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三章 万骨凋零(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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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宇文述学霍然惊醒,反倒吓了叶随风一跳,她下意识地往后一缩,却被宇文述学风驰电掣地一把扯住。



    他的右手霎时间从被子里伸出来,牢牢地握住叶随风的手腕,巧了,还是今夜惨遭猛捏到发红的那一只手。



    叶随风往外抽了几次手腕,却抽离不出他犹如铁箍似的握紧的手指。



    宇文述学用手肘支棱起身体,半起半卧地擎着上半身。眼神迷离又僵直地看着叶随风,嘴唇轻启,如丝如缕地逸出三个字:



    “不要走。”



    三个轻飘飘像是被风吹扬四散的蒲公英的字,却如同是一根针径直刺入叶随风的耳膜,又好似一个惊雷炸裂在她的头顶。



    像是怕她听得不够真切,呆愣得不够彻底,宇文述学又声音低荡地补充道:“不要再回去,留下来,好不好?”



    如怨如慕,如泣如诉,让人不忍聆听。



    叶随风顿觉浑身都在微微战栗,像是有一股刺入骨髓的寒风源源不绝地来袭,她甚至不敢直视宇文述学缱绻万千又略带脆弱的眸光。



    宇文述学强势紧握的手就像一阵后劲儿不足的风,刚劲席卷,却又戛然而止。话刚刚说完,人就像是突然泄了气力,拉扯着叶随风的手也登时松开,倒回床榻,眼睑将哀哀欲绝的凄迷眼神隔绝。他又陷入了昏睡,仿佛不曾醒来过一样,刚才的言语动作都宛如一阵雾气般消散,好似一场幻梦。



    叶随风揉了揉又红了一圈的手腕,其上传来的微微痛感似在为方才发生的一切做着无声地见证。



    她的内心也仿佛历经了一场天崩地裂,宇文述学在意识不清不楚时吐露的心声,无疑是给叶随风带来了极大的震撼。



    寥寥几言,亦能感知其情深如海。



    叶随风的手指也环绕覆盖在另一只手手腕处的一圈红印上,手指弓起,暗暗施力,直至手指关节微微发白。



    她自认,承受不起这样深切的情意,也没有资格去接受。



    她的头脑镇静清明的可怕,可越是冷静,心里就越是寥落空寂。不知从何而起的伤感像是重峦叠嶂的千山万峰,好似无边无际,也无计消除。



    她默默地将宇文述学露在被子之外的胳膊塞回了被子里,又给他掩了掩被角。



    与他手臂肌肤相触的手指,像是被火燎过一样滚烫,可脸上和心中却是一片冰凉。



    叶随风挪了挪板凳,挪到床尾去,凭靠在床柱上,隔开一段距离,呆呆地凝望着宇文述学俊逸的脸庞。



    留下……



    这是她不敢想,也做不到的一件事。



    七天为大限,诸多的副作用,逼近死亡的感受,这种种般般皆是在用一种不容忽视的手段时时刻刻地提醒着,她是一个现代人的身份。



    这一点,她心知肚明,宇文述学也是清楚明白。



    所以,宇文述学从来没有对她明确的表示什么,如果不是在这样极度虚弱的状态下,叶随风也许一辈子也无法聆听到他心底最迫切的渴望。



    如果,没有这七日的限制,她会怎么抉择呢?她就能够放下在现世的情爱悲欢,抛弃便捷发达的现代文明,永远地扎根在这个陌生的、甚至都不曾存在在她的认知之中的时代吗?



    如果能够把他带走,那该有多好。



    可惜,如果只是如果,是无法实现的假设,所以她也不必去无所适从的纠结。



    一滴犹如叶片凝露的晶莹泪珠滴落在她淤红的手腕,将腕间的伤痕放大,又滚落入地,消弭不见,好似从未出现过一样。



    叶随风仰起头,用袖口使劲儿地蹭了蹭眼睛,蹭得眼尾如同涂上了胭红的眼影。



    谢谢!



    她在心里如是说。



    谢谢这么好的你能够给予我一片温情,让我感觉自己好像也并不是那么差劲。



    除了默默地道谢,她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哪怕只是对自己言说。



    月落星沉,晨光终究会由东方兴起,映亮整片天空,也蒸干夜露。



    夜里的这一段小插曲,也终究会如同露水一样,随着日光的晞晖而不留痕迹的消失,大概也只有叶片还会残存些许湿润的记忆。



    日晖透过窗子照射入屋,光亮洒落在宇文述学眼睫上,将他从昏睡之中唤醒。



    他忍痛围着被子坐起,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出神成一座雕像的倚在床尾的叶随风。



    宇文述学轻轻扯了扯被叶随风压在胳膊底下的被角,将神游太虚的叶随风唤了回来。



    叶随风微微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脸腮,扯出一抹笑容,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惊喜道:“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宇文述学视线下移,落在了叶随风醒目的红肿的手腕。他并不记得自己半夜里吐露的真言,却还清楚的记得自己昏迷之前失控地捏伤了她的手。



    殷红的颜色让他的心惊跳一下,他抿了一下嘴唇,满面歉然地喑哑言道:“你的手……对不起,我昨夜失了分寸,我……”



    叶随风笑着把手往身后藏了藏,“我没什么事,你那时候受了伤,头脑都不清楚了,不怪你。”



    宇文述学动了动嘴,却发不出什么声音,惟有眼中眸光柔柔,缀满了懊悔。



    叶随风心细如发地注意到了他嗓子的不适,立马去给他倒了一杯水,递到他跟前,“水是凉的,不过你少喝一点润润喉也好。”



    宇文述学没有去接过叶随风端着的杯子,反倒托着她红彤彤的手腕,心疼地察看着。



    叶随风像是被蜇到一样一抖,往后缩手,杯子的水洒出大半,打湿了棉被的缎面。



    宇文述学自是不懂为何叶随风今日古古怪怪,又宛如惊弓之鸟,他只当是叶随风还在介怀昨夜自己的作为。



    他脸上悔意更深,眼睑低垂,又诚挚地连连道歉,“对不起……以后决计不会再对随风大发雷霆,若违此言,我愿……”



    叶随风唯恐他说出什么了不得的狠话,连忙截断道:“你我相处,如同真心挚友,不必如此。谁还没有个着急上火的时候,谁都有脾气,真正的好朋友是能承受滔天的怒火,也能接受诚挚的道歉的。真的不必如此,你的道歉我接受了,这一篇就算翻过去了,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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