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顾崇山的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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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琴声越发高昂。



    《将军令》的曲调,犹如疾风骤雨,将囚笼中的局势引向高潮!



    少女侧身,避开姜焕毫无章法的袭击。



    锋利的匕首在掌中转了一圈,从背后刺向姜焕的脖颈!



    匕首洞穿了他的颈子!



    姜焕大睁着双眼。



    脖颈间传来剧痛,温热的血液汨汨涌出,染红了他的衣襟。



    他双膝发软。



    眼见着要倒下去,南宝衣自背后扶住他。



    她靠近他的耳畔,声音稚嫩而温柔:“我曾死在这座皇宫……那些伤害过我的人,那些正准备伤害我的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姜公子,您只是个开始,乖乖去黄泉路上等着吧,不久之后,会有更多的人去地府陪你。”



    姜焕想问什么,张了张嘴,却根本发不出声音。



    南宝衣缓缓抽出匕首。



    男人倒地身亡。



    囚笼外传来欢呼声,是下注赌她能赢的太监们在狂欢庆贺。



    胡琴声已至尾音。



    随着最后一个乐音落下,顾崇山缓缓抬眸。



    四目相对。



    少女瞳孔里交织着血腥和纯净,交织着疯狂与冷静。



    一个自幼娇生惯养的小姑娘,是不会有这种眼神的。



    顾崇山抬手。



    太监们立刻将少女从囚笼里放了出来。



    他们四散而去。



    冷风吹拂着南宝衣的宫裙,血液染红了她的衣袖和裙裾,俏生生站在白灯笼光里的模样,像是来自地府的鬼魅。



    她抬袖,擦了擦脸颊上的血珠。



    却怎么也擦不干净,越擦,那张白嫩嫩的小脸就越红。



    顾崇山低声:“初次进宫,就知道西厂在皇宫的西南方。初次进西厂,就知道这座囚笼的秘密。南家丫头,你,究竟是谁?”



    “南家小五,南宝衣。”



    “本督主不信。”



    “我是谁,对督主而言,重要吗?”



    顾崇山沉默。



    她是谁,对他而言自然不重要。



    一个小姑娘而已,如果不是因为萧弈,甚至根本就入不了他的眼。



    只是……



    他看着少女满身染血,哪怕明知那些血并不是她的,心脏也依旧没来由地紧了一紧,弥漫出道不明的情绪。



    半晌,他从怀里取出一方折叠整齐的白手帕。



    他将手帕递给南宝衣。



    南宝衣没接,转身朝西厂大门而去。



    顾崇山的手僵在半空。



    脑海中浮现出一些不怎么好的回忆。



    八岁那年,他被父亲送进宫时,还是个养尊处优的贵族公子。



    宫里有小宫女照顾他起居,小宫女笑起来时也如南宝衣那般甜,给他做拿手的花糕,替他清洗衣物,待他特别温柔友善。



    后来……



    他成了太监。



    虚弱之时,仍旧是那个小宫女照顾他起居。



    她去御膳房拿饭,被宫人们欺负,跑回来躲在房间里哭。



    他撑着病体,递给她一块干净的白手帕。



    他稚声安慰:“姐姐不哭……”



    小宫女透过朦胧泪眼看他,眼睛里的嫌弃和厌恨,几乎满溢而出。



    她接过他的白手帕,扔在地上狠狠踩烂。



    她怒骂:“原以为跟着你,将来能有前途,说不定还能混得出人头地,没想到,你竟成了个太监!太监都是阉奴,又脏又臭,恶心得很,今后不许你靠近我!”



    说完,许是觉得碰过他的东西,脏了手,于是在水盆里拼命洗手。



    那年的他,才八岁。



    他撑着虚弱的身体,面如金纸。



    他一生都忘不了她咒骂的话,更忘不了她拼命洗手的背影。



    他忘不了被宫女虐待的日子,忘不了在冷宫里吃冷饭剩菜的过往。



    他一步一步,靠着巴结大太监、讨好掌事嬷嬷,走出了那座冷宫。



    他一步一步,靠着色相向妃子们献媚,终于登上了今日的高位。



    他虐杀了那个嫌弃他的宫女。



    他虐杀了所有看不起他的宫人。



    可是,无论他怎样位高权重,无论别人如何恭敬地唤他“九千岁”,在背地里,他依旧是被嫌弃的那个。



    顾崇山慢慢握紧右手。



    他的白手帕是新的。



    他甚至一次也没有用过……



    原来,纵便与人为善的南宝衣,也会嫌他脏。



    原来,南宝衣与他幼时遇见的那个小宫女,也没什么区别。



    他面庞阴冷,凛冽的杀意自四肢百骸悄然涌出。



    正要动手,南宝衣忽然噔噔噔地走回来。



    她一把抽出那方白手帕,把脸颊上的血渍擦了个七七八八。



    手帕很干净,比她带着血污的衣袖管用多了。



    她瞪一眼顾崇山,“还有手帕吗?”



    顾崇山神色怔愣。



    良久,他忽然轻笑。



    原来,这南家的小丫头,只是在赌气。



    南宝衣依旧很凶,“你笑什么?!”



    顾崇山笑容更盛,忍不住虚握着拳头挡住唇瓣。



    在藏蓝织金官袍和笼火的映衬下,当真是唇红齿白,面如冠玉。



    南宝衣越发恼怒。



    她刚杀了姜焕,只觉得自己充满了勇气,被顾崇山这般笑,简直是不把她的面子放在眼里!



    匕首闪烁着寒芒,指向顾崇山的脖颈,“你再笑——”



    顾崇山握住她的手。



    他眉目认真,“南家丫头,你打算以这副血淋淋的模样,回到承乐殿?”



    南宝衣迟疑。



    这般回去,岂不是明晃晃告诉姜贵妃,是她杀了姜焕?



    顾崇山松开手,“去我寝屋梳洗更衣,我命小太监跑一趟织衣局,替你寻一套相同的宫装。”



    他眼中没有恶意。



    南宝衣沉吟片刻,同意了。



    待到梳洗干净,她踏出门槛。



    夜空落着细雪,顾崇山负手立在屋檐下,背影有些寂寥。



    囚笼还在大院里,姜焕的尸体倒在血泊之中,已经覆上一层细雪。



    她道:“姜焕之死——”



    “查不到你头上。”



    南宝衣抿了抿小嘴,迟疑道:“九千岁,当真是成王派系的人?”



    成王就是姜贵妃之子,楚怀美。



    因为姜贵妃的缘故,整个姜家都是站在成王背后的。



    顾崇山今夜借着她的手弄死姜焕,令她怀疑他对姜家的忠心。



    顾崇山始终是不以为然的姿态。



    他注视着西厂大门方向,转移了话题:“外面似乎有人在等你。”



    南宝衣跟着望去。



    乌漆木门阻隔了她的视线。



    她不再迟疑,抬步踏进细雪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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