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写出有趣的严肃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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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隐喻总有点疯狂和怪异,但它们都有一种内在清醒的共同目的:那就是烘托出衰落、疯狂和神圣的曲调。

    ――亨特?豪金斯

    太多当代的诗歌缺乏幽默感。这也许是因为奥登指出的那样,我们生活在一个“焦虑的时代”,我们的诗人除了疏离感。愤怒和忧虑之外再没什么好表达的了。但是我们不应该忘记在过去的历史中,幽默曾经扮演过重要的角色。从乔叟的满篇脏话,到隐喻派诗人的智慧,还有18世纪讽刺诗人的刻薄话。为了增加阅读量,为了诗歌能像从前那样俘获公众的心,该让幽默重新找回它在诗歌中应有的位置。

    当然存在一种“消遣”诗的传统,而且这种传统一直延续至今。这种诗总是很正规(就是说,它使用格律和韵脚),而且它的幽默主要来自对形式的玩弄,比如奥格登?纳西就曾用这种方法写了不少令人兴奋的对句。但是我所感兴趣的幽默是从诗的总体中产生的,而不是来自它的某个部分,它来自诗的内容远多于它的形式。它与忧虑共生并相互作用,正如马克?吐温所说:“幽默本身的秘密源泉不是欢乐,而是忧伤。”所以我想写的幽默诗歌实际上并不轻松,而是沉重;它们应该是一些有趣而严肃的诗歌。

    为了创作这样的诗歌,我找到两种办法:

    a)夸张的想象

    b)被压缩的叙述

    夸张的想象可以采用隐喻法来获得。举个例子,在《我老婆的鞋子》一诗中,我把她的鞋架比作“一艘驶进纽约港的巨型移民船/结实而忠厚的小两口一字排开在甲板上。”接着我进一步拓展这个隐喻,竭尽所能写出我所需要的东西。该诗全文如下:

    我老婆的鞋子

    一个懒散的下午我正追逐着心爱的游侠猫,

    不小心发现自己正爬进

    我老婆的小秘室,多么陌生又多美丽。

    猫溜了。睡抱在我的脖子上抓痒痒。

    刚要走,却一眼瞥见了她的铝鞋架。

    像一艘驶进纽约港的巨型移民船,

    结实而忠厚的小两口一字排开在甲板上。

    真多啊,真多啊!我可要怎样来给它们喂食和穿衣?

    我最喜欢的宝贝儿都在这儿:放在第八层的鞍脊鞋,

    还有这双蓝色露跟鞋,她穿着它为了我们旧金山的初约,

    还有这双红舞鞋被我好心好意地脱下来

    在那个大雪纷飞的夜晚好让她的小脚丫也尝尝烤牛肉。

    啊,这些鞋子就像外地人一样多么能生产,

    可它们却全然不理睬,

    穷苦的农民来到按劳分配的土地上。

    他们没有技艺。他们将像萨柯和范切蒂一样被处死。

    我想起了自己的小秘室。

    也许我的猫儿它溜去了那里。

    我的小秘室很简陋,里面只有三双鞋,

    可是这漂亮的小窝却很经济。

    我怎样才能满足我老婆没完没了的鞋子欲?

    它们可绝不仅仅是用来裹脚的工具。

    它们都有着宗教的神义像维罗尼卡的擦手巾,

    活在这媚俗的世界里起码可以用来喘口气。

    那么它们究竟打哪儿来?

    来自海外。我看到一群小矮人,

    用挪威话唱着歌,他们头戴针织帽。

    他们跋涉在冰冻的苔原上,

    围起一小群鞋状的牲畜。

    接着他们耐心地剥皮。

    看了让我们真觉得惊心,

    可这就是以劳分工的毛病。

    多少年来让我们彼此分离。

    作为一个诗人,我的职责就是去想象,

    压根儿就没有想到要让我摸牛皮。

    这些猎鞋人看上去真像外国人,

    可一张皮下我们是真正的姐妹和兄弟。

    商品交换早已成为我们的证明。

    快一点,我想老婆要回来了。

    她绝不能发现我就这样呆在她的小秘室里。

    这就完了,我想,这就是我的诗。

    快一点!给我你的鞋子!

    奇怪的隐喻一定要服务于最终的意图。它们不能仅仅是一些语言形式的罗列,就像约翰森博士在写到有关隐喻的智慧时说的那样(其实说的相当不合理),“最最互不相容的思想要用联合的暴力喊出来。”在《我老婆的鞋子》一诗中,我是想说那些移民的劳工们来到了一块按劳划分的土地上,而他们彼此又因不同的任务被迫分离。只有想象力才能把修鞋匠与诗人联系起来,把不爱鞋子的丈夫和酷爱鞋子的妻子联系起来。由于最初的隐喻含意多少有点牵强,所以通篇的语调就显得有些稀奇古怪。但由于该诗最终触及到人类的分离,所以主题是严肃的。

    你还可以将一长串毫不相干的事物联系起来,而不必停留在单一的隐喻上作文章。在《耳朵》这首诗中,我仔细观察了小女儿的耳朵,它们奇特的形态令我着迷。于是我就把它们比作是钮扣,银莲花,古罗马大剧场,还有凡?高的静物,还把它们比作上帝的签名。全诗如下:

    耳朵

    有一次在曼卡托,明尼苏达州,我看见一伙人

    正在往盘子里堆土豆泥

    我也是这么干的,真巧!接着我发现

    他们的耳朵和这堆土豆泥多般配。

    打那以后,我再没把耳朵当回事了。

    如果只是为了听东西,难道

    一对简单的漏斗岂不是更好?

    可瞧瞧这些曲里拐弯的肉菜!何必呢?

    我抱来我的小女儿仔细打量她的一只耳朵。

    软软的边线刚好是两个字母C,

    只不过它们叠在一起倒了个个,

    里面再塞上一个连字符。

    突出的耳朵只是多余的零件

    比不上里面那些绕来绕去的东西亮眼

    就像缝在里面的备用钮扣

    或者是某种银莲

    总让我们想起原来我们都来自水底。

    它们看起来又好像是古罗马大剧院。

    在一大堆皱褶中挺立,接着我又找到了

    小狮子和几个战战兢兢的基督徒。

    我们的耳朵都这么卷曲着,是不是在说

    咱们彼此得绕着道来相互理会。

    我又想起梵?高,他用自己的耳朵当静物。

    也许耳朵是上帝的签字

    模模糊糊地涂在我们的头上

    而多的一份签字算他送我们的祝福。

    或者这可能是一个信号

    那不可避免的大崩溃

    终将降临我们整个不幸的人类。

    一直想着这样的事情

    我担心自己是不是已经有点头晕。

    但愿我从没去过明尼苏达,

    我把女儿紧紧搂在胸前,

    然后亲了一口她那两片奇怪的小帽沿。

    在任何一首诗中,隐喻运用得成功与否,都取决于这个隐喻是否新鲜和生动。如果是在一长串的隐喻里,也有赖于它们之间内在的统一性。每一个意象都应该用来传达一种普遍的意义或目标。在上面这首诗中,我是想通过让读者感受到他们的耳朵原来多么古怪和不可思议,继而扩展到他们的整个身体。隐喻总有点疯狂和怪异,但它们都有一种内在清醒的共同目的:那就是去烘托衰落、疯狂和神圣的曲调。

    另一形式的夸张想象牵涉到运用奇妙的推理,而不是隐喻。这种设想也同样能在诗中刻画出一系列形象。有一件例子可以说明这个问题,在我写的《前约翰》中,我曾考虑过一件奇怪的事情,那就是在大多数公共建筑中,在你走进卫生间之前都必须先经过一个小房间,而我弄不明白这个小房间到底有什么用。而且这个小房间除了我给它杜撰的名字之外绝不可能还有别的什么称呼。在我看来这是一种浪费,所以我就为它猜测了一大堆用途,诗如下:

    前约翰

    昨晚在电影院

    我起身去小便

    我一直在想多艰难啊

    亚当那时过的日子

    当他受天之托要给那么多的动物都取名:

    袋鼠、豪猪、原生动物、果蝇,还有一群又一群。

    那大概就是为什么

    如今还有这么多的东西没姓名;

    好比你现在正在走进的小房间

    在你走进厕所之前。

    我迷惑,沉思,徘徊不前――

    但愿没人这时进来以为我有什么不轨。

    这房子到底有什么用?你说

    它不过是分开男女的局外人

    虽然也说不上有什么地方不顺眼,

    可是很显然我们用不着这么一大间房――

    只是为了拐个弯或者划界线。

    为什么要有前约翰

    当我们还没有前汽车或前厨房?

    我仔细欣赏着这间房,百思不得其解。

    瞧它明亮的灯光,花墙纸和雪白装饰线。

    我有不少朋友住得可比这儿差得多!

    再想想全国成百上千的前约翰,

    全都空着,等着浪费。

    我们至少应该搬进几排架子

    用它们储存果酱和果冻。

    或者把它们改成收容所

    收留那些来自没有我们富裕和民主的国家的无家可归者。

    或者我们可以在每间房里关一个囚徒。

    那样的话,不仅我们的监狱不会那么拥挤,

    而且我们还要警告每一个来此撒尿的公民,

    不要故意犯罪以免人满为患。

    可是一定有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我们要摆脱的正是这房间它自已。

    我们都要成葛丽泰?嘉宝了,

    对私人的空间有那么多的要求。

    我们已经变成了岛屿,而不是大陆的一部分。

    为什么上一个厕所之前,我们还得再经过一个卫生间

    难道我们不该像亚当的动物,

    纯真自由,在风中撒尿,

    在田野里大便;

    把那些我们不需要的东西

    退还给它们本该属于的大自然?

    嗅,是啊,是啊,为什么我不能更像法国人?

    这种猜测所指与前面离奇可笑的隐喻极为相似,它们有着同样严肃的目的:对我们日益膨胀的私人空间,疏离大众和独自一人的需求提出质疑。

    第二种有趣而严肃的诗歌的写作方法便是压缩叙述性词汇。尽管作为诗歌的一种形式史诗早已寿终正寝,可是很奇怪,有一大堆当代诗歌不仅仅是抒情诗,而且是在讲故事,即使是很短的诗也这么做。在我看来,为了获得幽默效果,我常把叙述与夸张性的想象结合在一起写。举个例子就是《我邻居的裤子》这首诗,诗中我讲述了一个我以前的邻居的故事(部分是编造的),他离过婚,脾气火爆,这让我想起我自己的父亲,他也有过类似的失败经历。那个邻居有一次来和我们一起住了几夜。他走以后,我才发现他穿错了裤子,他穿走了我的蓝裤子,而把他自己的留下了。

    我试了试他的裤子,简直快气疯了,我冲进院子里,把它们撕成碎片,然后点一把火烧了(这部分是编造的)。这时我看到了我的另外一位邻居,

    一位灰头发的浸礼会老太太,

    正在外面耙着她的小草坪,

    她望着我一点也不吃惊。

    可能我拥有一切中产阶级的装备,

    可在她心中却始终清楚

    诗人们都这副德行。

    最终,我发现根本就没有搞错,我那位邻居没有穿走我的裤子,而我烧掉的正是我自己的,我居然成了我自己财物的牺牲品。这种夸张的叙述手法使诗变得有趣,而它并不有趣的一面却一目了然。

    为了说明压缩性叙述法,我举最后一个例子,这是一首最富自传性质的诗,名叫《蜜月》。写这首诗的难处在于如何确定哪些材料是必不可少的,哪些材料又是多余的,以便将叙述压缩到最低限度。此外,你得考虑一下开头和结尾。正如福特?麦道克斯?福特所说,“生活从不叙述”。只有艺术把一系列事件装进故事中,再给它们加上个开头和结尾。但这一条线的首尾两头在诗中起的作用应该是和隐喻差不多的。

    就《蜜月》的情形来看,刚开始我怎么也想不出个结尾来,所以我就一个劲地写了好几页,然后停笔,接下来有很长时间没再考虑它。一天早晨,我刚刚醒来,结尾就从脑海中自己钻了出来。该诗如下:

    蜜月

    当我们手捧结婚证,

    宾夕法尼亚一家公益会,满含智慧地发给

    我们一只装有促销性礼品的塑料袋。

    并告诫我们这对婚姻生活有用:

    一卷塔姆丝,二瓶晕泰克,外加两打阿斯匹林;

    当我们驾车奔向德拉维尔海岸,

    我妻子发现了真正的宝贝

    在塑料袋里藏着一张图片,

    上面印着一个深发姑娘在悬崖上,

    她的白裙子在风中飘荡着“爱之和风”。

    接下来的两天我们很少出门。

    我们索性就不穿衣裳。

    我们轮着大声读书。

    看来多米尼加,那可怜的英国姑娘,

    她不得不嫁给一个希腊的船王,

    因为爸爸欠他太多的钱。

    他脸上有一条伤疤

    她恨佩特洛斯那副自负的

    丑模样

    直到有一天夜里他溜进了她的卧房。

    慢慢地伸出他那只黝黑的手

    摸到多米尼加的缎子睡抱下。

    她被惊醒了想抵抗,

    “可是你是我的妻子呀!”,他大声嚷嚷。

    多米尼加一边无力地挣扎,

    一股动物般的激情已经将她紧抓。

    妻子和我对目相望,

    然后看到了我的伤疤:

    膝盖上有软骨手术留下的痕迹,

    还有手指上被啤酒罐割破的地方。

    经过了好多年我们才决定结婚,

    可是我仍然没有完全确信。

    多米尼加和佩特洛斯是怎么弄的?

    他们俩迅速就消除了分歧,

    佩特洛斯免了她父亲的债

    然后向他透露了他脸上的疤

    原来是在一次抵抗纳粹的战斗中留下。

    我们的蜜月已经结束。

    我想妻子和我都已做好了准备

    随时用上晕泰克、塔姆丝和阿斯匹林,

    我们知道了生活绝不会充满阳光

    只要冲突的战火神采飞扬。

    那有什么关系。

    当我们最后一次漫步在沙滩上,

    “可是你是我的妻子呀!”我反反复复大声嚷嚷。

    也许我费了那么大劲来安排结尾是自找苦吃,因为我的生活没有什么不可避免的冲突。我们永远也不会彻底摆脱怀疑。移情和犹豫不决。你已经看到了,我最后写的结尾就是让自己大声重复佩特洛斯的话。这里的滑稽是双重的,同时瞄准了浪漫的爱情和我自己,既幽默又悲伤。

    如何创作出有趣而严肃的诗歌的方法还有很多。每一位诗人都应找到最适合他(她)的音调和感情色彩。我还希望大家能通过尝试幽默这种形式开辟一条拓宽诗作的途径,并以此吸引新的读者。无论写诗还是读诗都是绝妙的体验。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