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悸，让柳战几乎想要摧毁一切。
这两父子一直朝南走，神圣帝国再也不是他们姓柳的呆的。这片土地，是他父亲在无数枪林弹雨中守护的土地，是自己那不满十八岁哥哥为之牺牲的土地，同时，也是让他家破人亡的土地。
由地处北方的神圣帝国向南走，到神圣帝国的死敌迪亚斯帝国，在那里，想必即使是神圣帝国的那位新皇帝也想不到，柳天与之做对的敌国竟然是柳家仅剩的两人的去处了。在经过深思熟虑后的柳战想到迪亚斯敌国，自己也着实惊讶了一下。
“迪亚斯，羽儿，爸爸带你去看爷爷建功立业的对象。”柳战摸了摸爱子的脑袋。
“爸爸。你没事吗？昨天从你身上拔下来的那根针是不是那个黑衣服的坏蛋的。”柳苍羽眼中极是关切。
就在柳天拦下黑衣客后，柳战带着柳苍羽匆忙逃出帝都，在野外狂奔数个时辰之后，停下休息之时，柳苍羽在自己父亲的腰上发现的一根小针，只不过，针正好刺在柳战的腰带之上，但却刺破了些许皮肤。
这两天来，柳战一有时间便拼命压制赤血散之毒，好在只是一点，而赤血散也不是杀人毒药，只是通过血液流通全身，抑制人体的各个部分的神经与中枢神经的联系，导致瘫痪罢了。柳战利用自己的血杀斗气的强横，拼命将那些许赤血散的毒性移至丹田之中，只不过在逃跑时候，狂奔了数个时辰的他还是让那一点毒性扩散而出。
“我将大部分毒性压制在丹田内，以斗气包裹，不让它扩散。至于那一小部分扩散出去的毒性，只有等找到安全的地方后再想办法了。”柳战暗想，随后又摇了摇头，对柳苍羽道：“爸爸没事，羽儿，休息好了吗？我们出发吧。”
“嗯！羽儿不累了。”
……
几乎每天，柳战就只能带着柳苍羽在往南走，吃在路上，喝在路上，不敢停顿。因为有一天，柳战从路人口中听到乾雍帝以神圣帝国名义向雇佣兵协会下达通缉令，帝国答应的子爵的爵位，以及五十万金路易的酬劳让众多冒险者，雇佣兵，以及亡命之徒前仆后继的打扰。这样，柳战父子不仅要面对帝国官兵的通缉，同时也要面对更多的奔着那爵位钱财来的人。
好在，柳战功力强悍，柳苍羽又是机警，哪怕是在柳战感觉自己的腿渐渐的行动不便时，也能从容应对几个人。
当然，来者即杀！
“十五从军去，一生忠报国。长子十六岁，战死在沙场。次子十五岁，披甲随父征。临危且受命，华迪显神威。皇帝何其多？卖国不稀奇。‘军神’只一个，老帅何曾叛祖国？”
这首民谣让柳战着实高兴了一会，百姓的评价，想来是对父亲最高的荣耀。
“可是，爷爷都死了。被他保护一辈子的国家害死的。”可是柳苍羽却不这样想。
“羽儿乖，害死爷爷的，不是老百姓，是这个国家的皇帝。”柳战听着柳苍羽的不满，眼神黯淡下来，“哪怕爷爷即使是死了，只要在百姓口中称颂他，那就足矣让他欣慰了。”
在这半年，柳战带着柳苍东躲西藏的才终于逃出土地广袤的神圣帝国。一路上，两父子唯一调剂生活的方式似乎就是，柳战教给自己儿子武技，而柳苍羽每每学会一个家传武技，就着实让柳战开怀一天。
柳苍羽并不是传说中的天才，更何况，天才哪能有？柳战所教的武技都是柳天柳战两代人在战场上所锻炼出来的杀招，不拖泥带水，最重要的目的就是取敌人性命，所以柳苍羽往往不能很快明白，随后两个月里柳战便狠下心来让柳苍羽独自面对来捉拿他们两父子的雇佣兵或是冲着那爵位财富的亡命之徒等等，好让他在战斗中体会柳家武技的精髓。
短短半年里，柳苍羽的成长大得让人吃惊，才八岁的他几乎见证了人生的冷暖，权势的大起大落，这个本是该调皮打闹的年龄段所该有的心智似乎不在他身上了出现了。看着父亲的腿一天比一天行动不便，几乎所有的事情都被他承担下来。面对敌人，也是他站在父亲的面前。
柳战先前的几个月与敌人打斗过后往往会有几个漏网之鱼未死，但是，柳苍羽上阵后，从未有过生还者，不管对方是任何人，甚至是贫民，只要对他们父子俩所怀有恶意。一律杀了。
被柳苍羽第一次杀死的人是一个小瞧他的佣兵，在趁柳战打坐压制赤血散的毒性时偷袭他们，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送他去地狱的竟然是一个八岁的孩童，他清楚的记得自己在咽气前看见了一个脸色惨白却充满厌恶的孩童的脸蛋，竟然有些许沧桑。
当时柳战看着自己的年幼儿子亲手收割了一条人命的时候，充满了歉意。
“人再多又如何，只要能保护爸爸，羽儿杀了便是。”柳苍羽只是小声的说道。
不知道厄运之神是否对柳家眷顾有加，当柳战父子终于逃出了神圣帝国，进入迪亚斯帝国的时候，柳战身上所潜伏了半年之久的赤血散的毒性终于发作，双腿渐渐已不能动弹，走路几乎都是柳苍羽在一旁搀扶，极为吃力。
柳战在进入迪亚斯帝国后，便把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当掉了，以粗布衣服代替了原有的几乎不成样子的衣服。
半年来的颠沛流离的生活，让柳战一下苍老了似乎二十岁。原本四十出头的他，竟然让人感觉象个六旬的老头，头发有些许白了，皱纹也深了。至于柳苍羽，近两个月来，每天就要提防着不知道从何处串出的偷袭，正大光明的挑战，也让他费神不少，正在生长发育的阶段由于没有及时的补充足够的营养，变得面黄肌瘦。只不过，在他心里，唯一的愿望便是，等到了安全的地方，可以好好在爸爸怀中哭上一哭。当然，前提是他能好好的保护双腿不便的爸爸。
柳战父子进入迪亚斯帝国帝国后，不用在担心神圣帝国官方的追捕，虽然仍要面临那些雇佣兵那类无聊的人的骚扰，但总归轻松了很多，行程也快了。
迪亚斯帝国，落日城。
当柳战父子走到这里时，柳战身上的赤血散的毒性再也压制不住了，在丹田内被斗气压制已久的毒性，如洪水猛兽般一下爆发，柳战全身几乎动弹不得。
“爸爸。”柳苍羽焦急的看着坐在一旁的父亲。
“羽儿，我没事，我看这里很好，这落日山脉以及落日森林都是迪亚斯帝国最大的了。落日城也是迪亚斯帝与泰普勒公国的交界，有重兵把守，一般人也不敢在这里闹事。我们就到落日森林内暂时安个家吧。”
“好的，爸爸。”苍羽听话的点点头，现在医好父亲的身体，化解体内的毒性比任何事情都要重要，毕竟，世界上只有一个亲人了。
……
三天，只用了三天，以柳苍羽八岁的弱小身躯，在落日森林中建了一个小木屋。赤血散的毒性已经入侵到柳战的全身各个经脉，几乎已经是个废人。
柳战眉头紧锁的坐在树下，看着爱子忙碌的身影，突然发现，这个柳姓似乎害了他一辈子。
“若他不姓柳，或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孩子，那该多好。”柳战暗想。
因为柳家家主功高震主也好，皇帝昏庸也罢，闹得家破人亡，被人满个大陆追杀，竟然在各个王侯贵族家的少爷小姐在吃喝玩乐的时候，年仅八岁的他竟然为了父亲杀人，想来任何正常的人心中也会有愧。
“爸爸，房子一切都好了哦。”柳苍羽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微笑的对父亲说道。
“嗯，羽儿，幸苦你了。爸爸，哎！这身子已经废掉了。那枚银针虽然只是擦破了一点我的皮肤，但是赤血散的毒性实在厉害，纵然不是致命的毒药，却能让人瘫痪一生。”柳战苦笑，道：“父亲对不起你，让你这么小的年纪反倒要照顾我。”
“爸爸，我们一家都是被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害的。”柳苍羽坚毅的眼神透露出浓烈的恨意。母亲的自尽，爷爷的战死，父亲的瘫痪，让他恨透了那个要让他柳家灭门的皇帝。
“来，羽儿，让爸爸抱抱你。”柳战看着爱子，心中想这为了他们而自尽的妻子，心中又开始那疼痛无比的心悸。
“爸爸，羽儿好想妈妈。好想爷爷。”柳苍羽乖巧的靠着父亲。
“羽儿。”柳战艰难的抬起那几乎不能动弹的手臂，将爱子搂在怀中，心中想起妻子对自己所说的话“好好将羽儿抚养长大”。可是，自己如今已是个废人，生活几乎不能自理，已经要靠儿子保护自己，如何好好抚养他？
“爸爸。”柳苍羽经过半年的忍耐，终于，眼泪又从他的眼眶夺路而出。“爸爸，羽……羽儿想妈妈了。”
到底还是个八岁的孩子，虽然经过半年的逃亡，即使是面对的再多，仍旧是个孩童罢了。
“羽儿乖，等这件事平……平息了。我带你回去看看家，看看你母亲跟爷爷好吗？”柳战也知道，这次“军神叛国”让圣经大陆各国如同地震般的事情如何能平息，即使将来平反了，自己这个废人还能带着儿子回到那个父亲，哥哥，自己曾经效忠的土地上吗？即使回得到那片土地，在那里父亲他们又能有那一片埋葬他们的黄土吗？乾雍那家伙会把柳家的人挫骨扬灰，也不会奇怪，毕竟，冠以他们的可是“叛国通敌”重罪。但是看着爱子哭的如此伤心，也只能说出这个让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谎言”来安慰他。
回答只是柳苍羽呜呜的哭声，也许是这些天太累了，在这个长身体的阶段，搬弄着比自己还要高，还要重的木头，武技再强，也会超了负荷。呜咽声逐渐变小，一会，柳苍羽便在柳战怀中深深睡去。
柳战看着怀中爱子，费力的抬起那几乎不能动弹的手，缓缓抚摸着他的头发。幸许，这是他们逃亡半年中，柳苍羽睡得最踏实的一觉。
……
“爸爸，羽儿觉得应该去买些药给你。”第四天，柳苍羽在打理完一切事物后，对着躺在简陋的床上的柳战，道：“可是不知道该要买些什么药。”
“你一个人，诶，算了。羽儿，赤血散是无药可医的，它不是致命的毒药。只是打乱全身的脉络，为父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药。再说，你一个人入城也太危险了。”柳战毫不犹豫的回答。
“可是，爸爸，上次也受伤了，没有痊愈啊？”柳苍羽眼眶红红，那次，若不是他对敌经验不足，父亲为了救他，替他挡下对他本该致命的一击，也不会受伤，更何况，柳战担心后有追兵，仍旧像逃出帝都一般，没有疗伤，逃了三天三夜才停下。“更何况，羽儿失去了妈妈，爷爷。真……真的，不想再失去爸爸了。”
“那……”柳战听着儿子对自己说的一番话，心中不禁伤感，道：“羽儿，袋子里，还有几枚金路易，拿去吧。买点生活用品，至于我的药，就买一味金香玉吧，至于辅药，那天进山的时候，我看到有鬼切草，七叶莲这类普通的疗伤药，也够了。我的血杀斗气没有消失，这是万幸了。孩子。注意安全，记着，无论何时何地，千万不能暴露身份，最好没遇到什么危险，没有威胁到生命，别使用武技，尤其是血杀斗气，稍微厉害点的，又点见识的人，若是见到你年纪小小便会血杀斗气，很容易将你的身份暴露。而且，还……还不能说你叫柳苍羽，不能说你是柳天的孙子跟柳战的儿子，不然那将很危险，知道吗？羽儿。”
“嗯，我知道，我会小心的，不会让坏蛋抓住我。爸爸在家等我，我把剩下的干粮都放在床头。爸爸若是饿了，就稍微用点力好吗？”柳苍羽点点头。“爸爸，我很快就回来照顾你。”
……
柳战看着儿子离开的背影，心中的苦涩常人难以想象，如今，都不敢让他再外面承认自己是柳家人了，是那个顶天立地的一代军神的孙子。同时，心中又感慨万分，虽然儿子不是那种难得一见足以逆天的天才，但也聪明机灵，更何况，一路上如此懂事，从未给自己添加任何麻烦。自己反倒成了他的累赘。
生子如此，夫复何求？
“羽儿，迟早，你将要从这里走出去。无论你到哪，将要遇到的事情还有更多，爸爸这般模样，不可能陪着你，希望你能早日长大？哦，不，也许你现在已经长大了。为了爸爸，不惜杀人，为了爸爸，如此幸苦。你承担了太多，家族的仇恨，希望不要影响着你。这次让你出去，祝你这次平安。你母亲，爷爷，在天上祝福着你。”柳战在床上喃喃道。这样的儿子，哪怕他是傻子，想来也是修了几世的善行了。
“爱丽依纱，等羽儿长大了，我便去陪你。”
……
“爸爸，羽儿一定要医好你。”柳苍羽照着记忆中进山的路朝落日城中走去，心中想道。“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我会让那些坏蛋向我们认错。我可以正大光明的对任何人说我是柳天的孙子，是柳战的儿子。妈妈，我向你保证。羽儿向你保证，你知道，羽儿从来不说谎的。”
“妈妈！爷爷！我向你们保证，羽儿总有一天会让坏人们认错，向你们，向爸爸认错！”柳苍羽突然朝天大喊，似乎希望死去的妈妈，爷爷听见他的承诺。也许在他这个年龄，复仇的代名词只是认错。
自幼善良的柳苍羽在自己饲养的小狗死后，也会哭上一天。但是，如今，仍想伤想伤害爸爸的人，伤害他的人，便是杀了也不为过。
“不认错……”柳苍羽双拳紧握，又朝天喊道，“羽儿杀了便是！！！”
说罢，精致的脸蛋，滑下了泪珠。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