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抽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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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咱们哥俩就不必客套了。”阿布笑道:“些许薄酒,不成敬意,给兄长饯行则个。”

    迪斯苦笑一声,接过酒杯,一口闷下去。

    “新任了百人将,兄长倒愁眉不展,莫不是怪阿布办事不力?”

    迪斯将酒爵按在桌上,砰的一声,瞪了半晌眼,又没脾气道:“与兄弟无干,若不是兄弟,愚兄我这两日怕只得上街讨口了。”迪斯道:“我是叹自己没福,遇不得明主。”

    “得寸进尺了不是?”阿布啐道:“你就记得你那都尉大的破官儿。当今哀王是个见不得血的主儿,你捅了那么大的漏子,还想一步登天不成?”

    “可我心中不服!阿布,你瞅瞅,那水晶什么人?给他十倍的兵,我也能把他打个落花流水!人也刚提了都尉了――”

    阿布嘿嘿冷笑:“那么说,倒是上卿大人屈才了?”

    迪斯哑然,扭脸不语。

    阿布道:“我问你,你比卡伦如何?”

    迪斯默了半晌,黯然答道:“不若也。”

    “莫说卡伦将军了,就是他兄弟,北疆守城那个叫什么卡妙的,我看也不见得比你差。”阿布冷笑道:“若要论才,你迪斯是不错,可圣国方圆多大?少了你一个,天难道还能塌了?脑袋长你自个儿肩上,成天就知道打打杀杀,就不能多转几个弯!百人将算什么东西?风吹片瓦落下来,十次倒有九次能砸着个百人将。为这么个芝麻官,还劳动得上卿亲自说情?若单看谁会打仗,上卿要你作甚?!”

    一席话,骂得迪斯并无言语。

    阿布见迪斯颓丧,又笑道:“沉着个脸,踩着你尾巴了?”

    迪斯勉强一笑,张口欲做辩解,阿布又低声道:“此去西北,别捅漏子,人放机灵些,多做些仁义道德可歌可泣的事儿。人活一张皮,脸皮养这么厚,不磨磨可浪费了。有人没人的喊喊悔不当初,就是落些眼泪珠子也死不了你,以后有你的好处。”

    正说着,听得街头喧哗,十数辆车马疾驰而过。

    阿布瞅了一眼,笑道:“这人啊,不怕生错命,就怕生错病――你瞧,把个太医院忙的。”

    迪斯赔笑道:“倒是听说相国这一病,太医院几十个医官轮番上阵,横竖瞧不出个所以然来,今后要你我遭了瘟,可不敢请这些名医。”

    阿布冷笑道:“名医?几副药就治好病便敢叫做名医?我告颂你,那治不好也治不死人的,才叫真正的名医。”

    说着,招手要童仆进来,吩咐道:“把那篮果子提到相国府去,就说上卿大人改日再来探病。”

    上卿府。

    “今儿又是会诊。”阿布道:“相国大人这病,倒也来得诡奇。”

    撒加道:“我倒是听说,有个末座太医叫青囊的给诊出了病――也不知此人医术如何?”

    阿布笑道:“那哪能叫诊出来了?十三个太医莫衷一是,那个叫青囊的贪功图利,跑到王上面前去胡说一通,王上一高兴便赐了三匹绸缎,再问其他太医,竟然不是那个病。主公是没见着,相国府热闹得紧,只差吵起来。就这么下去,没病也能整出病来。王上头也大了,传旨明儿午时再诊。”

    “这些个太医,死的医不活,活的倒常教他们给医死了。他们的话,轻易也信不得。”撒加道:“前些日子王上赐的贡果还剩几个,叫人拣来给青囊先生送去,请他再多翻翻医书,务要小心慎行,切莫用错了药。”

    想了一回,又吩咐管事道:“叫他们备车,明儿午时去相国府探病。”

    次日,揽星宫。

    君臣礼毕,撒加道:“微臣方才前去探望了相国大人,这么多日了,竟是毫无好转。”

    “上卿说到寡人痛处了。”哀王伤感道:“太医们去了又来,就是不知道相父是个什么症状,只得开些补药养着。昨儿倒是有个太医瞧出些眉目,没想到今儿一早就收拾东西走了,留书说是自己又翻了书,竟然记错了。”

    撒加道:“微臣在民间常听老人们说,饭可以乱吃,药不能乱用。那太医知错能改,倒是相国之福,王上不必多虑。”

    哀王泣道:“定是寡人不道,上苍怪罪,却教相父受如此之苦。寡人欲前往鹏山,沐浴斋戒,为相父祈福,上WWW.soudu.org卿以为如何?”

    撒加一揖及地,道:“微臣有话,却不知当讲不当讲。”

    哀王道:“但说无妨。”

    “陛下恕臣万死之罪,以微臣所见,陛下若如此,相国大人非但不能好,反倒会病上加病。”

    哀王大惊:“此话怎讲?”

    撒加道:“臣曾听闻,相国年少时饭量颇大,能日进斗米,肉十斤,逢就寝,鼾声如雷;而今相国一日食不过升,寝不能寐。长此以往,如何能不病?这是操劳过度,积劳成疾,也怨不得太医没法子。若陛下弃国政而入鹏山,相国大人岂非更加操劳,又岂能有半点好转?”

    哀王啊呀一声,垂泪道:“寡人尚不自知。上卿所言甚是,是寡人不济,凡事无论巨细皆交由相父,相父是……活活累出病来……”

    撒加微微一哂,并不答话。

    哀王来回踱步,局促不安:“寡人……寡人不能总教相父如此操劳,卿……卿看寡人……有无此能独当一面?”

    撒加道:“陛下,为人君者,若能从谏如流,独当一面有何难哉?陛下自谦甚于卑,故而常自以为无能,实乃多虑。”

    “上卿所言甚是,”哀王道:“寡人少不经事,还望上卿助我。”

    撒加整衣道:“臣,万死不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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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奥林匹斯历,前254年,冬,相国史昂身染沉疴,常不朝。哀王愈加勤勉,然胸无主见,常人云亦云,撒加辅政,昼夜不舍。哀王获益颇多,以为左膀右臂。次年,撒加代相国事,称亚相。

    奥林匹斯历,前254年,夏,圣国大将军虢公殁。秋,圣北喀戎主发兵一万五千犯边,撒加与相国史昂议,令将军卡伦率军平乱。

    百人将迪斯马斯克随军往,撒加门客阿布罗迪私谓迪斯曰,喀戎民居无定所,难得其主力,伐之若割韭,割而复生,生生不息。况卡伦率军虽众,水草未见得济,此去北疆,必无奇绩,公此行,不必贪功,只须借机赎往昔过耳。

    前253年,春夏交际,卡伦军抵伯道,国尉卡妙相接,兄弟重逢,感慨颇多。乃知弟媳已丧,腹遗一子,名冰河,年方三岁。卡伦谓卡妙,待凯旋,或可令汝返京,兄弟得长相聚。卡伦有子艾萨克,年十二,随父出征,卡伦乃令艾萨克助都尉石代守伯道,自与卡妙引军北上。

    续北上,击喀戎,果如阿布言,常战常胜,仍无伤戎兵主力。

    夏,典水再泛滥,民大饥,撒加请哀王,开府库赈济灾民。

    秋,北军粮草告急,催粮不止。

    库吏曰,库中粮紧。哀王惶急,求告于上卿撒加,乃遣使北上,斥卡伦不力。卡伦怒,曰,漫夸卿相何其多,狼烟起,谁人敢往定风波?言毕,唾使者面。

    使者归,哀王大悔。撒加曰,将在外,难免不忿,宜安抚之。哀王曰,善。乃颁罪己诏。

    卡伦大惭,谓其弟卡妙曰,一门忠义,孰想毁于我手?愚兄无礼于君,君不加责难而复用,倘凯旋,必受赏。天下或将以为,无礼亦可受赏。

    卡妙慰其兄,卡伦仍终日郁郁,不得解。

    冬,戎将领兵复出,卡伦与之战,胜,戎兵护戎将溃逃。卡伦驱车前,横戈于肩,戎将肝胆俱裂,令弓手射之,中而不入。

    卡伦长叹,吾无礼于君王,此身不可荣归,不得已,借戎兵手杀之。言毕,解甲胄以受箭,箭集如猬。

    戎主闻卡伦殁,遂遣使以探虚实。时冬渐深,雪将封山,圣军粮草将不济,正议退兵事宜,戎使至,颇傲慢。卡妙勃然大怒,拍案曰,蛮夷之帮,安敢欺我国中无人!敢犯天威者,虽远必诛。令左右推出斩之,又曰,两军交战,不斩来使,遂改责杖五十,斥令戎使告其主引颈以待,不日大军将至,必报兄仇。戎使抱头狼狈而退。

    都尉水晶甚忧,曰,冬渐深,粮草将断,贸然而攻,祸不远矣。迪斯大笑,径自收拾行装,曰,兵者,诡道,国尉将退也。水晶奇之,迪斯蔑而不答。少倾,卡妙果传令撤军。

    行一日,戎主方知,亲引大军出。戎兵皆甲骑,顷刻即至,卡妙自引军断后,奋起神威,手斩头目五人,兵若干,戎兵皆胆寒,以为神。有戎将乙亥观之,曰,擒之易矣。时卡伦子艾萨克闻父丧,大悲,不听都尉石阻,径携冰河北上奔丧,遭遇戎军,冰河为乙亥兵获。乙亥命兵士挟冰河出,令卡妙束手就擒。卡妙曰,非败,不可缴刃,遂折剑受缚。

    艾萨克得脱,返至军中,泣告众将。水晶曰,愿引一旅之师往。迪斯言,戎兵新胜,不可击其勇。又曰,戎民儿能骑羊,妇亦能引弓射狐兔,吾闻戎主有妻颇悍,常征战,必随军至。其妇好珠翠,不若遣人贿之,或有生机。众将一筹莫展,闻言,遂以为然。艾萨克曰,昔母曾遗白璧一双,因思母而常佩于身。众人视之,价值颇厚。水晶乃携白璧往。卡妙受缚,艾萨克以为己过,愿随水晶往。迪斯见艾萨克机敏,乃密授机宜。

    往,见戎后,呈白璧,果大喜。水晶请之,戎后不许,曰,圣国金玉多矣,南下取之何难?艾萨克曰,圣国金玉颇丰,然佳丽亦众,闻圣有逃将,曾献美人图数幅,戎主珍视,亦不知真伪。戎后思量,似有其事,大怒,曰,汝等且去,吾必不令其得逞矣。

    夜,戎后盛装置酒请戎主。酒至三巡,戎后泣,戎主抚慰,问其故。戎后泣曰,妾身随丈夫,以为顶天立地,哪知今日安乐于小人事?戎主醉,哂笑而问。戎后曰,挟人子而获其将,安是丈夫所为?不如放之,其主自罪其败。戎主默然,曰,夫人所言甚是。戎后乃出,释卡妙并冰河。

    次日,乙亥入,问戎主俘将何在。戎主曰,夫人说情,已释。乙亥大怒,摔帐而出,叹曰,武夫喋血而囚将,妇人一言以放之,国有此主,安得不败?戎主闻言,大悔,召乙亥还,令领兵出,再擒卡妙,生死不论。

    卡妙至怀水,水晶并艾萨克候于舟中,仓惶而渡。追兵至,隔水而射,水晶张臂为盾,身死而尸不僵仆。乙亥隔江视之,叹而拜服,曰,敌国之将,不可跪礼,乃撮土为香,三揖以敬。礼毕,复遣人寻舟。

    至对岸,冰河尚幼,不能远涉,卡妙负冰河行,车马全无,颇多不便。断米两日,冰河腹中饥渴,啼哭不止。追兵将至,卡妙知绝难脱身,请艾萨克先行,欲与冰河共死。艾萨克不愿独生,亦愿同叔父共死。卡妙思量再三,艾萨克乃兄长独子,不可令其绝。含泪弃冰河于荒野。至夜,卡妙闻草丛唏嗦,视之,冰河竟赤足追至,满身疮痍。卡妙无法,咬指血书,置于冰河怀中,缚冰河于桩,欲复弃之。冰河扯卡妙袖泣曰,子或有过,皆可改,腹中饥饿,亦可不怨,问父可相留否?卡妙不能答,父子抱头痛哭。艾萨克见之,知其因由,乃留书而去。

    书曰:不肖侄致叔父言:叔父弃子,是为侄故耳。侄为独子,今叔父不忍相弃,侄心甚感激。然叔父此行,实乃取义而舍天伦,非为圣人道,侄亦于心难安。侄以为,叔父弃侄,天下人或诟为不义;若弃冰河,稚子何辜?天下人又或诟叔父不仁。今日种种,圣人有道,倘叔父行,则难;侄自行,则易。侄尝闻父言,朝闻道,夕可死。今侄自去矣,是为圣人道,无所悔,祈叔父与冰河保重。

    艾萨克出,遇戎兵,纵火引之,至黑水溪,中箭,投溪而去。后为人救,至海国,此为后话。

    卡妙携冰河,复行二日,至伯道,匿于民居。半月,方得出。修表奏本曰,败军之将,又遭俘虏,不可言勇。乃自缚于伯道,待君发落。

    哀王闻奏,慨叹不已,问于撒加。撒加曰,胜败乃兵家常事,不为耻。王可诏抚之,复其位,仍命其守伯道。哀王以为然。

    前253年,冬,圣征戎军将军卡伦殁,圣军南撤,国尉卡妙断后被俘。军中无帅,迪斯自荐而出,多献良策,众将异其才,愿服。乃统军续南撤,过伯道,迪斯曰,我军粮草不足,不得不退,然戎兵将至,伯道无将守,不可弃百姓遭其屠戮。命人于城内扬声曰,戎兵将至,孤城不可久守,百姓愿随者,可同行。遂携民南行,一城之民,背井离乡,一路扶老携幼,将男带女,号哭不绝。迪斯垂泪曰,余少不经事,尝屠戮无辜,今又使百姓遭此大难,有何面目苟全于天地间?众人闻言,相顾曰,人皆言迪斯刻薄寡恩,性豺狼,甚谬矣。

    戎兵至,中伏兵,再败,遂退。

    归,迪斯与众将修表请罪。撒加曰,本为凯旋,何罪之有?且退而护其民,善莫大焉。哀王以为是,乃诏迪斯与诸将入揽星宫,宴谢之。阿布令迪斯称伤颇重,担架入殿,坦胸露乳,伤痕宛然。哀王感慨而泣,迪斯曰,为国为民,虽死无憾。又泣卡伦之死,复请报主帅仇,众皆垂泪,齐请之,哀王怜其忠,许之为将,曰待来年征。

    前252年,夏,哀王拜迪斯马斯克为国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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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可办错事,不可站错队……”撒加不怒反笑道:“他真这么说?”

    阿布难堪的点点头。

    撒加将手中竹简掷于案边:“一朝得志,还反了天了。”

    阿布苦笑道:“他啊,穷命,就见不得簸箕大的天。”

    “算了。”撒加冷笑道:“那衣锦还乡的,总免不得骑个叫驴夸夸官。人翅膀硬了,飞上枝头叫两声,人之常情么……”

    仆从进来,抱起满案的奏章竹简。

    “那些先放着,我再瞅瞅,明日再送王上那儿去。”说着,撒加漫不经心捡起方才那卷奏章:“阿布啊,你去跟迪斯说说,喀戎那边的事儿,怕还得搁搁。”

    阿布应了一声,正要退去,又听撒加冷冷道:

    “一条典水,年年泛滥,整得今儿这个喊缺粮,明儿那个也没米了,都上朝堂来哭穷,你说这都是些什么年头?这些个武官没个懂事的,北伐喀戎可是个烧钱的事,拼的可不都是钱粮。古人怎么说来着?国虽大,好战必亡。”

    次日,迪斯府邸。

    “哟,”阿布笑道:“有道是背靠大树好乘凉,怎么,倒落了一鼻子灰?”

    吃了闭门羹,迪斯没趣的将头盔掷于地面。

    “阿布,”迪斯道:“亚相他这可算是什么意思?”

    “亚相的意思,你问我,我问谁去?”

    “你不清楚谁清楚?”迪斯道:“都多少时日了,我们厉兵秣马,整装待发,亚相一个奏本上去,王上就把我们给搁着了。你给评评理,这不是戏弄数万大军么?”

    “别我们你们套近乎,我好得很,”阿布冷笑道:“天底下就你委屈!”

    “不委屈,不委屈,”迪斯苦笑道:“只是愚兄糊涂,办错了事总免不得兄弟提醒不是?”

    “可不敢当,你翅膀硬了,作奸犯科,犯上忤逆,你都不怕了。”阿布道:“肆意妄为,口没遮拦,就没一天长醒过!扔哪儿都一火炭团子,谁敢重用你?都说响鼓不用重锤,武王那锤子还没把你敲痛?!”

    “我――”

    “你什么?!你不如现在就把亚相和我杀了,提我俩的头到王上那儿唱段子去!”

    “阿布!”迪斯霍然立起:“我迪斯若是如此,天打雷劈!”

    阿布冷笑道:“那你给雷劈死好了。”

    迪斯闷声不语。

    “大话说的倒顺,也不怕闪了舌头。”阿布道:“我问你,那卫田氏,是不是匿在你府上?”

    “决无此事。”

    阿布冷冷的瞅着迪斯。

    迪斯舔舔嘴唇:“多大个事儿,把她送回死牢不就得了?”

    阿布道:“杀了她。”

    迪斯打个冷战,阿布盯着他,迪斯默然,良久,点一点头。

    亚相府。

    撒加拿筒简章,笑道:“我说阿布,你们这可算唱的哪出?”

    阿布瞅瞅迪斯背影,笑道:“主公博文广识,岂有不知这负荆请罪?”

    “就你鬼主意多。”撒加笑道:“不过哪,究竟是人要衣裳马要鞍,平日里跃马扬鞭威风八面的,猛地一身精瘦肉背根荆条进来,怪不习惯的。”

    “主公所虑甚是,”阿布道:“好道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迪斯这个人,怕有些认位不认人。此去漠北,山高朝廷远的,主公须得找人看着他。”

    “喀戎之志,金帛子女耳……”撒加念道,展开竹简:“修罗?……这说的,倒还像人话……”

    阿布笑道:“新提的都尉,倒是个忠君爱国的主儿。”

    “你一说,我倒想起来了……”撒加道:“可是那给自个儿额头纹了个忠字的都尉?”

    “正是。”

    “好像倒是个人才,就派他跟迪斯北上罢。”

    阿布一愣,随即笑道:“主公不派个心腹北上?”

    “又胡说,”撒加笑道:“派什么心腹?修罗忠君爱国,自然会为了国家社稷,万死不辞。”

    阿布笑而不语。

    “险些忘了。”撒加道:“备车,我要去谒见相国大人。”

    相国府。

    史昂咳了半晌,展开帕子,黑血宛然。

    撒加摇摇摆摆进来,史昂苦笑道:“老了,不中用了。”

    撒加忙道:“相国说的哪里话?先王有言,一朝忽无良相,如失两手――”

    史昂笑道:“可不还有你么?”

    撒加赔笑道:“学生哪里及得相国万一?”

    史昂笑道:“岂有此理?先王千秋万岁那阵儿,童虎就劝我说,卸甲归田享享清福罢。想想也是,一代新人胜旧人,不服老是不行了,我们这些老疙瘩挡在前面,你们年轻人怕也瞅着别扭。”

    “相国多虑了,”撒加道:“这朝堂之上,还等着相国指点百年基业哪。”

    “那不成个老妖精了?”笑着,吩咐从人搬过鼓墩来:“坐吧。”

    撒加落了座,又道:“学生此来,一是为了探病,二来也是有事请教相国。”

    “哦?”

    撒加道:“相国当也有所耳闻,前番北伐,仗倒是算胜了,卡伦将军却殁了。”

    史昂黯然不语。

    撒加道:“喀戎休养了这段时日,又跟北边闹起来,朝堂上群情激愤,学生看耗着也不是办法。只是去年庆功宴上,王上一难过,竟许了迪斯为将,学生思来想去,这事须得请示相国大人。”

    “王上金口玉言,”史昂笑道:“岂可轻易更改?既然许了,那也没法子,是骡子是马,都得牵出来遛遛。”

    撒加倒是一愣:“只是……”

    “你这脾性啊,疑心太重,”史昂仍旧笑道:“也怨不得先王不喜欢你,不怕犯忌讳,你们俩用起人来,就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说着,禁不住剧烈咳嗽起来,婢女将痰盂端过来,史昂又咳出一滩黑血来。

    撒加见状,起身道:“相国大人还是好生养病,学生改日――”

    “该怎么办,你们看着办吧……”史昂勉力撑着道:“不过啊,我瞅着那迪斯人还不错,知错能改么。年轻人,哪儿能一点疤都没有?改了就好,改了就好……”

    话音未落,又是一顿猛咳。

    撒加无法,只得告辞。

    史昂见撒加出门,方才冷笑道:“我说这三四月天是怎么了?冷得厉害。”

    “你们也别净杵着了,”史昂遥指着撒加方才坐过的鼓墩:“那东西,上好的木材,劈了升个火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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