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淑贞？”胡亥惊讶地反问，“我想来想去都想不到居然会是她。” “我听说时也吓了一跳，明明董姑母是那样和善可亲的人呢。”子高耸了耸肩，“不过幺弟这里面水太深，我劝你还是不要再查下去，再查下去难免打草惊蛇。” “不查下去又能怎么样，坐以待毙吗？我母亲的尸身一日未找到弑母之仇一日未报，我不会善罢甘休。”胡亥冷森森地说道。 “幺弟你才十岁这样下去为兄会感到很害怕的。” “少废话，子高哥哥你究竟还帮不帮我的？” “罢了罢了，臭小子，活该我上辈子欠你啊。” “那你什么时候走？” “……” 胡亥总是有一种一句话逼疯一个人的神奇能力。 忽然，头顶的树枝刷拉刷拉地摇动不停，我一抬头一团黑乎乎的影子就朝我扑了过来，胡亥眼疾手快地出手大力将我拽开。我被他拽得一个刺溜险些摔倒，那团黑影扑通一声狠狠地摔在了我刚才站的位置。 “哎哟——”是个小姑娘的声音。 “你们是哪家的，没看见本小姐摔了吗，还不过来扶本小姐？！”她穿着鹅黄冬装，粉扑扑的脸从雪里抬起，叶眉凤眼，从小就生得一副富贵千金的模样。 我和胡亥面面相觑，胡亥显然对突然冒出来的小丫头充满了警惕，蹙眉勉强点头让我去扶她。我刚蹲下来手都没伸出去就被她一挥手推开了，一屁股坐到湿冷的雪地里。 我被冰得龇牙咧嘴，对这个刁横的丫头片子失去了耐心，“你是哪家小姐，敢在二位公子跟前如此无理？！”我心虚地回头看了眼胡亥，他果然用鄙视的眼神在扫射又一次狐假虎威的我。 “公子……”她的脸上浮现仓皇神色转瞬即逝，梗着脖子接着跟我叫嚣，“本小姐会怕？不过是两个不受宠的公子罢了，逞什么威风！等我告诉我爹让你们生不如死！” 胡亥脸阴沉沉的，却不愿多说。子高听不下去了，挥手示意我退下，他拱手作揖，礼仪周全，本就清俊的脸上挂着宛若清风的微笑，“这位小姐，在下子高，这位是在下的弟弟胡亥，我等确无恩宠，也不愿仗着荣宠作威作福。还请小姐告知令尊，叫我们生不如死罢。” 他的话每一句都扎在蛮横小姐的错处上，她冰雪聪明自然听得懂，气得咬牙切齿，从雪地里爬起来指着他鼻子说不出话来。 “小姐，小姐。”她家的丫鬟即时寻了过来，化解了局面。丫鬟是个有眼力见的，看出胡亥和子高样貌不凡衣着高贵，慌忙下拜，“见过二位贵人。我家小姐年幼不懂事冲撞了二位尊驾还请二位贵人恕罪。” “芍药！”蛮横小姐对自家丫鬟的行为感到非常的难以置信。 “小姐，老爷出门前叫奴婢看着你不让你惹事，你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让奴婢好找。”芍药人如其名生得如花般娇艳，又是个识大体的比起她家的千金小姐叫人舒心多了。 蛮横小姐还想在辩驳什么，却有所顾忌忍着不再开口。子高趁机打了个圆场，“还请带你家小姐去好好休息，爬高上低又与人争执费口舌的难免疲乏。” 芍药赶紧应下来，带着蛮横小姐就要走。刚走出没几步，嚣张的女娃挣脱了她的手，转身趾高气扬道，“本小姐是中车府令赵高之女赵欣，这个名字你们都给我记好了，往后本小姐会跟你们好好算今天这笔账！”芍药惊异有余，赶紧捂着她家小姐的嘴，小跑着离开。 等他们走远，一直未曾发话的胡亥终于开了金口，“赵大人的女儿突然从树上掉下来，子高哥哥，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你多虑了罢，虽说这位赵大人不是什么善茬儿但也不可能未卜先知，猜到我们会来此说话。何况这个赵小姐……”子高说不下去了，只得干笑几声。 胡亥摇摇头，“还是谨慎些好吧，不知她都听去了多少。” “听天由命罢。” 他二人又随意说了几句，就相约回了麒麟殿。皇帝早就因为喝大了回宣室殿歇息，赵夫人陪同，座上只有郑夫人地位最高。郑夫人也喝得差不多了，她面颊飞红，眼神微糜，与人说话越发随意起来。 我估摸着冬宴就快结束，胡亥待着无聊，和我想到一块去了，趁众人不注意，领着我溜出了麒麟殿。殿外重新开始下雪，比来时大了很多。劲风将霜雪吹满我们的头顶，走上的却不是回光明台的路。 “你这是要上哪去呀？”我有点懵。 “宴会上的东西一点都不好吃，我得自己给自己找吃的去。”原来是去御膳房。 自从我帮他上御膳房找吃的，他自己就不曾再去。这次他亲自出马，门路熟络地抄小路，翻篱墙，过菜地，开后门，他动作灵活老练，把我甩了不止五十步。 等我气喘吁吁地追上他，他已经揣着点心准备出来了。 “你怎么这么没用。”他满嘴都是糕点，“拿壶水跟小爷走，小爷带你上房揭瓦。” 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又摸进黑暗里，若不是头上的簪发用的簪子上镶得那颗蓝宝石，我都快找不到他了。我欲哭无泪地跟着他从梯子上去，窜到了御膳房的屋顶上。 站在那里俯瞰半个咸阳宫，厨子们聚在前堂喝酒吃肉，麒麟殿那边仍是灯火辉煌。胡亥毫不在意地盘腿坐在满是冰雪的屋顶上，一手栗子糕一手绿豆饼，雪花落在他的发顶，他的鼻尖，他的肩膀，看上去就像是雪中的精灵。 “你看着我干什么，快坐着啊。”他发现我在看他，一脸莫名其妙。 然而我和他不同，以往的姨妈疼经历告诉我不要随便往冰冷的地方坐，梅苑已经是意外了，我再傻也不会选择自己去作这个大死。于是，我对他说，“没事，我站会儿。” “……”他用看笨蛋的眼神看着我，“你站着很容易被人发现。” 我尴尬了，斟酌再三，机智地蹲下去，“那我蹲着。” “……”他彻底无语了。 我们在风雪里一个蹲着一个坐着，他的糕吃完了拍拍手上的残渣然后伸手找我拿水壶猛灌了一大口。久了，我们全身都是雪，差点变成了屋顶上一道奇异的风景。我的衣服没他的氅子厚实，在这风口上越来越冷。 “这里很冷清很安静对吧？”冷清当然冷清，老子都要被冻木了。 “宫里呆久了会很难受的，我一难受就会来御膳房偷糕点然后再在屋顶上坐坐，看看星星。”看你妹的星星，你这小孩怎么那么爱玩深沉。 “那个赵欣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突然出现，还说那样的话真是莫名其妙。”莫名其妙个鬼，小子你八成是情窦初开了吧。 “你说要不要灭口呢？”好啊，只要你舍得。 “喂，你怎么不说话。”哇，你终于发现我快要被冻傻了。 “瞧你那样子。”他嫌恶地看着我突然笑了笑，伸手拍了拍我头顶的雪，“你是不是冷了啊？”对呀，快回去吧，我快熬不住了。 “没事，再一会儿就好。”臭小子，你故意的吧！ 我忍无可忍，咧开冻僵的双唇口齿不清地说，“脑汁料肥气！”显然他没有听懂，我真的要哭了。这时他忽然又伸出双手，贴在我的脸上，暖暖的温度顿时让我僵化的脸部肌肉得到了缓和。 我惊悚地看着他，半天才说出去清楚的话，“那糕点里有毒对不对？！” 他挑眉，不明白我在说什么。 “你是不是真恋爱了？”那个有事没事找我茬欺负我的毒舌小正太呢？！画风突变得太快，就像龙卷风啊！ 恋爱的力量真伟大。 “滚！”他没好气地收回手，起身要走。 走了几步见我没动，有些生气了，“方才说冷的是你，现在赖着不走的也是你，你到底要干嘛！” “老子脚蹲麻了，你个小混蛋！”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