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儒冠多误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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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大人,我这徒弟芜茗从今天起就交给您照顾了,他之前虽然腿断了,但现在装上义肢,行动自如,已和常人无区别。芜茗拳脚功夫还不错,也是我镖局的扛把子,给张大人当个贴身护卫跑跑腿应该还是可以的。”



    郑一貉笑盈盈的向北平都指挥使张信说道,江芜茗一脸乖巧的站在一旁,右腿上装上大师傅做的活动义肢,确实可以如常行走活动,若不是掀起裤管来看,外观上真的和常人无异。



    “郑镖头您这是哪的话?我张信这条命都是芜茗兄弟给捡回来的,要不是兄弟当日临危之下,挺身而出为我张信挡下那刀,今日这断腿之人,就是我张信了!”



    “有芜茗兄弟在,我张信也不寂寞了,干什么都能有个伴,遇事也有人商量,救命之恩没齿难忘。芜茗兄弟身手不凡,屈就他来当我张信的护卫,这是我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芜茗兄弟,以后就要屈就你与我在北平同进同出一同当差了,我张信的护卫按官阶算是正六品的百户,芜茗兄弟你别嫌弃官小才行。”



    “张大人客气了,难得张大人能瞧得起在下,在下跟着张大人有饭吃有事做就行,一户十户还是百户都无所谓的。”江芜茗向张信抱一抱拳。



    郑一貉把江芜茗安顿好就要回去,临走向张信说,“我徒弟芜茗晚上回我崇仁门的货行睡,每天早上准时到都指挥使府门口接张大人来都督府当差,张大人有什么差事尽管吩咐他干便是,这小子生性好动坐不住。”



    送走了郑一貉,江芜茗开始了他作为北平都指挥使护卫,正六品百户的日常工作。



    北平都指挥使张信,时年三十七岁,是个直肠直肚直性子,对当下局势常有议论,褒贬时政,凡事有自己的见地和看法。



    江芜茗去年夏天在北平燕王府里“舍己救人”替张信右腿挡刀的那一出戏,成就了张信一上来就把他当成了自己人,对他放了一百二十个心。



    反倒是对待和他同批赴任北平的布政使张昺和都指挥使谢贵,张信毕恭毕敬礼让三分,有所防备。



    那天上午,张昺谢贵和张信在都督府开会,议完事,张信回到自己都督府的公务书房,把门一关,就开始向江芜茗大吐苦水。



    “芜茗兄弟,真不怕你笑话老哥,你知道我这北平都指挥使当得有多憋屈吗,你知道朝廷那个翰林侍将方孝孺让圣上下了道什么样的圣旨吗?”



    “大人,怎么了,早上遇到什么事情了?”



    “一个加急旨令,在两周之内就传遍了整个大明朝,你知道哪些脑子进水的文官,火急火燎的要干啥?”



    “我滴乖乖,两道火漆加盖的加急诏令,兄弟,你猜猜这上头写啥了,叫各州府干啥事?”



    “大人,是不是遇到了哪个外族侵犯,要准备打仗了?”江芜茗见张信气急败坏的样子,莫不是召集打仗来不及筹军?



    “打他个大头鬼的仗,这群脑子进水的文臣,他们自称自己是什么来着?对对对,大儒!方孝孺他们这群大儒,火急火燎的通报全国下令,指日内恢复各州府周朝时期的古地名,古街道名。”



    “这还不算什么,还有更过分的!”



    “方孝孺他们这群大儒让圣上下旨,恢复周朝的井田制!”



    “命令各州府把百姓耕田地块重新测量划分,每人只能耕种一百亩,把每块方田划分成九块,周边的八块叫私田,中间为公田,公田住人,私田由八户人家共同耕种,务农的耕种顺序,要以公田为先,必须耕完公田再耕私田,所有耕种税赋上交朝廷国库。”



    “大兄弟,你给评评理,这叫什么狗屁政令?”



    “好好地路牌,州府门牌,全部凿掉,回到周朝,周朝!你说在周朝时候,咱们北平这蛮荒之地有没有人口居住啊,还恢复周朝时候的街道名,周朝那会咱们北平有街道不?”



    “咱都督府的门牌,也得摘下来砸了,换上周朝时候的官府名字,我这都指挥使也不能叫了,恢复周朝时候官员称呼,改成周朝,你说我这官得要叫啥?”



    “井田制!他方孝孺一拍脑门,说得倒是轻松,每百亩为一户,那咱们就得重新丈量土地,重新分配,重新调整城市建制,他说得倒是轻巧。”



    “得了,咱们这北平八万铁骑军也甭练兵了,全体带上尺子出动,全北平城内城外去测量土地,先测量再划分地块,每一百亩一块。”



    “再把全城老百姓召集了,按户分土地,老百姓还不能想住哪儿住哪儿,每八户人家一片井字责任田,这八户人家只能头碰头地住在中间公田的宅基地上,以前的老宅子全部废掉都不许再住。你说这老百姓还不得炸毛得暴动?”



    “兄弟,你说说,这叫哪门子朝廷诏令,还敢自称大儒?依我看,应该叫大傻!”



    “吃饱了撑的!”



    “脑子进水了!”



    张信越说越生气,把桌子拍的“砰砰”响。



    “难怪大人您一回来就发火,朝廷这个劳民伤财的命令,下的也是够无聊的。”



    “周朝的时候,咱们北平好像是叫蒯城吧。周朝时候确实人迹罕至,咱北平城是从秦汉时期才开始正式围城建制的,秦汉时候叫过燕都、燕京之类的。”



    “在下就不明白了,这凡事都要回到周朝,能起个什么作用?”



    “周朝鼎盛时期距离咱大明朝,少说也有快两千年了吧,时代在发展,局势在进步,朝廷不鼓励百姓们向前看,咋个还鼓励大家学习倒退?”



    “恢复井田制,也难为圣上的顾命大臣方孝孺能想出这种招,重新划分丈量土地,重新分配每户耕种,重新界定百姓居住场所,这想起来就能折腾死个人,于现实又能起到什么作用呢?让百姓和贵族放弃原来的家园和耕地营生,重新按朝廷规定划分的地域居住和耕种,劳民伤财,朝廷又能多得到什么?”



    江芜茗也想和张信一样,对朝廷这班文臣出的昏招,骂句大傻子二愣子,想起自己如今顶着六品百户的身份,就又忍住了。



    “大兄弟,如今圣上身边三大红人,方孝孺这复古的迂腐劲儿,你这下算是见识到了,绝对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另外那两个大红人,齐泰和黄子澄,也是两个奇葩。”



    “不瞒你说,老哥我和张昺谢贵三个,来北平阜新履职前,齐泰和黄子澄把我们仨叫去圣上跟前,给下了一道密令。”



    “什么?大人,密令?一品顾命大臣也喜欢搞神叨叨的这套?”江芜茗心中小鹿乱撞,似乎就要触及到金銮殿的机密了。



    “说起来都能笑死个人,他两人说,你们三个去北平,明面上是接管燕王手中所有的北平兵权和财权,接管北平一切政务,实际上,只有一个核心任务。”



    “监视燕王动向。”



    “发现燕王谋反或者枉法迹象,立即上报朝廷,圣上自有圣裁。”



    “这就是老哥我来北平的任务。”



    张信自我解嘲的笑了笑。



    “老哥我二十岁世袭了父亲张兴永宁卫的指挥佥事,分管屯田和练兵两大块公务,活了三十七年,头一回领了个这么样的差事。”



    “呵呵,监视燕王,我张信,现如今,就是个密探!”张信气不打一处来,索性摘下了头上戴的梁冠,往桌上一扔,大有撂挑子不想干了的意味。



    “张昺和谢贵两人一合计,要咋个监视燕王动向?咱仨又不好明目张胆的搬进燕王府,和他老人家同吃同睡。”



    “无奈之下,张昺只好办了个布政令,除了王妃从徐府老家带来的几个人没动之外,替换了燕王府中所有的丫鬟杂役长工,让这些奴仆每日监视王爷王妃,汇报动向,我们仨再挑一些值得一看的消息,向应天金銮殿汇报。”



    “要求汇报这些个鸡毛蒜皮的消息也就算了,咱也忍了,在其位谋其政,圣上有令不得不从,圣上有自己的担心和忌惮,咱也能理解,安排了上百双眼睛盯着燕王府那块弹丸之地。”



    “不怕兄弟你笑话,现在燕王每天吃几碗饭喝几口茶,老哥我都一清二楚。”



    “今天朝廷又来这么一出命令,这是让大明朝集体穿越回到两千年前的周朝吗?一切民生和政务都回到周朝,是周朝的饭特别好吃,还是周朝当官特别气派?”



    “实行井田制,推行严格管控土地耕种的制度。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百姓和贵族只有耕种权没有占有支配权,每块地多大,百姓怎么种,要怎么住,都给全约定死了,不得变通。这田间地头,一百亩一块地的集中耕种,和几十亩一块地的自由耕种,土地有没有多出来,收成也不会多一颗粮食,这折腾来折腾去,有意思不,是好玩是吧?”



    “大人所言极是,这不仅迂腐而且食古不化的文臣当权,置民间疾苦而不顾,净捣鼓一些没有用的事情,确实也太无聊了。”江芜茗很同情张信,身为朝廷命官,每天执行的都是些脑残的命令,换成谁都会气闷吧。



    “兄弟,老哥当官这十来年,现在官至北平都指挥使,算是正二品,说起来比以前在永宁卫当指挥佥事的正三品,算是向上走了一大步。”



    “可自打老哥来到了这北平,主要任务是监视燕王府弹丸之地的吃喝拉撒睡,当密探。现在又多了两项更无聊的差事,更换门牌更换路牌,当泥水匠;还有丈量土地分割成块,切豆腐。”



    “让老哥跟着朝廷这么一群傻子干活,别提有多郁闷了!”张信双手托腮,眉头紧锁,一脸愁容。



    江芜茗见时机成熟,问出那个心中蓄意已久的问题:“大人你觉得,和被迂腐弄权不懂治国文臣把持的朝廷想比,燕王为人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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