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之处缓缓行来了一辆牛车，牛背上盘膝坐着的壮年男子粗布麻衣，挂一顶破旧草帽，他口中吟哦着不知何处寻来的章句，虽执短鞭在手，也不去催打身下老牛，只在它身周随意晃荡着驱赶飞蝇。
那老牛走得不紧不慢，过不了几步就抬头冲他“哞”一声，倒像在应和他的吟诵一般。
身后一老者腰背挺直坐于牛车之上，手中拿着一卷书，正专注研读。
“夫子，到了。”
既近交蒲，壮年男子翻身下了牛背，恭敬侍立一旁。
听了壮年男子的招呼，老者抬头看了一眼高耸的城墙，抖了抖衣上征尘，缓缓下了牛车。
正是离了庐国，日夜兼程而来的夫子和钟由。
自九周建朝，分封诸侯，天下承平日久，各诸侯羽翼渐丰，渐渐脱离九周掌控。加之当今九周国主醉心谶纬、好鬼神，对国事多不理睬，诸侯国已俨然成为国中之国。
偃国便是九周北域诸强之一，其国境域虽小，国内却多慷慨激昂之士。
夫子周游列国，第一程便是偃国，一则偃国去庐甚近，二则听说偃君苦艾胸怀宽广，能纳谏言。
诸侯分立已久，乱象渐生。世袭世禄的卿相家族代代传承，历十余代之经营，早早把持了诸侯权柄。上品卿相便有如那参天高树，家族中的后代借着父辈荫庇，依托着高树攀援而上，逐渐垄断了国中士子上升之阶。
以偃国为譬，满朝文武倒有十之三四出自陈、刘二家。
夫子一贯主张“有教无类”，不拘贵贱、不避亲疏，一以教之，这般主张自然不容于诸侯当权者，此番周游列国实在也是无奈之举。
上前到城门官处通禀了一声，夫子与钟由二人和同老牛一道入了交蒲。
方入得城门，二人就见得身边行人交口接耳，都是神情激越，匆匆往一个方向聚去。
“何事这般热闹？”钟由匆忙逮住一个行人问道。
那行人好奇地打量了钟由一眼：“是外地来的吗？那你运气可好，赶个正着，三日前陈刘二公子在交蒲演武场摆下了擂台，约斗竞武，今天是约斗最后一日，估摸着也是最激烈的时候了。快快赶过去还能看个热闹。”
“夫子？”钟由谢过行人，凑到夫子近前，询问道。
夫子点了点头。
陈刘二相在偃国大权独掌，自己主张虽与二人不合，明面上却不可恶了二人，借由公子与二相打个照面是不错的选择。
打定主意，夫子与钟由穿过熙攘人群，就往演武场行去。
一柄木剑，横划青空，“扑通”一声落入演武场边方塘中，砸碎池中一轮皓日，劈散水底结群游鱼。
木剑朴无杂饰，倘有那目力敏锐之人，可依稀分辨出剑柄之上“偃”字样。
“哈哈哈哈，这匹夫当真是一点用也无，几剑败之。”说话的青年男子，锦带貂裘，手中一柄木剑得意地在空中挽了个剑花，看得出来其主人心情不错。其人虽衣着华贵，却是贼眉鼠目，尖耳猴腮，看来说不出的猥琐，正是此次竞武的主角之一，偃国国相陈平三公子陈令。
旁边一个仆役打扮的男子上前给青年男子递了一盏热酒，谄笑着说道：“这种草莽武夫也不知从哪学的三脚猫武功，怎能和公子相提并论，依小的看，便是派去苦力也恁嫌瘦弱。”
陈令对过是一个刚被击飞了手中木剑的中年男子，衣衫褴褛，形销骨立，此刻正跪伏在地上。时值冬日，这男子冷得浑身颤抖，仍勉力克制，强示恭敬：“公子，竞武已完，可否发放资粮了？”
陈令皱了皱眉，仆役见他着恼，上前狠狠踹了伏跪的男子一脚：“就凭你这点武艺上前竞武还敢讨要资粮？”
吃他重踹，中年男子没有半点反抗，反而原地又叩了几记响头：“武艺不精是小人的过错，可一家六口全指着这口资粮过活，还望公子可怜！”
陈令眉头愈紧，仆役心下惶恐，慌不迭抽出随身马鞭，往中年男子身上抽去，喝骂道：“公子当面，你这泼皮无赖还不快滚？惹恼了公子当心小命不保！”
中年男子惨笑一声：“我一条烂命又何足惜？公子要拿我出气尽管来便是，惟愿公子发一发慈悲，给些资粮活我一家老小性命！”
马鞭抽打在中年男子身上，烙下一道深刻红痕。中年男子吃痛，只是闷哼一声，并无反抗。
鞭去愈重，中年男子仍然闷声忍受，只是干瘦手指将身前土地抠出数道深坑。
演武场边围观众人俱是摇头叹息，一声不发。
夫子和钟由刚赶到演武场，就看到了这诡异一幕。
儒家最是悲悯，钟由见这中年男子可怜情状，一股怒气涌上心头，正要上前拦下仆役，突然听到一声怒喝。
“够了！”
这厉喝如晴空一道惊雷炸响，那执鞭仆役被这怒喝一吓，丢了马鞭，两股战战，倘有人细心观察，就可见他裆下已是湿透——这蠢物竟被一声厉喝吓到失禁。
一道矮壮身影排众而出，只见他粗布短褐，浓眉大眼，上前扶起那伏跪男子，冲陈令朗声道：“公子要抖搂威风随意便是，何故言而无信，甚至刁难草民？”
陈令也被怒喝吓得不轻，此刻回过神来更是恼怒，看向这矮壮汉子说道：“你又是何人？又为何说我言而无信？”
矮壮汉子冷笑一声：“行不改姓，坐不更名，番邑匹夫田壮！好个陈家公子，你情知偃国上下无人敢冒犯于你，故意设下擂台，无人登台便许以资粮让不通武艺的平民与你竞武，你威风显尽便出尔反尔，还敢问我何为言而无信？羞也不羞？”
“好胆！”陈令被他这一通抢白，脸色瞬间由蜡转青，拔出了腰间佩剑就朝田壮劈砍而去。
陈令这一剑实在出其不意，若是那不通武艺之人，立时就得被当场劈做两半。
“来得好！”田壮不慌不忙，沉身吐气，右掌劲气一吐，将陈令刺来剑芒轻易隔开，旋即拧身飞起一脚，正踢中陈令空当大开的胸膛。
陈令吃他一脚，噌噌往后退了七八步，只觉胸口一闷，喉头一甜，吐出几口鲜血来。
夫子虽然年事已高，不擅斗战，可论眼力见闻当世无人能出其右，见田壮这拧身一脚，当下眼前一亮：“好一招‘神农鞭腿’！这田壮士竟然是农家中人。”
钟由好奇问道：“农家？”
夫子笑道：“不错，自许行祖师破墨门而出创农家，到而今已四十年。
农家讲求耕战，耕以养身，战以应敌。农家子弟识尝百草、以耕作锤炼体魄，精习武艺。
要说许行祖师传下的一百零八式神农拳法，是天下数一数二的精妙拳法，只是不知道这位田壮士习得了几成。”
夫子言毕，演武场中又生变化。原来挨了田壮一脚之后，反倒激起了陈令的凶性，当下运使起家传武艺，下手全是不惜命的招法。
他一通抢攻之下，声势颇大，田壮也不得不招架了几式。
“陈家也算得上是家学渊博，这套剑法看起来威力不俗，这陈家公子倒也不算酒囊饭袋之徒。”夫子点点头道。
不过场内斗战片刻之后便告结束。
原来陈令一番猛攻，终于力竭，田壮故意卖了个空当，陈令不疑有诈，瞅准空当，鼓起余力就一剑劈去。田壮身形往前一倾，轻轻巧巧避过来剑，飞起右脚，正踢在陈令持剑手腕之上。
陈令只觉手臂一麻，再拿不住手中长剑。
眼看着长剑就要落地，田壮低喝一声，拧身发力，左脚勾起那长剑，一声厉啸，那长剑直朝陈令飞去！
陈令一身力气落在空处，根本无余力躲那飞来长剑，只得闭了双目，暗呼一声“吾命休矣！”
“啪”地一声脆响，却见那长剑无锋剑面迎着陈令面门，正正拍在其脸上。
陈令原本如崖刻般的五官吃这一拍平整，倒是看来顺眼了许多。
田壮得势更不饶人，借前倾之势双手直取陈令下路，攥住陈令双脚，将他滴溜溜倒提了起来。
田壮如拎小鸡一般倒提陈令的场景委实滑稽，钟由发出了一声轻笑。
看客们虽然看了个热闹，但是想到陈令身份，一个个都噤声不言，唯恐给自己招惹来麻烦。
陈令手下仆役见陈令被田壮拿了，吓得六神无主，有那色厉内荏的鼓起胆气冲田壮喊道：“那匹夫，还不快放下公子？当心陈相灭你满门！”
田壮只是哈哈一笑，不予理会。
陈令吃田壮活拿，自觉丢面，也不叫嚷，只把两眼一闭，做了那缩头乌龟，任凭田壮摆布。
正当仆役们焦急不已之时，又有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
“那匹夫在干什么，还不快把陈令放下？”
“是刘公子！”围观诸人一片哗然，纷纷让开了一条道路。
有人窃窃私语道：“居然来的是刘家长公子刘壁，他早几年就是名动勾陈的一等厉害人物，这田壮士今日怕是要栽在此地了。”
陈令听到了刘壁的声音也是欣喜若狂，开始使力挣扎，口中嚷道：“刘兄救我！”随即转向田壮，咬牙发狠道：“今日定让你这贱民死无葬身之地！”
所谓闻声辨气，刘壁一声厉喝，气息沉稳绵长，田壮知道厉害，微一皱眉，还是将陈令扔下，凝神向声音来处望去。
只见从人群让开道路之中几步走出了一道魁梧身影，正是刘壁。其人披挂一身华裳，一张方正大脸，不怒自威，双目炯炯有神，内蕴精芒。
陈令得了自由，忙不迭迎上前去，冲刘壁哭诉道：“刘兄，这村夫当众折我脸面，你可一定要替我报仇啊……”原来经这一番风波，陈令恨田壮入骨，此刻存心要借刘壁之手出自己心头这口恶气。
刘壁摆了摆手：“无需再言。”
陈令一愣，见刘壁隐有怒意，不得不收了声讪讪退下。
刘壁一双眼睛扫过场内诸人，冷冷道：“我奉二相命令设下擂台于此，是有一等的大事要完成，你们平时鱼肉乡里也就罢了，这等紧要关头居然还敢恣意妄为，当真以为我刘壁没有脾气吗？”
在场仆役立时跪倒在地，告命求饶，尤其是那早前执鞭的仆役，浑身上下抖得如筛糠一般，只顾以头抢地，把头磕得震天响。
陈令被他目光逼视，也低了脑袋，任他训斥。
刘壁这才转向田壮，厉声问道：“你是何人？”
田壮冲刘壁抱了抱拳：“番邑匹夫，田壮。”
刘壁长笑一声：“哈哈哈哈，好一个番邑匹夫！”
“呛”得一声刘壁腰间配剑出鞘，直朝田壮刺去：“既然敢折我们士卿脸面，那就留下你的性命吧！”
刘壁这一剑比之先前陈令那一剑快了不知多少！
即便田壮早早打起了十分精神，有所防备，闪躲开这一剑也颇显费力。
钟由看了刘壁这一剑，心下一凛，拉着夫子退了几步，开口说道：“早闻偃国刘公子大名，这一剑端得厉害。”
“嗯，这田壮士可要小心了。”夫子认真看着两人斗战，说道。
田壮被刘壁抢攻一剑失了先手落在下风，却面如平湖，一点不见惊慌，沉下身子不退反进，虎躯往刘壁下盘扑去。
原来一寸短一寸险，拳脚功夫，造诣全在距离拿捏之中，刘壁虽仗剑兵之利，若是被田壮贴身短打，兵器反倒会变成掣肘。
刘壁何等人物，看穿田壮意图，轻笑一声：“你这村夫倒有几分手段。”
言毕身体蓦地腾空一个前翻与田壮扑来身形打个交错，手中长剑一抖，劈向田壮后背。
夫子沉吟道：“田壮士这一招‘神农揽月’可谓果决，纵使擒抱不到刘壁也可拉近了双方距离，然而刘壁却根本没有给田壮士这个机会，这一招‘风过松梢’用得恰到好处，避过了擒拿还保持了自己与对方的距离，眼下田壮士后背空门大开，可着实不妙。”
钟由听夫子此言，不由为田壮捏了把汗。
好个田壮，只见他仿佛背后长眼，身躯再沉，完全贴伏地面，正好躲过刘壁长剑劈砍，旋即沉喝一声，双手往地面一按，借前冲劲气把身躯一提，平地一个鹞子翻身，双掌如钩再向刘壁双足抓去！
“漂亮！”田壮这招实在妙至毫巅，钟由看得出神，不由为其喝起彩来。
刘壁也被田壮这招打了个措手不及，匆忙间也想不出什么好的应对方法，只得横提了一口真气，把身形往地下一按，勉强躲过了田壮捉拿过来的双手，就地几个翻滚要远离了田壮。
虽然刘壁这番动作也算应付了田壮的奇招，但其在地上翻腾、一身华服滚满灰尘的模样实在难说好看，甚至颇显狼狈，这个回合竟然是他落了下风。
本以为刘壁到来，胜券在握的陈令全没想到还有这般变数，倒吸了口凉气，紧张看着场中两人斗战，不敢出声。
占了上风，田壮哪肯放刘壁轻易远离了自己？催鼓真气，使起了神农拳法中有进无退的“历战式”再朝刘壁杀去。
“是‘历战式’！田壮士果然艺高人胆大！”夫子看田壮起手，认出了路数，不由称赞道。
“夫子，什么是‘历战式’？”钟由问道。
夫子微微一笑，耐心解释道：“‘历战式’是神农拳法中刚绝的套路，合计十八式。
所谓两军相争，勇者为胜，斗战亦是如此，敌死我即生，这‘历战式’取的就是一往无前的气势，十八式中无一守御，全是搏命的招法，但凡对手弱了声势，选择防守，就会陷入‘历战式’连绵不绝的攻击之中。‘历战式’若行至最后一式将磅礴气劲推至巅峰，真可谓能开碑裂石了！”
农家也算偃国显学之一，神农拳法流传甚广，刘壁作为偃国士卿公子中有数的高手，自然对“历战式”特点也有所了解，无奈此时已经处了下风，不得不防守一二。
只见他勉力在原地稳了身形，胸中真气激荡，把手中长剑横挡身前作为盾翼，迎向田壮挥来双拳。
“砰”一声闷响，田壮重拳正砸在刘壁推挡来剑面之上，把刘壁往后砸退几步。
历战式一旦展开，再无停滞，只见田壮重拳如锤，一拳接着一拳砸向刘壁，刘壁只得把剑身拿去遮挡，却是左支右绌，应接不暇。
只见田壮每砸下一拳，刘壁便往后退两步，到最后刘壁直退到演武场旁的方塘边。
田壮战得畅快，眼见得刘壁再无可退，不由发出一声长啸：“给我败！”
一拳落下，“扑通”一声，刘壁竟真被他砸落水中！
“好！”围观众人哪个不是畏惧二公子权势，憋了一口恶气？此刻见田壮当真赢了刘壁，再忍不住为田壮鼓掌叫起好来。
陈令在旁，看得这一幕，一时面如死灰。
只有夫子皱了皱眉，低声道：“还没完。”
话音未落，从那方塘水中腾得钻出一道身影，正是刘壁，其状虽狼狈，探来双掌却是气劲纵横！
原来刘壁早知难撄历战式锋芒，索性将计就计，借入水之机避过了田壮巅峰状态，此时决然发动了反攻。
田壮也没想到刘壁反击如此迅速，匆忙之下只得凭了双掌迎击。
四掌于空中汇合，一声闷响，二人气劲交织，竟是比拼起了真气来。
夫子摇了摇头：“这刘壁已臻内息巅峰，田壮舍了拳法精妙，与他比拼纯粹内力，可要吃亏了。”
习武之人，实力大抵可以划分为五境。
一境所谓技击，但凡会三招两式武斗技法都可划入此境，此境中巅峰可为战场精卒，有以一敌十之能。
二境所谓内息，习武之人得了内功功法，修得一身内力，动招可以气劲御敌，因真气护体，寻常刀兵难以加身，此境中巅峰可称百人敌，刘壁即是个中翘楚。
三境所谓得势，讲求招式从心所欲，信手拈来，得势之人对敌我认识更加深刻，一眼可窥对手破绽，因得势取的是心念通达，招法圆融如意，气力内息不见得有所增长，就沙场征战而言，未必便比内息强上多少，但单独斗战，败内息高手不费吹灰之力。
四境所谓三昧，是货真价实的宗师之境，要求“心”“体”“技”三昧合一，三昧境高手无一不是九周鼎鼎有名的大人物，举手投足间俱是杀招，此境中巅峰横斩千人不在话下。
五境所谓证虚，实力高深莫测，几乎可称陆地神仙，据传天下间也唯有九周大祭司“东皇太一”有此造诣，因其人一向深居简出，已成神话传说中的人物一般。
正如夫子所言，片刻间两人就分出了高下，田壮闷哼一声，捂着胸口往后退了两步，显然方才拼斗之中吃了个不小的亏。
刘壁年纪轻轻便有二境巅峰修为，不得不说是显赫身世和良好家学的造就。田壮也算天赋异禀之人，修为上还是落了下风。
终于占得上风，刘壁也是一声长啸吐尽心中郁气，手下更无半分迟疑，家传“松风拳法”真如疾吹狂风一般往田壮罩去。
比拼内力最是凶险，田壮方才落败，负伤之下动作明显迟缓了不少，虽仍能招架，眼看得也无力反击了，落败只是早晚之间。
“夫子？”钟由看得焦急，低声朝夫子询问道。
钟由这声询问实则是要上前助拳，夫子本意不欲与偃国二相交恶，可见不平而行仁义又是儒家作为，当下叹了口气，点了点头算是应允了钟由。
钟由正待出手，人群外又慌慌张张跑进来一个仆役，只听他口中高喊道：“刘公子，不好了！夫人被人捉去了！”
随着仆役这声叫嚷，漫天拳影尽收。
仆役只觉一阵劲风拂过，抬头一看刘壁身影已到身前。
“发生了何事？何人如此大胆敢拿我刘壁夫人？”
刘壁此刻心绪大乱，喝问之间真气喷吐，仆役一时为气劲慑服，好半晌才哆嗦着说道：“夫人……夫人她……她被守庙人捉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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