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夜贼
夜。死一般的静寂，黑漆漆的房间时不时传来一阵鼾声，显然主人睡得很舒坦，谁也没有发现那个躲在暗处的小小身躯正紧张地发着抖。他习以为常地摸了摸空无一物的肚子，贫穷使他饥饿，使他忘记了那所谓的羞耻，他只能选择偷窃来勉强渡日。
他刚颤颤巍巍地迈出脚步，就听见一声凄惨的叫喊：“啊---求求你，不要杀我！”
“不杀你？”不远处的床头前闪出一个身影，月光诡异地洒在来人的肩头，显得慵懒散漫：“哼——不杀你怎么对得起你辛辛苦苦出卖摄月教？”
“我是被逼的啊！教---”还没说完，那缩在被窝里的身体便被不知名的银丝割成两节，血溅数尺，喷洒在衣柜后小小身躯的脸上。他强忍着内心的恐惧，不敢发出一点点细微的声响，唉——早知道出庙前找那成天装神弄鬼的死瞎子算上一卦，也不至于这么背。
良久，四周终于无一点声响，他小心翼翼地钻了出来，惊恐地盯着这骇人的场面：那置于地面的半截尸体的主人正瞪着空洞的双眼，恶心的污秽物从尸体内往外不绝泻出，殷红的血液在惨白的月光下静谧地流淌，空气中弥漫的是血腥，恶臭与杀戮。
他把心一横，背过身打开后面的衣柜，嘴里还不停唠叨着：“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大哥，你不要怪我，反正你已经死了，也用不着这些身外之物了。”他刚要拿出那个已经窥探好几天的木盒，忽然颈上一凉，一把寒剑抵上了脖子。
“你胆子还挺大的吗！”
“你杀了人，为什么不走？”他也没心思故什么钱财了，如今看来已是小命不保，只得和身后那人僵持下去：“我只是一普通小贼，何况我上有八十八岁的老母体弱多病，朝不保夕，还等着我这救命钱呢！大爷，大大爷，你行行好，刚才我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你就放过我这条狗命吧！”
他等了好久也不见有动静，只能硬着头皮将身子往一旁移了移，侧着脑袋瞥了瞥身后：“你&8226;&8226;&8226;&8226;&8226;&8226;&8226;”
那人见这小贼窥见了自己的面容，原本只想吓吓小贼的心思立刻被杀戮顶替，正要抽出腕上的缠云丝，却被窗外闪进的一人打住。
“煌儿！这孩子有点意思，带他回教。”
“是！”
于是，那个莫名其妙的煌儿便把丝毫没理清头绪的萧燃烟随手往怀里一夹，飞身跃出窗户。
萧燃烟忍不住回头瞅了瞅那个不急不缓的跟在他们后面的男人，他依旧友好的朝自己笑着，笑容温暖凄美，一刹那他有一丝恍惚，曾几何时他也放肆地拥有过这种笑容，可如今却物是人非。于是他记住了那张脸，那张在月光下闪耀着神圣光芒的英俊脸庞，那个满是玩味的不羁笑容，那双厌世妖异的深邃眼眸，那个遗世而独立的俊美男子。
第二节娶亲
十年后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众客之中两位新人恭恭敬敬朝那堂上英俊男子拘了一躬。这是摄月教新任教主的婚宴，可谓是摆尽了排场，当今武林有谁不知这新教主萧燃烟，青年才俊，风流倜傥，相貌俊美，武功才学与楚煌可以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偏偏这等好男儿却娶了个青楼女子，可叫无数大家闺秀、小家碧玉伤透了心，光聚集在祭天阁外哭得呼天抢地的女子就是不计其数，据有心人统计当年为此茶饭不思、终有成疾的女子就不下百余人。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
这本就是大喜的日子，众人无不尽情哄闹，皆欲把这初出茅庐的年轻教主灌得酩酊大醉为止，于是庆婚宴便变得不分尊卑、不分长幼、热闹非凡。
已是深夜，萧燃烟在众人搀扶之下摇摇晃晃地走入喜房：“我&8226;&8226;&8226;&8226;我我没醉&8226;&8226;&8226;&8226;”清秀的脸颊上已泛起一丝丝红晕。众人无奈地笑了笑，硬是把他推进房间。
“哼——”
那混沌的双眼不知何时显露出无限清澈，他冲冲撞撞地跌进房间，却在关门的那一瞬早已清醒。
“相公。”
红帐下一女子娇娇滴滴地呼唤着他，却被一丝凉风吹得毛骨悚然。她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着好不容易夺来的丈夫掀开盖头，等待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生活，却不知那个她不折手段得来的男子已是满心杀机。
“看来你还是执迷不悟，秦雨柔！我说过我可以娶你，可以给你你想要的一切，而你唯一要做的便是&8226;&8226;&8226;&8226;&8226;&8226;服从。”
秦雨柔心有不甘地咬着娇艳的朱唇，她不明白为什么萧燃烟会一次一次拒绝她的爱，会拒绝她的真心。
她不服&8226;&8226;&8226;&8226;&8226;&8226;
秦雨柔正沉溺在不解、困惑之中，而萧燃烟却趁机偷偷转身进入新房里的暗格。
这是摄月教的地下密室，所谓历代教主闭关修炼之所，可教中人皆知这座富丽堂皇的如地下宫殿的密室才是摄月教的核心，精美的青铜器物，巧夺天工的玉石雕，华美的火色幔帐，冷清的玉色与幔帐妖艳的红配合浓烈异常的熏香，诡异得不言而喻。
萧燃烟深叹了一口气，迈着步子向正殿走去。
“烟儿！你来了！”
正殿之上的月破悠悠地摇着手中的黑色羽扇，脸上的表情尽是意外，眼中透露出无限欣喜之光。
“你不是早料到我会来。”
夜又恢复死一般的沉寂，如同萧燃烟被带进摄月教的那一晚。
楚煌没好气地把她扔进破烂不堪的柴房，眼中的杀戮与戾气丝毫未减：“死小孩！虽然师傅饶了你一命，可以后你若是敢在摄月教中胡作非为，小心你的小命！”
“啊------痛哎！小心我告状哦！杀人魔鬼！”
虽吓破了胆，但嘴上功夫依然是不饶人。萧燃烟虽寄人篱下，可仍是打死都不服输，心里依旧不停嘀咕着：“跟我斗，鸡蛋碰石头!”
偏偏天不遂人愿，饿了两天的脑袋终于暂时罢工，在楚煌的喋喋不休下，某人“配合”地晕了过去。
一夜无梦。
恍惚间他看见那个“死小孩、死小孩&8226;&8226;&8226;&8226;”不停唠叨的人正坐在自己的身边，阳光从门窗的缝隙中漏了进来，静悄悄地洒在楚煌的身上、脸上，尽是祥和温暖。他这才发现其实楚煌拥有一张清秀安静的脸。
萧燃烟再回神，发现殿上男子已轻身越到自己身后，他离自己很近，近到能深切感受到那孤独了几百年的冰冷与残酷，近到可以闻到那淡淡的若有若无的水仙香味，但这又如何，仅仅的咫尺却包含了各居天涯一方的冷漠。
江湖如戏，他们都是戏子，轮番吟唱，有人羡慕他们的辉煌、光彩，可是又有几人明了，那仅存的一点虚荣，那水袖轻舞的洒脱早被易逝的时光蹉跎得所剩无几，回首间已是物是人非。
“你还在怪我那样对楚煌，是吗？”
夜静月静人静，一如往常。萧燃烟没有回答。
月破把头埋进萧燃烟的发，缠绵地嗅着、吻着，像个贪婪糖果的孩子。
第三节忘川
有人告诉过萧燃烟：“如果要忘记一段感情，有两种方法。一是让自己忘了他，二是让自己恨他。”
当他捧着忘川水的那一刻，他才明白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他知道你的身份了？”
“恩！”
萧燃烟从未流过泪，他是个孤傲的人，准确来说，“他”是个孤傲的女子。
银灰色的食肉兽正在地上痛苦地翻滚着身子。这里是水域，摄月教黑牢的最底层，如同十八层地狱一样嗜血、黑暗。楚煌的生活在晨曦阳光升起的那刻是新生的初始，而夜幕降临亦是痛苦与死亡的延续。食肉兽的脖子被萧燃烟生生咬断，殷红的血液从她的嘴里流出。
“他告诉我的。”萧燃烟的眼神平静得像一滩幽静的湖，湖水清澈却难以见底，那似乎包含着一种深厚的无法言明的情感，“忘川水的药引便是这食肉兽的血。”
“他是让我忘了你还是让你&8226;&8226;&8226;&8226;&8226;”
“师兄，请你自重！没有什么忘不忘的，摄月教本便是清雅之地，何处有情可言？”
萧燃烟清楚地记得月破所说的：在摄月教，你可以有情，你可以滥情，但你不可专情。但人一旦漂泊久了，就想找一处安静的港湾去依靠，所以有情、滥情，倒不如最后的无情。
楚煌无可奈何地接受了萧燃烟递过的忘川水，谁也没看见他隐藏在眼中的泪，谁也没发觉他接过墨玉杯时那颤抖的双手。
一饮而尽的不仅是他这一生中唯一的快乐，也是他终生难忘的苦涩。
“楚煌，你记住这一生你最爱的女子是曲晴，你欠他一生的爱与幸福。”恍惚中他听见一个声音，温柔舒缓，轻柔的不着痕迹，象风轻轻擦过。
这是楚煌最后的关于过去的记忆，从此他像个陌生人与萧燃烟擦身而过。
“脉脉春心，情人渐远，难托离愁。雨后寒轻，风前香软，春在梨花。
行人倚棹天涯。酒醒处、残阳乱鸦。门外秋千，墙头红粉，深院谁家。”
“让人闻风丧胆的血手竟有此雅兴吟诗，明天一定要去赌场逛一逛，不然实在对不起我的好运气。”
萧燃烟抬头，竟是他。
“你不办你的案，来我这肮脏之处干嘛？岂不是坏了你无暇公子的名声。”
来人不在意的轻笑：“江湖之人若是知道摄月教是肮脏之地，就不会争先恐后地想要踏进这门槛了。”
“你不是进来的容易得很嘛？何必在我面前装模作样。”萧燃烟不屑。
“萧兄！此言差矣，谁能如你这般好运，拣一现成的教主，还搭上个貌美如花的夫人。”
“端木鱼游，我为什么不在五年前杀了你！”
“谁叫你这个娘娘腔不仅声软连心也软。”端木鱼游说完就飞快跳出屋子，他可不想英年早逝。
萧燃烟看着夜色中逐渐消失的身影总算松了口气，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心中的痛苦已经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疲倦地将身子依靠在窗沿上。
“楚煌，今晚月色真的很好。”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