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琴声如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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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与陈洁交往后,慕容袖幻完全从过去的创痛中恢复了,同时,她发现自己跟星姬的关系一落千丈。这主要是因为她自己开始了对过去的一种遗忘,而星姬在某种程度了上代表了过去的一些东西。而新的生活圈子,她从陈洁及其朋友那里比从星姬那里获得的东西更多、更深沉、更适合她。

    事实上,陈洁并非一个如星姬描述的那种说教意味很浓的女权主义者,在她身上,女人的柔婉和智慧的光辉交织在一起,使她在成熟之中透出迷人的气质,这不单对男人,对慕容袖幻这个年龄的女孩,也一样具有不可抗拒的吸引力。

    而且,陈洁也能弹钢琴,在一定程度上甚至比慕容袖幻这个专业音乐学生都要棒。在陈洁有时间的时候,她会到学校陪慕容袖幻练琴,并以一些非乐理但可以激发音乐情绪的美学观点给慕容袖幻指导,这使她获益匪浅。

    同时,陈洁从慕容袖幻的笑声中重新体验了自己的少女时光,虽然那是不愉快的回忆,但少女的心情却是美好的,可以说是世间最绮丽的梦。

    慕容袖幻的手指在琴键上奏出的轻灵的乐音,使陈洁历尽沧桑的心觉着安慰,而这个喜欢一身素衣的小女孩又多么像她自己当年的影子。

    曹约翰与陈洁的关系是微妙的,这个长着一双琥珀色的混血儿的眼睛的男人,一点也不掩饰对陈洁之外的女人的好感(比如对慕容袖幻),但他又明显地对陈洁十分迷恋。

    陈洁不厌其烦地耐心拒绝他的求婚,陈洁说:我真的不能嫁给你,可怜的孩子。

    曹约翰苍白的脸上现出热切而执着的光芒:陈洁,除了我你谁也嫁不上,答应我吧。

    陈洁绷起双唇,像是含着一粒糖果――她的这个习惯@动作,令慕容袖幻十分着迷,她很快模仿了这一点――但目光中带着笑意:那可不一定。

    其实慕容袖幻也不希望陈洁嫁人,她对这个成熟的女人的依赖程度不亚于一个婴儿对母亲的依恋,一想到陈洁嫁给一个男人便要去享受爱情,而或多或少地淡漠对她的感情,她就会感到十分孤独。甚至陈洁嫁给曹约翰也不行,虽然曹约翰已经让她喜欢了。

    “洁姊,你不会嫁人的,是吗?”慕容袖幻在钢琴上停下手,睁着美丽而纯真的眼看着陈洁问。

    “不会的,我答应你。”

    陈洁有些艰难地笑着,她发现自己和这个小女孩的感情已经不是单纯的朋友关系了。

    “我也不嫁人。”

    慕容袖幻高兴地说,手指在琴键上快乐地跃动着,琴声如泉水一样叮叮咚咚地流出来。

    四月的第一个星期天,慕容袖幻参加了星姬组织的一次野餐聚会,这是她第一次接触这个圈内的人,因为陈洁和曹约翰都参加,她也就接受了星姬的邀请。

    这是一个郊区公园,有现成的土灶和木柴,为野炊的游人准备的。黄花冲的一个做官的同学用他单位的面包车把大家送到公园里。

    星姬几乎立刻后悔邀请慕容袖幻来参加这次聚会了,在车上所有的男人就开始大声争论,话题都带刺激@,并且力求妙语连珠。星姬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因为男人们想引起别人注目自己,这个别人不是她星姬,而是一声不响的慕容袖幻。

    慕容袖幻和陈洁低声地说着话,不时浅笑一下,双颊艳若桃花,让男人看得眼冒烈火。

    “陈洁,”那个为大家提供交通工具的副局长说,“你要是再不嫁人,成了黄脸婆可就不好处理了。”

    “这你甭操心。”

    “嗨,我心焦呀。”

    “心焦?你不是有老婆吗?”

    “老婆不行,老婆是洗衣煮饭生孩子的,干不了细活。”

    “那您还真不好伺候了。”

    后面有个男人叫:

    “陈洁 ,你伺候他不就得了。”

    “我?”陈洁扭过头去,“恐怕他还没那能耐。”

    “约翰爸爸,”有人问曹约翰,“你最有发言权了,陈洁是不是真那么厉害?”

    曹约翰得意地说:

    “当然,不过谁让我是半个洋人呢。”

    陈洁横了他一眼,大家又起哄:

    “陈洁,约翰爸爸实力如何?不过光有实力没有技巧也是白搭。”

    黄花冲像个社会流氓一样搂着星姬嘎嘎大笑着说:

    “我技巧最棒了。星姬说我是她所有男朋友当中最完美无缺的一个,星姬,是不是?”

    星姬用手在他那儿抓了一把,他笑得更响了。

    慕容袖幻突然记起星姬对他的一个评价:一副蹲马桶的样子。当时她很奇怪星姬对他的印象,现在他这笑声激起了慕容袖幻的反感,她觉着这个断语真是再恰当不过了。她伏在陈洁耳边小声说: “你听黄花冲笑起来是不是冲马桶的声音?”

    陈洁格格笑着点了点头。

    有陈洁在慕容袖幻的身边,所有男人的计划都落空了,他们发现这个女孩几乎没有听他们的高谈阔论,而是一直像只小猫一样倚靠着陈洁的肩头,那神态根本不把他们中任何一个放在眼里。

    大家七手八脚总算弄熟了午饭。星姬和黄花冲两个人跑到树丛后边去亲热去了,慕容袖幻靠在陈洁身上,坐在草地中间,宛若一朵白色的小花。男人们坐了一圈抽烟打扑克,不时向她们两人坐的这边瞟两眼。

    “你生过小孩吗?”慕容袖幻突然睁开眼睛问,陈洁说没有。

    “可星姬说你结过一次婚的。”

    陈洁叹口气,说:

    “我不爱他。”

    “那……你们之间从来没有@生活?”

    陈洁有些奇怪这个小女孩问起这种问题,但她还是说:

    “有。不过那是一场噩梦。我也怀孕过,在我那段日子里,他都从来没有关心过我,到后来,孩子都有七个月了,他还打我。我受不了,就从他那儿跑出来,一个人上了火车。到北京转车时,我肚子疼得不行,可当时身上除了一张车票,我一分钱也没有。我知道可能要早产,我也很想有个孩子,可在那个年头,我是资本主义的狗崽子,没人关心我,没有医院敢收留我。实在忍不住了,我进了厕所,就坐在一张冰凉的石板上,看着鲜血汨汨地往外淌,我以为自己要死了,但我很清醒,我对自己说:你不能死,你这样死了不清不白,为这样的男人死了也不值。我就挺着,大冷的天,零下几度,我一身大汗,但我不哭也不叫,叫又怎么样?哭又怎么样?孩子出来了,是死的,还是男孩。从此以后,我就再没回去过,也当自己从来没有生过孩子,没有男人,没有结婚。一直到现在。”

    慕容袖幻看着陈洁的脸,她的脸罩在一种冷漠的光里,使她看起来有些苍老,但并不破坏她的美。

    一个男人走过来,在她们旁边蹲下来。

    “陈洁,讲什么呢?”

    陈洁笑了笑,没答他。慕容袖幻坐直了些,她的眼光落在这个男人的脸上,他是和她们一起来的,但一路上都没说话,只是听别人说,一个人淡淡的笑,一种孤傲的男人的笑。

    “小幻,这位是彦飞,搞社会学的。”

    社会学?慕容袖幻第一次听到有这种学科,她的大眼睛疑惑地看着彦飞。

    彦飞不自然地舔一下嘴唇,这个女孩真是太美了。他说:

    “一种边缘学科,仿佛什么都懂,其实什么也不懂。”

    彦飞在她们面前显然有些局促,这使他看起来像个大男孩,而不是老师。他傻呵呵地笑着,等陈洁开口。

    慕容袖幻大胆地看着他,使他越发不安,其实慕容袖幻的目光虽然落在他脸上,但这是一种游移不定的目光,她对这个看起来并不成熟的男人并无特殊的好感。

    曹约翰被那群人赶开了,他哈哈笑着,跑过去,一屁股挤挨着陈洁坐在草地上:

    “老婆,你们在说什么?”

    “再说!再说我拧你了。”

    陈洁这样说的时候,完全是一副撒娇的少女的样子,她的脸上抹着两朵红云,看起来年轻了许多。

    曹约翰把身体靠上来:

    “来呀。”

    陈洁拍了他一掌,他笑着对彦飞说:

    “彦飞,你陪陪小幻,我和陈洁商量件事儿。”

    说着拉起陈洁就走。

    草地这一角只剩下了慕容袖幻和彦飞两个人,那边一群男人向这边看着,向彦飞起哄,彦飞的脸红了。

    “你也学音乐?”

    慕容袖幻点点头,彦飞说:

    “我对音乐一窍不通。”

    慕容袖幻浅笑了一下,仿佛安慰他,然后站起来,拍打着身上的杂草,说:

    “彦老师,你在这儿坐啊,我到那边去了。”

    说完,一个人穿过草地,向一丛茂竹走去。慕容袖幻的背影看起来生动别致,她走路的姿势就像是一种舞蹈,这给彦飞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呆坐着,心想这个女孩怎么会如此完美?

    要是拥有她,那该是多么幸福的事情。

    一种男人的占有欲揪住了他的心,但他明显觉得自己并没被重视。女人,为什么那么高傲和冷酷?

    彦飞扯下一片草叶,在掌心里揉碎了,他的眼中透出一股恶狠狠的光束。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