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到上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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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费雷拉到达上海的时候是一个上午,他拖着一个大大的行李箱走出车站,明媚的阳光照在脸上。他抬头眯了一下眼睛,下意识的用手挡了一下。马上有人拥上来。“坐车吧?去哪里?”“住不住店?便宜干净的。”费雷拉扬起头,把这些人甩在身后。他知道这些人是在揽生意,但是他也被警告说里面有很多骗子。他觉得最好的办法就是昂头走过,目视前方,让自己看起来像是闯荡江湖很久的老手,对此已经司空见惯了。

    可是很明显他的身体背叛了他的心,迫不及待的以实际行动宣告自己初出茅庐。“哎哟!”费雷拉一个趔趄,脚下被绊了一下,随手拖着的行李箱也倒在一边。他赶快爬起来,整整衣领,这才看到脚下的台阶。他有些脸红的环顾四周,刚才的老练已经不复存在。理智则在嘲笑身体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到头来疼的还是自己。好在周围仍旧是熙熙攘攘,没有一个人看他。他有些苦笑的摇摇头,拉着行李箱向前走去。

    费雷拉是第一次来上海。从小到大,他只出过两次远门――一次是上大学,来到离家几千里的菰城,一次就是现在,来到这个只在电视上才见过的城市。他有些不安,觉得自己像是个乡下人进城。随即他又觉得自己确实是乡下人进城。转念一想他又觉得乡下人进城也不能完全形容他,因为谁都知道这座国际化大都市里有一半以上的人口都是乡下人,因为每一座高楼都是乡下人建起来的,他们的名字叫农民工。费雷拉则不一样,他的名字叫大学毕业生。他心安理得的认为自己是高一个档次的乡下人,于是昂首挺胸的往前走。

    费雷拉回头看了看车站大厅,进而转身看了看前方的高楼林立,一阵眩晕,在这个繁华的大都市不知道哪里会成为自己的容身之处;他又很兴奋,觉得太不可思议,自己一转眼就踏上了这片土地,总是很值得高兴的。电影里面伟大人物开始一段新的生活总是会振臂一呼,于是他在心里默默地欢呼:上海,我来了。

    住处是在几天前网上找好的,电话联系,费雷拉问了很多路才找到。房主领他进了房间,很小,除了一张床一个小桌,再无回身之地。签合同,租期半年。费雷拉从包里拿出厚厚一叠钱,那是刚刚从银行取的,而银行的钱是他爹几个小时前存在里面的。费雷拉签了字,哆哆嗦嗦的把钱交给房东。

    房东显然对待钱比对费雷拉亲热,沾着唾沫一张张数明白了,说,你自己收拾收拾东西吧,你也看到了,房子呢就是这样,以后有什么事情打我电话。说完转身出去。实际上房东根本没有踏进房间,因为太小,费雷拉进来把行李箱放在地上已经进不来第二个人了。他打开行李箱,把衣服一件件挂在小衣柜里。电脑、被褥居然比他到的还早,是他提前快递给房东的。

    他慢慢的铺好被褥,将电脑放在小桌上,一根根线按照颜色接口一一接好。他忽然觉得很孤独,像是一条鱼被独自扔在了沙滩上,周围海浪滔滔,欢声笑语,他却只能舔舔嘴唇,渴望有一洼自己的小水坑。

    费雷拉打开电脑,登上QQ。徐倩儿的头像正亮着。费雷拉笑了笑,仿佛徐倩儿就坐在他眼前,阳光正穿过窗户,她的耳垂儿薄薄的,也被阳光穿透了一般。

    “嗨,我到了。”费雷拉发给她。

    回复很快,是一个火热的嘴唇。“怎么那么快?一路还顺利吗?”

    “还行。”

    “亲爱的,累了没?”徐倩儿又是一个害羞的表情发过来。

    费雷拉其实一点都没累,到现在他还处于刚刚到达的兴奋之中。可是他却说:

    “累了,走了好多路。”

    “哈,那我没办法了,谁让你扔下我自己走的?”徐倩儿特别喜欢在聊天的时候用表情,这会儿又是一个调皮的笑脸。

    徐倩儿并不着急找工作,她一心想考研。费雷拉觉得也对,女孩子嘛,适合长期呆在学校里,出来太不让人放心。徐倩儿说咱们一块准备吧,然后一块儿读研,说不定还能出国什么的。说这些的时候徐倩儿在费雷拉的怀里,眼睛闪闪发亮,完全沉浸在对未来的幻想中。费雷拉却很明白,读研也并不是什么好的选择,在中国最不缺的就是文凭,浪费两年研究生读下来你还是一无是处。更何况,说不定两年后的就业形势会变成什么样,两年啊,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呢?

    “呵呵,你别抱怨啊,我这不也是为了将来吗。我告诉你别对我这么凶,上海美女可是一堆堆的。”费雷拉面带微笑飞速击打着键盘,看着聊天窗口上徐倩儿回复了一个狠巴巴的表情,不禁笑出声来。

    大概是刚到一个地方不习惯,这一夜费雷拉辗转反侧睡不着。房子是群租的,大概也只有北京上海这样地价如金的地方才会有这样的景观:一处房子被隔成不等的七八个甚至更多小间,分租给外地过来又没有多少钱的年轻人。里面男男女女都有,大家共用卫生间、厨房等公用设施,平时也难得碰个照面,白天疲于工作晚上回来就窝在自己的小房间里。费雷拉觉得很不自在,因为墙体都是空心的,并不隔音,相互之间都听得见动静,总感觉距离特别近。而每一个人都是面无表情的,晚上洗漱的时候费雷拉在卫生间门口刚好碰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出来,马上满脸堆笑说,您好,我刚来的……话没说完,那人却头都不抬地走了,扔下费雷拉一人觉得自己一张好脸居然贴上了冷屁股。

    总之辗转着睡不着,费雷拉拼命的数羊,但是费雷拉每次数羊都会想起小时候在家放羊的日子,羊群散落在草地上,他就躺在羊群中间,枕着手臂,一边听老山羊啃草的声音一边望着蓝蓝的天。数着数着,他忽然想到自己家没那么多羊,从头数,顺便把邻居家的也数完了,还是睡不着。于是翻身趴起来,他好像听见了隔壁的打鼾声。这下更睡不着了,他索性坐在床头大窗户的栏杆上,望着窗外的夜上海。

    要说他住的地方确实不错,整个上海最繁华的夜都可以一览无余。从高高的19楼望下去,深夜仍然车水马龙。费雷拉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他知道上海工作并不好找,可是他却必须要在这里安定下来,因为房子已经租下来了,别无选择。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太冲动了,干吗非要到上海来,难道真的就是为了理想?这下可好,别无退路。其实费雷拉也很疑惑自己怎么就下了这么一个决心单枪匹马跑过来。他只是觉得,反正出去时要胆怯的,那就胆怯得彻底一些,索性去个大地方。徐倩儿说他是赌徒心态,反正房子输光了,那就再押上老婆;老婆输没了,再搭上儿子也无所谓。费雷拉大喊去去去,在这么讲以后把你卖了。

    他选择了上海,但当他看着上海到处攒动的人头,又很清楚的知道上海绝对不是适合生活的地方,他过来不过是为了给自己一生留点经历,所以他想,过几年老子迟早是要回去的,娶媳妇生儿子,一样也不耽误。他想到了徐倩儿,这时候她应该睡熟了。他又想到了老爹老娘,他们就这么一个儿子,但是当他说要来上海,他们还是毫不犹豫地说,去吧,小伙子么,窝在家里没出息。费雷拉觉得自己心头一热,眼前的阑珊灯火并不使他羡慕,他只想能快一点找到工作,干出点事情来,然后老爸老妈能放心的享享清福。至于徐倩儿,他很想送她一串真正的钻石项链,虽然她从没有抱怨过每天只能带地摊上买来的十块钱一串的仿制品。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