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轻咳几声，连念书看到她举起衣袖抹不是捂她的嘴巴，而是在擦她的眼角，显然她是在流泪。
虽然没有看到南宫虹虹的眼泪，但连念书心中更觉悲凉。
过了一会，南宫虹虹轻声道：“你既然是素云姐姐的丈夫，我也就称你一声连大哥吧——这里形势复杂险恶，如果连大哥还想和素云姐姐长相厮守，就不要再管虹虹的事情，否则随时都有性命之忧，。”
连念书道：“在下绝不会多管姑娘的事，在下只是在此陪姑娘等蜡烛香灰烧尽后送姑娘回小镇。”
南宫虹虹轻轻点点头，望着神龛上的蜡烛香火不再出声。
四周变得出奇的安静，甚至连外面的寒风也止住。
南宫虹虹忽然低下头，连念书看到她又在擦眼泪。
连念书迟疑了下，轻声道：“南宫姑娘，请恕我多言，姑娘心中只怕藏着很伤心的事，不知能否告诉在下呢？”
南宫虹虹轻声道：“告诉你又能怎样？”
连念书道：“在下虽帮不了姑娘什么，但这些事如果一直憋在姑娘心里，只怕会把姑娘憋坏，如果能说出来，应该会好很多。”
南宫虹虹沉默半晌，苦笑一声，道：“我猜想你和素云姐姐成婚后，你也对素云姐姐说过这样同一番话吧？”
连念书脸微微有些红，他新婚后见东方素云一直闷闷不乐，所以向妻子说出这番话，而东方素云说出自己感受之后，他们的感情就此一增加，到如今已恩爱无比。
连念书道：“是的。”
他不但脸红，心中更吃惊南宫虹虹对事情敏锐的判断力。
南宫虹虹沉默良久，轻声道：“你知道两个月前洛阳发生一件大事吗？”
连念书道：“我听说了，听说洛阳城里有一姓习的大户人家一晚之间被屠灭，听说那晚那里打得十分激烈，死了很多人。”
南宫虹虹叹了口气，道：“是死了很多人。”
连念书道：“此事和姑娘有关？”
南宫虹虹道：“是的，屠灭习家的行动是我组织的。”
连念书吓了一跳，不禁向后退了一步。
他吃惊地望着面前的南宫虹虹，不敢想象她居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南宫虹虹回过了头，她望着连念书的神情变得十分凝重，道：“你知道习家主人习戈越是什么人吗？”
连念书摇了摇头。
南宫虹虹轻声道：“他是十二月二月分舵的首领。”
连念书又大吃一惊。
他虽然并未涉足江湖，但十二月这个名字他经常听到，知道这个名字有多可怕。
十二月教是如今江湖中最可怕的组织。
谁也不知道这个组织是怎样组成的，只知道他们做的都是坏事。
他们并不止是要钱，他们要所有江湖人都服从他们，他们要让整个江湖都承认一点，十二月教说的任何话，在江湖中都必需得到遵从。
面对十二教月的挑衅，刚刚与日月教两败俱伤的江湖力量一时间根本无法和十二月教正面抗衡，少林、武当、昆仑、峨嵋四大派暂时只能自保，他们限制门下弟子不得轻易在江湖出现，十二月教为此更嚣张，两年前他们甚至放出了铲除少林消灭武当的风声。
就在十二月教整备对少林、武当、昆仑、峨嵋四大门派动手之际，天山剑派秋小红的后人秋梧夜和几个江湖热血少年创立了铁血大旗门。
铁血大旗门从创立的第一天开始仿佛就是十二月教的对头。
在所有江湖人的眼里这更象是一笑话。
没有人相信就凭这数量不足十个人的一群少年能抗衡势力如此庞大，在江湖根深蒂固，无孔不入、呼风唤雨的十二月教。
不过两年后，江湖中人开始相信，这群人的确有能力和十二月教抗衡，因为十二月教在铁血大旗门的不断打击下，已开始有所收敛。如今，十二月教已经把铁血大旗门看做是真正的对手，所以他们之间的争斗也日趋激烈和残酷。
连念书忽然间彷佛想起了什么，他轻声道：“你是铁血大旗门的子弟？”
南宫虹虹含泪轻声道：“是的。”
连念书心中既感到震撼，也感到激动，他不敢想象，眼前的这个少女竟然是铁血大旗门下的弟子。
他又问道：“你是铁血大旗门的十二个旗主之一吗？”
南宫虹虹没有出声，她忽然一阵剧烈的咳嗽，咳得她忍不住弯下了腰，这次她伸出双手捂住自己心口。
看到南宫虹虹痛苦的模样，连念书几乎就想走过去搀扶住她。
他无法想象，这样一个少女，身上竟然承载着无数江湖热血少年的梦想。
连念书望着燃烧的蜡烛和香火，道：“你们的行动失败了？”
南宫虹虹笑得有些苦涩，道：“我们杀了习戈越。”
连念书奇道：“那你——”
南宫虹虹凄然道：“我们冲进去的时候一切都很顺利，习家原本就是二月分舵的据点，他们那天对我们的攻击毫无准备，我们几乎没有费多大力气就杀了习戈越和他的大部分手下。”
南宫虹虹忽然咬了咬嘴唇，一丝鲜血已从她唇间流下，凄声道：“可当我们准备退出来时才发现我们中了别人圈套。”
南宫虹虹转身望向神龛，哽咽道：“一共有四十二个人进去，他们都是我的兄弟姐妹，可只有十五个人能逃出来——逃到这里──”
说到这里，南宫虹虹已掩面失声痛哭起来。
她彷佛又看到了当日的情景，这些日子以来只要她闭上双眼，她就会回到那个地方，那个地方有照
亮如白昼的火把，有满天疾飞的羽箭，刀剑声和惨叫声此起彼伏，她听到利箭射穿骨肉的声音，也看到有人倒在地上翻滚，那些哀叫声时时刻刻在扯她的心。
连念书轻轻叹了口气，他终于明白南宫虹虹为什么会病得这么重，因为她感到太内疚，内疚得任由身上伤病来折磨自己。
他轻声道：“是有内**吗？”
南宫虹虹道：“是的。”
连念书道：“谁知道你的计划呢？”
南宫虹虹沉默了一会，轻声道：“知道这个计划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叶如，一个是我。”
连念书道：“昆仑孤竹？”
南宫虹虹轻轻点头，神色更是哀伤，轻声道：“他死了，他为了掩护我逃走自己留下了，我看到他倒下，我——”
说到这里，南宫虹虹再度落泪，那时她差点就想回过头去陪叶如死，只是有人拉走了她，而她也必需带着其他幸存的人冲出来。
南宫虹虹泣声道：“我也许做错一件事。”
连念书道：“什么事情？”
南宫虹虹抹干眼泪道：“我不该放过萧怀远。”
连念书又愣了愣。
南宫虹虹道：“他和叶如都是我的护旗。”
连念书道：“他没有参与你的行动吗？”
南宫虹虹道：“他没有参与。”
连念书想了想，心中也觉得有些奇怪。
南宫虹虹轻叹道：“以前我无论有什么事情，都会和他们两个商量，可这次行动前叶如告诉我，他怀疑萧怀远被十二月教的人暗中收买，所以我安排萧怀远去了一趟河西。”
南宫虹虹说到这里又一阵咳嗽，轻声道：“我们行动前两天，我和叶如讨论行动计划时发现有人暗中在偷听，叶如发出一把飞刀伤了那个人，那个人逃走时显露的轻功非常了得，我一路追上去和他交手，发现他在隐瞒自己的剑法，最后被我逼得急了才使出真本事，我看到他使的竟是昆仑折梅剑法，这路剑法昆仑弟子中只有萧怀远一个人能用。”
连念书道：“你放走了他？”
南宫虹虹轻声道：“是的，我一时心软，让他逃走。”
连念书轻轻叹了口气。
南宫虹虹含泪道：“叶如之前告诉我怀远他是叛徒时我还不敢相信，他一直对我非常好，比我的哥哥对我还要好。”
说到这里南宫虹虹嘴角一阵抽搐，这种被人出卖的感觉本来就比身上的伤口还要痛，比冬天的风还要寒冷，比杀人的剑还要锋利。
连念书道：“他真是叛徒吗？”
南宫虹虹道：“他现在是二月分舵的新舵主。”
连念书惊道：“难怪他要派人劫持姑娘。”
南宫虹虹道：“我想他只是来查看我的虚实。”
连念书轻声道：“既然是萧怀远叛变了你，你又何必对自己这样？”
南宫虹虹苦笑道：“我后悔我那晚放走了他，让他知道了我们意图，害死了那么多兄弟姐妹，这都是因为我的缘故，我现在在等铁血大旗门派来的特使，我会将这里的事情告诉他，然后——”
连念书吓了一跳，道：“然后如何？”
南宫虹虹苦笑一声道：“纵然铁血大旗门各位旗主能放我一条生路，我自己还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世上。”
连念书神色一阵紧张，道：“姑娘你——”
南宫虹虹轻声打断了连念书说话，语气又变得平静地道：“你不用劝我，我决定的事情，从来就没有人能改变。”
连念书迟疑了一下，轻轻点点头。
他知道面前的南宫虹虹不但倔强，而且果敢，也正因为如此，她才能成为铁血大旗门十二个旗主之一。
南宫虹虹不是一个普通女子，她有着惊人的剑法武功，有着超人的智慧和勇气，她原本想用这些写一段江湖传奇故事，结果却失败了。
象南宫虹虹这样的少女，是很难接受这种失败的，所以她一定会选择死。
南宫虹虹望了一眼即将燃尽的蜡烛香火，轻叹一声神情如同死灰，双目中已完全没有光彩，彷佛是一双空洞。
连念书知道，南宫虹虹的生命只怕也和这蜡烛和香火一样即将燃尽。
突然，南宫虹虹望向门外，双目中闪出一道精光，轻声道：“阁下在外面已经站了很久，为何不进来说话？”
连念书吓了一跳，他完全不知道外面站着人。
他心中打了个冷战——外面站着的人难道就是铁血大旗门派来的特使？又或者是二月分舵派来的杀手？
门被轻轻推开，一个身材瘦高的白衣青年缓缓走进来，白衣青年看上去年龄都有二十五六岁，相貌英俊又带着几分硬朗，一双眼睛闪闪发光，背负一把鱼皮剑鞘长剑，看上去精神抖擞。
看到这个白衣青年，南宫虹虹和连念书都吃了一惊。
南宫虹虹轻呼道：“东方大哥。”
说完她不禁一阵咳嗽，咳得她又痛苦地弯下腰。
连念书也轻呼道：“东方兄，你怎么来了？”
来的这个白衣青年正是江湖十大少年剑客中排名第二的东方望晓，他是连念书的朋友，也是连念书妻子东方素云的嫡亲哥哥。
东方望晓看到南宫虹虹模样，脸上虽然不露声色，心中也是一阵心软。
他看了连念书一眼，道：“念书，你怎么也在这里？”
连念书愣了愣，想了想，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解释。
南宫虹虹轻声道：“东方大哥，这位连大哥和我只是萍水相逢，今晚的事你不要和素云说，免得引起误会。”
东方望晓道：“好的。”
南宫虹虹又看了东方望晓一眼，眼神有些奇怪，轻轻转过身子。
她出神地望着即将燃尽的蜡烛，没有再出声。
东方望晓望着南宫虹虹，眼神也变得十分奇怪，神情也有些痛苦。
他慢慢走到南宫虹虹身后。
不知为何，连念书望着东方望晓离南宫虹虹越来越近，心中忽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终于，蜡烛燃尽，升起一道青烟。
也就在这时，东方望晓拔出背后长剑，一道雪亮剑光闪现，东方望晓手中长剑闪电般砍向南宫虹虹后颈。
连念书望着那道剑光连惊呼声都来不及发出。
南宫虹虹身子纹丝不动，彷佛并不知道自己身后危机。
剑光虽然飞快，但剑锋贴到南宫虹虹颈后肌肤时，却硬生停住。
连念书此时才发出一声轻呼。
南宫虹虹依然没有回头。
东方望晓握剑的手微微一颤，这一剑却砍不下去。
南宫虹虹轻声道：“东方大哥，动手吧。”
东方望晓道：“你是故意转身的。”
南宫虹虹苦笑道：“你是铁血大旗门派来的特使吧，他们让你来杀我？”
东方望晓神情有些痛苦，道：“是的。”
南宫虹虹轻声道：“我做错了事，自然会负责，我之所以没有去死，就是想死在铁血大旗门的剑下。”
东方望晓道：“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南宫虹虹轻声道：“我知道你刚才一直在外面，所以才说了那番话，你应该都听到了，不用我再说第二遍，你可以动手了。”
东方望晓手又一阵颤抖，冷然道：“你是知道我在外面才说的那番话，你难道以为我会相信你的这番话是真的？”
南宫虹虹身子一颤，道：“东方大哥，我说的每句话都是真的。”
东方望晓沉声道：“不错，萧怀远是叛徒，可明明是你出卖了我们，你以为把这些事情往萧怀远身上推，就行了吗？”
南宫虹虹身子又是一震，她一阵剧烈咳嗽弯下了腰。
她缓缓转过身，脸色惨白得极其可怕，目光绝望地望着东方望晓架在自己脖子上的长剑剑锋，惨声道：“我出卖了你们？”
东方望晓点头道：“我们有你出卖我们的证据。”
听东方望晓这么说，连念书吓了一跳。
南宫虹虹咬了咬牙，她一阵剧烈咳嗽，咳出来的都是鲜血。
望着她如此模样，东方望晓、连念书都觉得心头一阵难过。
南宫虹虹扬起头，凄然一笑道：“东方大哥，你为什么还不动手？”
东方望晓持剑的手青筋爆出，他望着南宫虹虹却怎么也狠不下心来。
东方世家、南宫世家、西门世家、楼家是江南最显赫的江湖世家，这四家人之间的关系千丝万缕，几乎就象一个大家庭一样，东方望晓、南宫虹虹自幼就象兄妹般一起长大，东方望晓更一直喜欢南宫虹虹，所以那一年他也参加南宫世家举办的比武招亲，结果败在南宫虹虹剑下。
此时他虽然心中怨恨南宫虹虹，可真要他就此一剑杀死南宫虹虹，他实在无法下得了手。
东方望晓收回手中长剑，长长地叹了口气。
南宫虹虹轻声道：“东方大哥，你心太软了。”
东方望晓神情也有些黯然，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南宫虹虹凄然一笑，道：“东方大哥，你相信我会出卖铁血大旗门吗？”
东方望晓道：“我找到的证据证明是你出卖了我们，我把证据送到总部，他们决定让我来把你除掉，可我——。”
说到这里，东方望晓望着自己手中长剑，苦笑着摇了摇头。
南宫虹虹轻声道：“东方大哥，你能给我看一下证据吗？”
证据是一份信，信上写明南宫虹虹所策划的这次行动的时间、目标、参与的人数等等，而这份信的笔迹正是南宫虹虹的。
南宫虹虹将这份信反复看了多遍，每看一遍她面色就苍白一些，到最后她的脸上已没有丝毫血色，双眸中露出惊恐之色。
东方望晓道：“你有什么解释的吗？”
南宫虹虹缓缓点头，轻声道：“这份信不是我写的。”
东方望晓面色一变，道：“可上面笔迹——”
南宫虹虹道：“这笔迹的确是我的。”
连念书心中也感到疑惑，忍不住道：“难道有人模仿南宫姑娘的笔迹？”
东方望晓看了连念书一眼，神情间也满是疑惑。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