政府给予了极大关注,自然还有随之而来的优惠,特别是土地政策上的优惠——一次性给予划拨土地三百亩。唯一不和谐的是附近的村民,平白无故的人免费占了几百亩地,便要聚众起来闹事,王校长大笔一挥,拿出了本村适龄学生免费入学的优惠政策,并且把学校的餐厅包给本村最大饭店老板——徐大善人,不和谐的风波瞬时间消逝的无影无踪。

    拿到土地的XX国际学校,从此走上了发展的快车道,先是大招旗鼓从报纸上宣传,要在全国征集学校的规划和建设方案,再将土地抵押和将来要盖好的楼抵押给银行,贷了一大笔款。王校长最终选定了某交通大学的建设方案,于是新教学楼和宿舍楼开始破土动工,媒体上又是一顿吹嘘。

    学校正式挂牌加拿大富商任名誉董事长,王校长任XX国际学校董事长,朱副校长任国际学校校长,另设副校长、教导主任等机构、官僚若干。班子成立,以王校长为代表的国际学校管理层,顿时觉得形式一片大好,必须时不我待的马上招生,割韭菜收钱,收钱,要好好的收钱,多多的收钱,因为银行的贷款已花的七七八八了。为此管理层经过深思熟悉制定了,一揽子“坑钱”计划,首先必须让家长一次性把初中阶段的学费缴齐,初一入学的便交三年学费,初二的交两年,初三的交一年,学费是每年5000元,其次学生家长必须一次性交纳两万元的学籍押金,该款项毕业后即全额返还,非毕业而中途退学的,则在退学的学年结束后进行返还。另外如果家长巨有钱,则可以一次性付款十二万元,作为教育基金,该款项毕业后即全额返还,非毕业而中途退学的,则在退学的学年结束后进行返还,此外便不再另外收取学费。

    方案报到区教育局和区里,区领导领导感觉这么收费,风险实在是有些大,便否决了第二种缴费方式,同时将第一种方式的学籍押金也要求免除。管理层的集资梦想被领导打破,顿时感觉一盆凉水泼下来,索性王校长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提了些名酒名烟名茶,成功的让领导回心转意,只不过学籍押金的额度由两万元变成了一万元,王校长觉得钱省着些也勉强够花了,更何况还有加拿大富豪即将到位的投资,便也觉得可以接受。

    中小学放假前一周,学校开始招生,作为本市第一所市内的寄宿制初中,且是一所国际学校,所以家长即使只能看到卡车进进出出的工地和略带写意的效果图,还是热情满满。招生比预想顺利许多,很快便招生了近千人,不,近千名问题儿童,割去韭菜,不,收学费及押金总计二千多万,学校财务数钱数的差点手抽了筋。

    资金到位,建筑的速度也开始徒然加快,没过去一个月,楼就封了顶,水泥还带着些许潮湿,便开始赶工室内装饰,等到开学的时候,教室的地板和课桌上三三两两的落着点点乳白色的油漆。

    不管怎么说,学校还是办起来了,待家长们给学生整理完床铺,便在学校的安排下,统一离开。学生的第一节课是劳动课,在老师组织下,把宿舍楼和教学楼的油漆和灰尘统一擦拭干净。

    食堂还未装修好,午餐是用脸盆从高中部食堂端回来的,大约餐餐都是些菠菜、白菜、芹菜、冬瓜一类的蔬菜,硕大的蔬菜中间夹杂些切得像面条粗细的肥肉丁,肥肉丁是预先煎过的,有些泛黄。此外除了要放假的月末之周五,便难见荤菜了,甚至是连番茄炒蛋也极少能吃到。馒头和粥到是管够,但学生大多不肯用盛过炖菜的快餐杯再去盛粥,所以鲜有人喝粥。食堂见每天的粥都剩下太多,便进一步缩减粥的供应,从每小组六人一盆粥,换成了每班五十人一盆粥。

    学生们虽极不喜欢学校的饭菜质量,但骤然又减去了粥的供应,颇为愤慨,经常聚在一起吐槽不止,奈何学校态度及其强硬,经常体罚学生,学生也只好道路以目。

    时间来到下一周,餐厅开始投入使用,餐具也开始用两菜一饭的菜盘和汤碗,但伙食问题便愈发严重,经常从菜里吃出些虫子、铁丝球残片,从汤里喝出鸡蛋皮等物质更成为常态。于是学生们便愤怒了,要求学校切实改善伙食质量。但学校管理层却不为所动,态度极为强硬,甚至于有名叫朱传胜的校长分管着初中部,他在初中部全体师生的大会上,大放厥词,他说学生们不吃食堂的饭菜是受到资产阶级思想的腐化,是享乐主义作祟,作为新时代社会主义的接班人,必须要吃食堂的饭,爱吃食堂的饭,吃出虫子说明蔬菜没打农药,是补充蛋白质,吃到铁丝能补铁、吃到鸡蛋皮可以补钙。所以吃到什么,也不必大惊小怪。学校也会酌情考虑到学生们困难,尽量避免在饭菜中增加有意身体健康的各种添加剂,但学生们也要体谅学校领导的好意,要发扬吃苦在前的精神,不挑食,把饭全部吃光,不能浪费,才能长得强壮。

    于是乎,得益于什么都吃才能长得壮的豪言,伟大的不享乐主义者朱传胜同志,成功的从朱校长进化成了“猪校长”,甚至这绰号不仅在学生们口中传播,不堪伙食之苦的老师们也在背后叫他“猪校长”,并且念第一个字的时候,必然是狠狠的发音,传到最后由某体育老师用拟声词改成了“哼哼校长”。

    然而伙食质量仍旧是每况愈下,饭菜难吃,学生不吃,剩菜没法处理只好回炉下餐继续让学生们吃,学生们更加不吃,恶性循环起来。学生们倒是不饿,因为家庭条件不错的缘故,家里给的生活费大多比较宽裕,学生们开始成群结队的去高中食堂吃饭,或在学校食堂买些干脆面、零食、火腿肠充饥。

    初中部的食堂按天向学生们收费,每天三餐共计二十元,这价格在当时约莫可以买3、4斤上好猪肉,或者是两只鸡的样子,自然是利润率颇高。学校领导担心学生们不来吃饭,在收餐费上出现什么纰漏,便强令学生只能到初中部食堂吃饭,并且错开与高中的吃饭时间,美其名曰错峰就餐。

    于是学生们便彻底愤怒了,意志坚定者自发开始罢餐,并扬言在次月拒绝缴纳餐费,只有余下少的不能更少的“乖孩子”继续在餐厅里用餐。初中部食堂老板徐大善人愤怒了,因为学校只肯按照入餐厅的人头与他分账,便打算用暴力手段维护自己的“合法利益”,恰好高中部食堂的一部分也是他徐大善人的产业,另一部分则是他情妇的产业,他下令任何窗口都不能卖给初中学生饭菜,因为高中食堂的饭菜价格太便宜,每餐仅需两三元钱,不能配的上初中部富家学生的身价。

    矛盾在罢餐行动的两天内,变越来越尖锐,学生们开始在私底下串联,计划要组织更有对抗性的活动。万幸潜藏在学生群体中的体育老师发现了势头不对,思来想去便立刻将情况直接向王校长作了汇报。王校长刚刚北京提了辆奥迪A6,但他心情并不十分愉悦,因为他这次去北京是要找加拿大富商催要本在就早已到位的资金的,苦等几天却压根没见到那人。

    这好好不容易在路上舒缓了舒缓心情,今儿第一天到学校,又听到这事,自然是大为光火,当即心里面大骂:朱传胜,你个王八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要不是看你马屁拍的好,老丈人又是区里领导,怎么肯让你个王八蛋去当初中部的分管校长,你就是只猪。随即派自己的心腹爱将——办公室主任立刻把他招来。

    猪副校长自是被王校长在办公室狠狠的骂了一顿,然后又打电话把徐大善人也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当天晚上晚自习的时候,各班班主任都被叫去开会,教学楼上乱了好一阵子。报时用的电铃响了两次后,班主任才急匆匆的赶回来。宣布了以下结果:

    第一点,食堂的饭菜标准与同学们心中的标准又较大差距,学校决定对食堂饭菜标准进行优化升级。

    第二点,食堂优化阶段,高中食堂暂时将对初中部开放,允许同学们自由选购。但为了缓解高中食堂压力,规定每次到高中食堂就餐的人数不能超过三分之一,除此之外则必须在初中部食堂就餐,大家按ABC日进行就餐,而餐费相应可减少三分一。

    第三点,进行加强学风学纪活动,严查上课时间、课间、宿舍纪律,一经发现违纪,马上撵回家反省。

    就这样食堂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响叮当之之势迅速完成了迭代,据说为此徐大善人还从本村自己家的酒楼里,抽调过来几个做菜的大师傅,严重影响了自己酒楼的出菜速度和品质,造成该酒楼很是冷清了一阵子。

    不管怎么说,食堂的标准眼看可查的提高了,菜品从两个素菜升级为四个素种和两个荤菜,同时提供四种饭、两种汤,素菜和饭、汤自助,荤菜则每人限选一份。甚至在上下午课间还增加了尺寸颇小的牛奶和水果。品类增多了以后,菜的品质也是得到了提高,虽说不能达到校外平价小饭店小炒的口味,却也极大的降低了在饭菜吃出杂物的几率,相对比之前挑战人类底线的饭菜,同学们表达出了极大程度的认可,不久学校恢复到强制全体同学在初中部食堂里吃饭的规定,大家未提出太大异议,建校以后,学生集体对抗学校的唯一一次运动,便迅速烟消云散了。

    我给这场运动起名叫做“护食运动”,虽然讲起来颇有些把包含我在内的学生比作狗的嫌疑,但却形象的描述了我们在这场运动中的核心诉求。护食运动让猪校长在学校里大失其面子,以至于颇为动摇他的学校政治地位。

    猪校长原名朱传胜,听小道消息将,他本名应该叫朱红兵,亦或是朱传兵,但想来从他的名字分析,传字可能是辈份,所以应当是朱传兵的可能性较大。他出生地大约是在临省一个县城,这一点倒是比较确定,因为他在他所教的政治课上讲过,只是名字我已经不大记得,只记得他说那家地方的特产是西装,所以服装厂特别多,有几家还颇有名气。

    可能是少年时家庭条件甚是有些清苦,所以学习特别刻苦,高考成绩也算是名列前茅,在那个大学刚刚开始大规模扩招的时候,考入到我们省一所本科的师范学院里,也算是颇为不易的,家里为他凑了一笔钱,供他去大学读书。大学里生活起初过的紧巴巴的不易,但他长得不错,便顺理成章的谈了一个女朋友,女朋友是我们本区一位领导的女儿,家庭条件颇为优渥,时长接济他,再加上爱情和床榻的滋润,日子倒是过得越来越有味道。

    大学毕业后,女朋友让家里给他安排工作,家她的父母本来想为之找个领导家门当户对的小子,婚后便也生活的,却经不住女儿死命央求,再加上生米早已煮成熟饭,只得硬着头皮见了几回小朱。但小朱人长得帅,脾气又好,不会让女儿吃气,最主要的还是他那马屁功夫了得,经常在不动声色之间拍的准岳父大人极为受用,最后便也对小朱的印象变得好了起来。

    小朱向去高中教书,但市区里两所高中都是市直单位,区里直属的几所高中都在乡镇上,准岳父大人的政治资源却都在区里,给自己的老下级,现任的区教育局局长打了招呼,小朱的女朋友不远他去乡镇工作,不得已先安排他在市区里一所初中教政治。工作稳定后,两人便要谈婚论嫁,可能是准岳父大人在某场政治运动中受到了一定的创伤,听见红兵二字便觉得浑身不自在,于是朱红兵或者说是朱传兵就改名叫了朱传胜。

    朱传胜改名结了婚,大约是改变了运势,开始变得幸运起来,接二连三的被提拔,很快便成了这所初中的教导处主任,在这所正股级学校里,他离着副股级干部的身份已经是咫尺之遥。但贸然提拔为副校长,即使是在正股级学校里也难免惹来非议,本来按照岳父大人的计划,他应当被调往区教育局教研室任副主任,以便不声不响、顺理成章的提拔为副股级。

    但改名字带来的运势实在太猛,区高官高屋建瓴的决定在市里成立一所正科级区直高中,岳父大人便走动了走动,把朱主任调到了新成立高中任教导处主任,不动声色的一跃从准股级干部跃升为正股级干部。朱正股级主任很满意这样的安排,岳父大人也很满意,岳父大人的千金和老婆也和满意,全家都满意。

    朱正股级主任的仕途进步速度到这里,本应该是要慢下来,沉淀个十年二十载,甚至是更久时间,然后在某一天走了狗屎运被提拔为副校长。可事实却狠狠的打了所有看官的脸,初任校长干的实在太好,建校第五年就平调到教育局任局长了,王校长走了朱正股级主任老岳父的关系,成功上位正校长。

    恰逢区里选拔预备干部,王校长代表学校班子向区组织部推荐了朱正股级主任,朱正股级主任成功入选,党校学习一个月后,组织任命他为副校长,括号里副科级。这时候正式王校长大展拳脚搞教育产业化的时候,作为王校长心腹的朱校长便被任命为XX国际学校校长。

    再后来便发生了护食运动,最终进化为目前的猪校长,被护食运动动摇江湖地位的猪校长,决心要重新竖立起自己在学校的威严地位,开始大搞整风运动,以图通过整顿初中部的学风来改变自己在学生中、老师中、特别是在王校长心中的地位。更何况前几天老岳父打来电话,告诉他做事情要谨慎,自己马上退了,别给自己找麻烦云云,缘由自然是王校长添油加醋的给自己老岳父打了报告。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