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韶年有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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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入墨。



    在青高镇外的一条漆黑小道上,来了一个瞎子。



    一个面庞轮廓分明,剑眉星目颜如冠玉的瞎子。



    一个身穿黑衣,双目没有瞳孔也没有眼黑的瞎子。



    瞎子一手持着一根乌黑盲杖,一手抱着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孩。



    这个婴孩长的唇红齿白,浓眉大眼,一双眼睛里似乎可以滴出水来,左边脸颊上还挂着一个小小的酒窝。



    此时天色已黑,而婴孩既没有哭闹,也没有睡觉,而是扑闪着那双可以滴出水来的大眼睛,看着瞎子。



    “你以为你可以带着我走多远?你走的再远还是会被我找出来的。”



    夜色中,婴孩露出淳朴天真的笑容,突然对瞎子说起了话,而说话的声音却低沉嘶哑。若不是亲眼所见,根本无法想象,刚刚那个声音是眼前这个虎头虎脑的婴孩所说。



    瞎子听婴孩说话,并不回答,而是右手将盲杖一把插进地里,然后迅速捏了一个诀,对着东南方向虚空连划。



    片刻后,听到东南方向虚空之中传来几声轻微的震动声之后,瞎子才再一把拿起了自己的盲杖,继续朝着青高镇的方向走去。



    “你以为击碎了我的查宠有用么,只要你还抱着这具身体,就如同黑暗中的火把一般,逃不走的。”



    婴孩突然怪笑着说道,这嘶哑的声音在黑夜的小道上如同夜枭妖魔一般。



    瞎子听到婴孩如此说,突然停下了脚步。



    他用一双泛白的双目空洞的对着怀里婴孩,喃喃道:“你说的没错,这具身体灵性太强。若不封灵,永远也逃不开你的追查。”



    婴孩见瞎子如此说,突然浑身颤动了起来,嘶哑着喉咙厉声道:“黄金铜,你要干嘛?!你若破坏了这具身体的灵性,你知道后果多严重么?!”



    瞎子将盲杖再次插到地里,一手抱着婴孩,一手轻轻的摸着婴孩的头柔声道:“我知道,但是我若不封了他的灵性,被你找到他,不如让他平平安安的一生也好。”



    说完之后,瞎子将婴孩慢慢的放在了地上,而自己则盘坐了下来。



    “不要啊!你这样做,他最多只能活十几年!!”



    “老瞎子,别这样!”



    “我不追你了!”



    婴孩见瞎子将自己放下,突然疯狂的嘶吼了起来。



    瞎子在这一刻似乎如同聋了一般,并没有理会婴孩,而是慢慢的坐在地上,从怀中拿出一面金色罗盘。



    这面金色罗盘的天池之上氤氲着一股混沌之气,而这股混沌之气则以天池海底红线为界,一半白光皑皑,一半黑气缭绕。



    瞎子有右手狠狠地点了一下自己的额头,从额头之上慢慢的抽出一股橙色微光。



    “你疯了,你真的疯了!你居然连本源之力都动用了。”



    “哈哈哈,你这样更活不久了。”



    “哈哈哈哈哈,你们都是傻子,自以为是的傻子!”



    婴孩看到了瞎子从额头抽出的橙色微光之后,似乎知道自己即将被抹杀,突然发了疯一般的狂笑了起来。



    瞎子并没有理会婴孩,而是将那股橙色微光慢慢的送进了罗盘之中。然后双手连连打出数个手印。



    “遮天!”



    “蔽地!”



    “安魂!”



    “收魄!”



    “封灵!”



    “疾!”



    当瞎子口中轻轻喝出最后一个字时,从瞎子的四面八方产生一股似有若无的轰鸣之声。而轰鸣声中似乎可以听到无数声音喃喃低语。



    伴随而来的还有一阵突如其来的大风,在大风的带动下,整个夜空被无数云层慢慢遮住。而原本略有些光亮的黑夜在一瞬之间变得漆黑如墨,伸手不见五指。



    四周林子里的鸟兽,也似乎发现了异常,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后,四周除了瞎子和婴孩,再也没有半个活物。



    而此时的瞎子已经从一个器宇不凡玉树临风的男子便成了一个干瘪削瘦满脸皱纹的老头。原本一头如黑如墨的长发更是变成了花白。



    “你以为你能封住么?有些人永远也封……不住……的……”



    婴孩随着夜色越来越黑,声音也越来越低成,到了最后,终于再也说不出任何话来。而是扑闪着眼睛,看着黑暗中的瞎子,发出银铃一般的笑声。



    随着婴儿身上灵性慢慢消失,瞎子拿起盲杖喃喃道:“你以为我为了她?其实我只是为了顺天意,一切都是天命。”



    说完之后,下次抱着婴儿向着青高镇继续慢慢走去。



    ……



    ……



    “砰!”魔主用身上最后一块魔宝挡住了圣皇的天圣诀。紧跟着伺机就是一个天魔功向圣皇破绽打去。



    哪想到圣皇居然不闪不避,从袖中拿出镇国至宝对着魔主当头照去。



    魔主大吃一惊,身形爆退,口中默念:“成魔方渡众恶,破界始得乾坤,万魔化界,起!”



    虽然魔主放出了天魔法界,但是没有用,魔主依然被圣皇打的如同丧家之犬一般的倒在了地上。



    魔主一边求饶一边哭着道:“圣皇不要杀我,我认输。”



    圣皇看着地上求饶的魔主道:“我可以饶你一命,以后魔族不准再出东梁。”



    “多谢圣皇饶命,多谢圣皇饶命,我回去以后一定好好看管魔族众部,从此封闭东梁大陆,永世不入天圣。”



    ”砰!此一役,魔族大败,魔主重伤,魔族众部死伤无数,至此魔族此生再不敢踏足我天圣大陆半步。”



    “好!”



    “圣皇太厉害了!”



    “就该杀光魔人,不该放虎归山。”



    “魔族算什么虎,圣皇杀魔主如杀一鸡子尔。”



    “圣皇威武!”



    “……”



    青高镇,天圣大陆荒州西荒郡的一个边陲小镇。地处偏僻,人烟稀少,周围只有峻山险岭和无尽魔兽。当地镇民的主要娱乐之一就是来青高镇上的悦来酒楼听这里的茶博士刘老头说书。



    虽然故事大同小异,相差无几。但是每次说完以后,茶客依然激动万分,如同亲自厮杀打败魔主一般。



    在酒楼大厅的角落边的栏杆上正挂着一个身穿青衣的半大少年,少年长得一双扑闪的大眼睛,左边脸颊有一个小小的酒窝,正带着激动的表情,一边爬坐上栏杆,一边挥舞着紧握的拳头着对刘老头大声喊道:“好!刘爷爷,再说一个,剑圣大战刀神。”



    刘老头向少年望去,喝道:“你怎么又跑来了,一会你家老瞎子要来抓你回家打屁股了。”



    少年从栏杆上跳了下来笑嘻嘻的说道:“不会不会,今天爷爷去给镇西头老张看基宅去了,日落之前都回不来。”



    “那你也赶紧回去,别又和上次一样睡死在这里,吓死个人,到时候可没人给你抱回去。”旁边的小二大壮见少年爬进来,挥舞着大手就朝青衣少年跑去。



    少年见大壮来赶,转身就上蹿下跳的往门外跑去,边跑边护着头叫道:“行行行,大壮哥,我这就走。下次再来,下次再来。”



    “你家瞎子不来,你不准来。”大壮看着少年一路逃走,叉腰站在店门口笑着骂道。



    ……



    ……



    这名少年,今年十岁,青高镇上的镇民都叫他小花。



    十年前一个漆黑如墨的夜晚,一个瞎老头带着刚刚出生的小花来到这青高镇落脚。当时小花断了口粮,瞎子在镇上四处讨要,镇上镇民见瞎老头可怜,连着几日给小花送了些米粥米糊,就这样,瞎老头带着小花就在这青高镇定居了下来。



    小花从懂事起就和瞎老头相依为命。瞎老头在小镇西边的石头巷里开了一个算命铺子,平时替人算卦、解卦、批字、取名、看风水阴宅。



    听说瞎老头当年年少时也曾读过镇学,修过大道,而且批字算卦精准,倒是在青高镇附近十里八村都小有名气。



    小花平日里除了跟着瞎子练字、学习批卦算卦等术数之道外,最喜欢的就是跑去悦来酒楼听老刘头说书,每次听到圣皇大战魔主、七圣携手斩妖的故事时,小花都忍不住手舞足蹈,激动万分。



    若问小花最大的愿望是什么,小花一定会指着镇东方向说,想要考入那青高镇学,学习天地道法,成为和七圣一样的盖世英豪。



    酒楼老板见小花年纪小,也不忌他进出。大壮和老刘也非常喜欢这个带着一个酒窝笑起来一脸纯真无邪的可爱少年。



    一直到小花四岁半那年,小花在酒楼听书时,突然看到眼前飞过一直闪耀的紫色蝴蝶,然后便毫无征兆的昏死了过去。前一秒还在那里哈哈大笑,后一秒两眼一闭仰头就晕。



    自打那一年起,瞎子就告诉小花,他觉醒了天地亲和之力,以后不准随意出门。



    ……



    ……



    傍晚,镇西石头巷里的算命铺子里。一个少年口中念念有词的看着左手拿着的术数书《五元算经》,一边右手手指头沾着水在桌面上划划点点。



    少年聚精会神的看着桌面,反复推演,终于在右手划下三十七道演算时解出答案,少年高兴的大叫道:“解出来了。”说完抬起头就看到一个身穿束身黑袍,一手拿着一根乌黑盲杖的瞎子站在他的眼前。



    “啊呀,爷爷你回来了啊。我刚刚解题解的太专心了没看到。老张头请你吃晚饭了没,没吃的话我这就去热下饭。”小花边说边从桌子上跳了下来朝着后面灶间跑去。



    “不用了,我吃过了。我刚刚回来,听到你在桌上敲敲打打,我就猜你在解题。”瞎子听到脚步声,出声叫住了少年。



    少年折回桌前,给瞎子倒了一杯水,对着瞎子满是骄傲的说道:“爷爷,才回来喝口水歇会,这《五元算经》我已经看完了,最后一题我也解出来了。”



    瞎子笑着说道:“好好好,打明儿起,我开始教你《六呈算经》。待你学会这《六呈算经》再配上我的天师占法,你的占卜批卦之术可就比这西荒郡很多人都强了。”



    少年听了之后,跑到瞎子身边给瞎子捏着肩膀笑眯眯的说道:“爷爷,我今年都已经快十岁了,是不是可以去参加那镇学大考了呀?”



    刚刚还笑呵呵的瞎子听到少年提到镇学,突然便沉默了下来,片刻后才缓缓道:“花儿,不是爷爷我不让你去那镇学。只不过你的病,不适合学习道法。你可不要小看我这占卜之术,等你将我的一身占卜之术全部学去之后,加上风水大阵,不见得就比修行之人差。”



    少年听到瞎子如此说,有些失望的小声说道:“我知道爷爷的占卜之术和风水大阵厉害,可是,爷爷,我想同圣皇一样,我想学天地道法做那修道之人。”



    瞎子慢慢坐到了桌子前,将盲杖靠着桌子放好,从怀里拿出一根烟杆,点燃后深深的吸一口气后缓缓说道:“你应该知道你的情况,你若修道只怕死的更快。



    少年看着瞎子有些激动的说道:“爷爷,我知道,你为了让我活下去,自从四岁半之后,便让我每日睡在那黑棺之中,用偷元蔽魂风水阵替我续命。”



    瞎子有些怜惜的说道:“傻孩子,爷爷希望你可以一直活下去啊。”



    少年低着头,轻声道:“我知道爷爷的苦心,可是每晚我入睡之后,总有一个声音和我说,醒来,修习那天地道法,成就那无上伟业。”



    瞎子摇了摇头道:“哪些都是梦,都是假的。”



    少年依然低头看着自己的脚,鼓足勇气对瞎子说道:“爷爷,前日里我给自己卜过一卦,雷天大壮,抵羊触藩之卦,先曲后顺之象。”



    瞎子听到之后有些微怒的对少年说道:“从你学习占卜之道的第一天我就和你说过,卜卦之道有三不算,天地不算,神圣不算,自己不算,如今你却冒险给自己卜卦。这是要折寿的!简直胡闹!”



    “折寿,我哪里还有什么寿,我生命在流逝的感觉越来越明显了。”少年的眼中满是倔强。



    瞎子没有吱声,默默的拍打着烟杆,又装了一壶烟,然后默默的抽了起来。



    少年知道瞎子的脾性,也知道瞎子是为了他好。



    自从小花开始昏死之后,小花就能非常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缓缓的流逝。虽然瞎子一直在想办法替他续命,可是这种感觉随着年纪增长,变得越来越明显。



    而他每次昏睡,就会在梦里梦见各种魔神妖兽,有些场景如同人间炼狱,有些则看尽人间险恶。



    每次当梦里小花感受到恐惧和害怕时,就会有个声音冒出来,告诉小花,修炼吧,只要修炼就能活下去,只要修炼就能打破天地。



    如今马上就要十岁了,容易昏死的怪病越来越严重,这次小花铁了心要说服瞎子让他修炼。



    瞎子始终不曾言语,只是在哪里叹气。少年虽然嘴上倔强,却也懂得瞎子有瞎子的担心,沉默片刻后便去收拾了一下铺子,关门打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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