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梦醒时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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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什么光亮,那是什么?是天齐!正微笑着向他招手,他欣喜的奔上前去,扑入对方温暖的怀抱。忽然像是有无形的阻力遏止了他前进的步伐,他再无法踏前一步。而天齐的身影竟是越走越远,他大声喊着对方的名字,想留住那身影,然而一切皆是徒劳,那身影仍然愈来愈远,直至整个儿消失不见!

  天齐!

  沈玄猛地从上坐起,大汗淋漓!下意识的摸摸后颈,仍然有些酸痛。环顾了下四周,不知身在何处。目光忽然停住,他已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背对着他坐在窗前,凝望着窗外,也许是阳光太强烈,这坐着的背影往常给人的感觉此刻变得模糊起来,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沈玄的喉咙发干,生涩的喊了一声:“任老……”

  “小玄,刚才做恶梦了?”苍老的声音听来却异常锐利。

  沈玄悚然惊住,回答不了。

  “真是不容易,我得出动保镖才能将天齐连同你一起请回来,他们没弄伤你吧。”

  天齐他没事,沈玄心下一松,口中仍是不敢接话,只摇摇头,不管对方能不能瞧见。

  “天齐一向任意妄为,你可知在这段得靠自己谋生的时段内,他是如何渡过的?很好,往常连厨房都不曾进一趟的天齐,在这两个星期内竟学会了洗碗洗衣服,弄些简单的东西填饱自己的肚子。注意,我说的是填饱。这可全赖你的‘调教’啊,小玄。”

  “任老,我……”无法接口,仿佛失掉了说话的能力。

  “小玄,这么多年,任老可曾亏待过你?”

  “没有,任老对小玄的再造之恩,小玄这辈子都报答不清。”

  “报答清就不指望了,任老只希望……”任莫予终于转过头,目注沈玄,“你带给银行,带给任家的不要再是负面新闻!小玄,原谅任老说话如此直率,实在是……你们太让我失望!”他握着扶手的手因用力而指节泛白,微微发颤。

  “现在的荣成银行,外有强劲的竞争对手,内部又争斗不断,已经岌岌可危。而我已垂垂老矣,再无精力也没有多少时间可与他们周旋了,唯有指望年轻一辈,一个是天齐,一个便是你。天齐的才能还有待挖掘,需要一定时日的积累成长,都怪我太宠他了,一直都放任他沉溺玩乐,谁让他父母早逝呢;可你不同,你虽然也是自小无父无母,缺乏长辈的关爱,但天聪慧,比之任何同龄人都要出类拔萃,识大节知大义又不拘泥于现实会审时度势,天生是个商业料子,实在是最有希望成为我的接班人的。你们两个,一个是我嫡亲的孙儿,一个我也是将其当作了亲生孙儿的,为什么你们会……会……唉,老天爷终于不再施舍福禄给我们任家了吗?”任莫予颤颤微微的站起来,却似站也站不稳。

  一番激愤之言如重锤般敲击着沈玄的心,让他长久郁积在胸中的愧疚,终于如檐下的滴水,一滴一滴的融穿了他的五脏六腑,直至满满的溢出。那伤口并着痛楚就那么无所忌惮的肆意散发,用尽今生的力气,怕也是难以抚平了。

  他几乎是从牙缝中迸出的话:“任老,请允许小玄做些什么来补救!”他为自己带给任家难以洗清的耻辱而痛心,又为他不得不做一个快刀斩乱麻的决定,而几乎绝望的痛苦!心底的伤口也便愈裂愈大,仿佛从一开始就注定了,那是一道永难磨灭的伤疤!纵使岁月流逝,纵使沧海变迁……

  瞧着他低垂着头,几乎是咬着说出口的话,任莫予不由长长叹了口气:“小玄,不要怪任老,怪只怪,上天给了你一幅男儿身!”

  这肯定是世上最现实最残酷的言语!铺天盖地的绝望聚拢而来,将沈玄团团笼罩,再无一丝光亮透出。

  是了,他的人生本就如此,那是一段炼狱般漆黑的旅程,没有一点光辉照耀。他曾努力执著的想要汲取一丝光亮,或者,创造一线希冀。而今,有人给了他希望,有人,又强赋予他毁灭这份希望的力量。他该何去何从?

  终究平静的说:“小玄知道如何做了,请任老拭目以待。”

  任莫予的脸上终于露出笑容:“好孩子,不枉我一番苦心教育。”他慈祥的伸出枯老的手摸摸沈玄的头发,叹气,“孩子,有时候任老觉得太对不住你,太委屈你了。”

  “不,如果没有任老,就没有现在的小玄,一切都是小玄心甘情愿的,请任老不必挂怀,小玄做错的事小玄自会负责!”包含着疲惫至绝望的内心煎熬,从口中说出时,已被折磨得一滴不剩,展现出来的只有那一如既往的平静,该死的平静!

  梦醒时分。

  一场华丽绚烂的梦,包裹得再绮丽多姿,心底纵然千般难舍,终究不以人意志为转移,恍如镜水月,一朝醒来万事皆成空,一如梦梦。醒来,心已成灰,片片焚毁……

  这一切的罪恶根源究竟是谁?是谁?是他,是他!

  一个是她第一次心动深爱的男人,一个是现在一心想拥有相携一生的人,就这么、全部毫不留情的给予她深重的打击,是在残酷之上再残酷百倍的事实,有如身遭刀刀凌迟,全身再无一丝完整之处。

  很好,很好。

  玄哥,我不恨你,真的。却不知……到最后你是否会恨我?

  就着空无人烟的晚,梦梦突然撕心裂肺的大笑起来,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屋内,竟是出乎意料地凄凉。

  轻扣沈玄的房门,门没有上锁,缓缓踱进去,抬眼见到沈玄的背影,静静的坐在那,坐在角落的阴影里,那暗中仍然清晰得呈现出完的轮廓,恍如一道丽的剪影,寂寞而孤单,还有最撞击人心底深处的讯息——绝望而空洞!心中忽然很痛,痛的都不敢大口呼吸,仿佛每呼吸一次便能减少一分生命力。

  良久,轻轻唤了声:“玄哥。”

  闻者应声,没有一丝波动的语气。

  “玄哥,你怎么了?”装作毫不知情关切的询问,没有一点鄙视自己的念头,心底很平静,是一种彻底心死之后绝望的平静。

  “我……对不起你们。”

  “对不起?”梦梦忽然感觉很好笑,用了一句再尖锐不过的言词回道,“你还配说这三个字么?”口气却是淡的与话中意思不成比例,心中压抑许久的情绪一瞬间如潮奔涌。

  又是一道深重的打击,沈玄已无力辩解。

  “还记得五年前我们是如何认识的么?想必你早已忘了,我却不一样,我记得清清楚楚,就像昨天才发生!

  记得你那天穿了一件粉白的衬衫,样式很普通,穿在你身上就是不一样,真的是人衬衣裳而非衣裳衬人呢。身下是一条玄长裤,就像你整个人的映照,浓墨重彩般难以让人理解的气息,偏偏散发出深沉的蛊惑力。

  不必惊讶,你早就知道,像你这样的人,从来不会缺少异的注视,那一成不变爱慕追随的目光始终不离你左右。而你,你的目光却不肯在她们身上多停留半分,一如我。你自以为那是当断则断的潇洒,从不知那样比开口拒绝更伤人心肺!你一直是那样一个自私残忍的人!

  不要插口,让我把话说完!”梦梦阻止了沈玄张口说的话,深吸一口气继续,“偏偏这种残忍就是丽的惑,吸引着众多的飞蛾扑火……不错,我也是其中一员,我曾深深的爱过你,虽然从来没有明说,你也感觉到了,所以才会主动提出认我做干,不管我答不答应,决定不会更改。你真自私!那时我真的很恨你,恨你……”

  沈玄的脸上此刻除了震惊,还带了深深的愧疚,梦梦瞧在眼里,丽的嘴角泛起一丝残酷的笑意:“艰难的渡过那漫长的时间后,我好不容易遇到一段可以给我尽情呼吸的空间,这个空间便是指任天齐。那时他全力追求我,让我一心以为自己的幸福终于可以不必守候,可以让我擦干眼泪重新憧憬明天,谁曾想这其中竟包含了更深层的令人无法想象的原因!玄哥啊玄哥,这个深层的原因便是你呵,是你!你说好不好笑?”

  尖锐的言辞,无情的指责,像把尖刀,一遍遍的剜他的心脏,每呼吸一次痛苦便加剧一分。

  很长很长的时间,他缓过神,静静地说:“梦梦,你到底想说什么?”

  “娶我。”淡淡两个字,宛如朝天惊雷。

  “为……什么?”沈玄无法相信自己听到的话语。

  “要让任天齐死心的唯一方法,便是你娶生子。此事要速战速决,你一向独来独往,平时根本没有相处亲密的朋友,若随便找一个行假结婚之礼,任天齐绝不会相信。而我不同,我与你认识已经有五年,是最佳人选。”

  沈玄吃惊的看着梦梦,眼前这个一度被自己当作是亲生子的少,早已不复往日的青涩羞怯,变得成熟圆润而事故,变得他几乎认不出。是什么让她有如此惊人的转变呢?是……是他,是自己……人世无情,岁月变迁,在逆境的逼迫中不得不迅速习得谋生的手段,一路为自己筹谋,否则前路何其堪忧?!心中一下黯然,低低道:“是……任老的授意吗?”

  梦梦明亮的瞳孔收缩了下,坦然承认:“是,他也知道瞒不过你,也并不想瞒你,更一再地说对不起你。我并不想为他说好话,只是那时候他看起来真的很可怜。”

  “一切都是我的错,理应由我来承担,我不怪你们任何一人!”沈玄的目光定定投射在对方脸上,缓缓道,“梦梦,你就甘愿将自己的一生陷进去么?你知道,我不可能给你希冀的幸福,你要考虑清楚。虽然我知道你为了什么,但关系到自己的一生,我希望你能认认真真的考虑一回。”

  还需考虑么?不是……早已陷进去了?眼睛蓦地变红,几流下泪来,含着悲怆,一字一句地说:“玄哥,你是我第一个动心的男人,别无他求,能嫁给你,纵死、也无憾。”

  第一次心动的男人,也是令己彻底心死情灭的男人!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