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小小心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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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冬时节,冷风潇潇。

    孩子们把红领巾上边剪了两个窟窿,蒙在脸上扮蒙面大盗,在军队大院的墙里墙外翻来翻去,这堵墙夏天的时候上边爬满了毛毛虫,密密麻麻无边无沿,看的人头皮发麻,可是这时节全然不见了,成了他们进出军队大院的捷径。

    张小胜蒙着脸跑进了贴墙的男厕所,躲避对方的追捕,他忽然发现蹲坑旁有一副眼镜,张小胜好奇地捡起来戴了戴,一阵头晕目眩,他知道这是一副近视镜,便走出厕所高声叫嚷。

    丁医生闻声从家里走了出来,他也不知在哪儿喝了好多酒,脸色通红,走路发飘。方才上厕所眼镜掉了都浑然不知。

    见是自已掉的眼镜,丁医生非常高兴,迈着猫步回了屋,片刻的功夫又拿着块锡箔包着的东西出来了,笑嘻嘻地说:“来来,小胜儿啊,叔叔奖励你好东西,拿去吃吧”。

    丁医生把东西递给张小胜就回屋了,张小胜撕开锡箔纸,只见里边是压得一格一格的褐黄色的塑料板,张小胜发蒙了:“这玩意儿怎么吃啊,塑料板子也能吃吗?”

    他一抬头,看到李处长家二小子正骑在墙头上,手里拿着一根棒子舞弄,便连忙跑过去,把塑料板递给他说:“你帮俺看看,这塑料板是啥玩意儿呀?”

    李处长家的二小子李亮接过来一看,双眼一亮道:“呀,这是好东西呀!”说完三下五除二就把塑料板塞进了嘴里,咬的咯嘣之响。

    张小胜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把塑料板吞下去,然后努力做了个吞咽的动作,才笑嘻嘻地说:“傻帽一个,巧克力都没见过,还塑料板,真笑死人了”。

    张小胜的脸腾地一下红了,巧克力他当然听说过,可是他却从来没见过。原来这种塑料板就是传说中的巧克力。

    这么稀罕的东西,自已都没尝过,他给吃了就吃了,还嘲笑人,张小胜的脸顿时就胀红了:“你见过还这么馋?俺让你帮着看看,也没说送给你呀,你凭啥给吃了?”

    “咋的?你还不服气呀”,李亮用木棒敲敲他的肩头:“怎么着吧,我就吃了,你个大傻冒,不服气你打我呀”。

    “俺操你大爷的!”张小胜激了,跳起来就是一拳,可惜只够着了他的衣角。李亮哎哟一声,扯开嗓门就喊:“哥,哥,有人欺负我”。

    李家老大李明闻声出门,晃着膀子喝道:“谁他妈的欺负我弟弟?”

    他已经上初中了,长的膀大腰圆,冲过来一推一勾,就把张小胜摞趴下了,一脚踩在他脸上骂道:“你个小兔崽子,你再动我弟弟一手指头试试,我打不死你”。

    张小胜脸上的肌肉都扭曲了,可他的力气实在无法和李明比,最后被人羞辱了一顿,眼看着人家兄弟俩扬长而去。

    晚饭的时候,张小胜赶到了李处长家,正赶上他们一家人在吃饭,张小胜把事情经过对李处长说了一遍,愤愤地想让大人来评评理。

    可等他说完了,他诧异了,惊呆了,李处长夫妻就象全都变成了聋子,又好象眼前根本没有他这么一个人,他们一言未发,仍然若无其事的吃着饭。

    李明还拿起烙饼有意咬的直响,向他示威。

    血气激的张小胜头顶一阵酥麻,他攥着拳头,真的茫然不知如何是好了,为什么?就训斥自已家的孩子几句都不成?难道大人也可以这么不讲道理吗?

    他不只没见过,更没想到过会有这样的人、这样的事,没有人理他,自始至终李处长一家人就当他不存在,吃饭、收拾,从他身边走过去送进厨房,张小胜成了透明人。

    过了许久许久,小张小胜终于从迷朦中恢复了理智,他怒极而笑,点了点头,一言不发,转身便走。

    他的心里一直很冲动,想冲过去掀了这一家人的桌子,可他不敢。从小在农村长大,母亲一个人拉扯他们,无依无靠惯了,他学会了看人脸色,也学会了当忍则忍。

    他什么都不怕,但他心里明白,爸爸的官比李处长小,掀了他的桌子挨揍不算个啥,要是让爹也跟着被人刁难,那在他心里可真比死还难受。

    就看李处长这德性,如果贸然出这口气,痛快是痛快一时了,可一家人都要跟着受憋屈了,人不能光为自已活着。

    张小胜记着姥姥常说的一句话:“做人,要留有余地!”,他还记的《说岳全传》里的一句话“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你不给俺留余地,那就别怪俺不客气!现在报复没机会,俺会一直等下去!”小张小胜踏着咯吱咯吱的积雪往自已家走,心里狠狠地重复着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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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啪!啪啪!”

    “突!突突突突!”

    手枪和冲锋枪的声音不断回荡,部队又要拉练了,提前练练枪。野战医院里比较随意,有时会拉上队伍到山里去打靶,有时就直接在军队营房后院区里以一堵厚厚的山墙为靶,练习射靶。

    张小胜等一群小孩子喜欢跟在战士们后面看热闹,捡子弹壳,那些行政干部和军医,与他们相熟的,偶尔还会握着他们的手,教他们上子弹、开保险,打上几枪过瘾。

    虽说这不合制主度,不过在这野战医院里可不是什么很严肃的事儿,那些孩子都是军官家属,也没有谁非触那霉头,去吼上两句不许。

    今天张小胜很幸运,当初他捡到眼镜的那个丁医生正在练枪,见他眼巴巴地看着,就把他叫过来,一柄沉重的五四式塞到他手里,站他身后握着手笑嘻嘻地教他打光了一梭子子弹,这才让他离开。

    意犹未尽的张小胜今天总算是打过枪了,他兴高彩烈地离开靶场区,绕到大院右侧去,汽车连后边就是养猪场。洪司务员那儿有好几本大部头的小说,有《三侠五义》、《李自成》、还有《三国演义》,张小胜常来跟他借书看。

    掀开大门帘子,炉坑里烧的火烧,却不见有人影,张小胜转进里屋,见洪司务员正在那儿整理东西,一扭头见他进来便道:“又来借书看啊?那不,都在窗台上摞着呢,叔都送你了,叔要转业了,以后就不在这儿了。对了,桌上有包压缩饼干,饿不?饿就吃了吧”。

    张小胜听说把那几本书都送给他了,又惊又喜,可听说待他很好的洪司务员要转业,心里又有些不舍,张小胜坐在窗台边的椅子上,同洪司务员唠着嗑,看着他从床底下掏弄半天,弄出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忽然,他看到一个草绿色的圆筒,能有半米高,圆圆的筒子,上边还印着有字,张小胜好奇地问:“洪叔叔,这是啥玩意儿呀?”

    洪司务员从床底下探出头来瞄了一眼,嘿嘿笑道:“可别乱碰,那是烟雾弹,上次拉练的时候,我偷偷留了一颗,也就是图个稀罕,可不敢放,这一颗烟雾弹半条街都能淹住呢!”

    “洪叔叔,这烟雾弹干啥用?”

    “干啥用?打仗时用呀,冒出那烟来,在里边摸进呀、偷袭呀,敌人不是看不着吗?”

    这一句话忽然触动了张小胜心底的某一根弦,他也不知道这烟雾弹对他来说有啥用处,就是觉的有可能用得上,那双眼睛便盯了那只绿油油的筒子。

    过了一会儿,外边有人喊洪司务,他拍拍身上的灰,便走出去了。张小胜的心顿时便怦怦跳了起来,他犹豫着走近那烟雾弹,把它抱起来试了试份量,挺沉的,不过他还拿的动。

    可虽说是冬天,身上穿的又厚,也藏不下这么个东西,犹豫了一阵儿,他匆匆赶出去,站门口儿四下看看,洪司务已经跟着喊他的人离开了,张小胜又匆匆赶回屋里,坐那儿盯着烟雾弹想了好久,忽然跳起来扯起一条破编织袋,把那烟雾弹一裹,然后又抄起那几本书,匆匆地离开了房间。

    张小胜一路疾行回了家,院子里有个小仓库,堆了不少杂物木料,张小胜把那烟雾弹找了个缝隙塞进去,想了想,抱着那书又回了军队大院,在后院区闲逛,结果虽没碰到洪司务员,却也让其他几位叔叔见到自已挟着书在院子里走动的样子。

    随后,他来到了爸爸所在连的连部,抱着书在那儿坐了好久,心情才平息下来。心情平静下来的张小胜又恢复了童趣,他拿起板擦把黑板擦干净,然后用黄、白两色粉笔画了一副栩栩如生的小鸡雏吸虫图,重又把板帘儿拉上,这才抱起书真的回家了。

    傍晚,连队招集班以上干部开会,安排拉练过程中该连队负责的任务和行进路线。

    “同志们,这次拉练的行动代号是苍鹰,我们连的任务是运送各种医用物资,协助医务连在指定地点的山坳里迅速搭建山地野战医院,我们的行车路线和行动要点是……”

    “哗啦”连长拉开了遮在黑板上的布帘儿,只见一只憨态可掬的黄色小鸡雏,爪子下边按着一只白色的毛毛虫,绘的维妙维肖,十分形象,不由一下子怔在那儿。

    “哈哈哈哈……”,班排长们笑的前仰后合:“连长,这只苍鹰还嫩了点吧?”

    “哈哈哈哈……”

    “这……这是谁干的?”连长气的火冒三丈,他事先绘好写好的黑板报全然不见了,这是搞的什么东西?

    指导员张志勇忽想起大儿子这几天在家里好象也画过这种图,当时还夸过一句画的很象的话,不禁有点心虚地道:“啊~~~,这个……安排任务要紧,连长,我们就口头讲述一下吧,反正大部分班排长都走过这条路线。”

    连长坐了下去,哼了一声道:“平时这连部里可得上锁了,小孩子们在这军队大院里如入无人之境,什么地方都乱闯,就差军火库没去过啦。好啦好啦,都别笑啦,现在继续开会……”

    不知道洪司务长是忙着收拾东西,没留意那烟雾弹,还是这东西他也是私藏下来的不敢声张,反正直到他转业回家,也没见他张罗寻找,张小胜这才放下心来。

    其实留那烟雾弹有啥用,张小胜也没准主意,只是听了洪司务长的描述,直觉的应该有些用处,于是就留了下来,想不到这东西很快就真的派上大用场了。

    元旦到了,张小胜又长了一岁,九岁的张小胜,比弟弟高出一大头。元旦的时候,照例军队要有团拜的,这种驻扎在山沟里的野战部队就有大军区的领导来视察、慰问。

    一早,爸爸就摞下话,说今晚部队上要会餐,还要开大会,不用等他回来吃饭。张小胜听说后心中忽地一动,部队上逢重大节日开大会的流程他是知道的,那俱乐部他也熟,这时他忽然想到了那个毫无道德可言的李处长。

    收拾他的好机会……来了!

    张小胜要的就是,大庭广众之下,让他颜面扫地!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