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章 奔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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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福楼是城中最大的酒楼,里面的食物贵得离谱,但是却有很多人甘愿花大量的钱在这里吃饭。

    因为能够在这里吃饭的人,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大人物当然不会在乎多花几个钱。

    王守义此刻正在吃着几个皮薄多汁的饺子,会吃东西的人都知道,吃东西应该由浅味慢慢递进,口味越重的东西,要留到最后才吃。

    王守义显然是个很会吃的人,他刚吃了两个淡而清香的馒头,现在就可以吃饺子了,等吃完饺子,就可以轮到清蒸鱼,焖排骨,白酒炒鸡,最后就是口味最重的辣爆牛肉。

    王守仁很会吃,可他从来不喝酒,因为他一直都觉得喝酒会损害人的神经,况且喝酒还可能会有醉的时候。他更怕的WWW.soudu.org当然就是喝醉了会乱说话。

    因为他是王守义,所以他不能乱说话。有些不该说的话在酒后说了,那江湖上就不再会有王守义这个人。

    他本来要花半个时辰享受这餐美味,可听了他手下影子的话后,却改变主意了。影子当然不是真的影子,但影子能打听到的消息却千奇百怪,而且也绝对可靠。因为影子无处不在,而且一般人都不会去留意一个影子。

    很少有事能令王守义舍弃他的大餐,就算是他家里着火了,他也会先慢慢将饭吃完,再回去。

    但这次这件事对他来说显然很重要,所以他一听完影子的话后,立即就走了。

    太阳越来越猛烈了,午后的阳光,照得人发疼,虽然是秋天,可这没有云层隔挡的阳光,却更加肆无忌惮,直接发辣辣射在人身上。

    傅红雪坐在马车上。

    一辆很破旧的马车,连车夫都没有。

    车夫是傅红雪,里面的人当然是中了毒的卫灵。

    他现在很大力地鞭打着马,因为他要急着去邻镇,但邻镇离这里却有很远的一段路程。

    傅红雪没有出汗,他几乎很少出汗。

    马车在街上飞驰,速度却并不是很快。傅红雪无论做什么事都能做得很好,可惜这里是街道,塞满了行人的街道,驾车的技术再好也不能真的奔驰起来的。

    出了城后,车就可以真的飞驰了,可是马车却出不了城。

    因为城门被一堆人塞住了,准确来说是被一个人塞住了。

    一个穿着宽大长袍的人。

    他脚下穿着一双几十两银子的软底靴,腰间一把紫金刀,柄上镶着七颗宝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他的手宽大有力,看上去是用刀的老手。

    那里虽然站着有二十多人,傅红雪却只看到这个人。

    那三四十岁年纪的中年男人上来微微抱拳,道:“在下王守义,在此等候多时了。”

    傅红雪冷冷地望着他,没有开口。

    王守义看到傅红雪锋利的眼睛,心底颤了一下,但脸上却不露表情,王守义见过的人甚至比他儿子吃过的米还要多。

    他脸上笑容可掬,但眼中却没有丝毫笑意,显然是久在职场上的习惯性笑容。“不知公子高姓大名?”

    傅红雪却连望都没有望他,冷冷道:“傅。”

    “原来是傅公子,不知公子久在,有失远迎。但不知马车里面的是谁呢?”

    傅红雪本不想理他,但是现在时间却十分紧急,他只有道:“里面是谁与你无关,请让开。”

    王守义道:“如果是别人的话,本来是不关我的事,但是他却是我世交的女儿,我可就不能不管,不知道傅公子与沈家有什么关系?”他来找的人原来不是傅红雪,是车里的卫灵。

    傅红雪道:“我不知道什么沈家,也和沈家没有半点关系。”

    王守义正色道:“这就奇怪了,明明有人亲眼看到傅公子抱着沈君豪大侠之女沈伶惠,却不知道有没有这回事?”

    傅红雪看了他一眼,慢慢道:“里面的人不是沈君豪之女,也不姓沈。”

    王守义道:“有这样的事,难道别人看错了?”他抱了抱拳,道:“如果真的不是沈大侠之女,不知傅公子可否让我看一眼?”

    傅红雪好像没有听见他的话,但握着刀的手却有青筋凸起。

    良久,他冰冷的声音一字一字钻进王守义的耳朵:“我再说一次,里面的人不是什么沈大侠女儿,她也不姓沈。”

    王守义脸色变了变,道:“我只是看一眼而已,公子又何必如此?”

    傅红雪道:“我要从这里赶路,请你让开。”

    王守义忽然冷笑了下,道:“阁下只怕是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吧,走得要这么急?”

    傅红雪没有理他,低下头看着握着的刀。他不愿说话的时候,总是这个表情。

    王守义道:“既然这事已被我知道,我就要誓死弄个水落石出,不然江湖恐怕就要乱套了。”他看了看自己的刀,又看了看他身后的二十多个人。

    傅红雪忽然道:“你说的话,江湖就不会乱套?你凭什么?”

    王守义道:“就凭江湖人都给王某几分面子。”

    傅红雪道:“很好,我不杀你,请你让开。”

    王守义道:“我劝你还是把车里的姑娘留下,凭你个人之力,是无法走出这城外的。”

    傅红雪道:“这话是谁说的?”

    王守义道:“我说的。”

    傅红雪道:“你是不是王守义?”

    王守义奇怪地点了点头。

    这时忽然一道光闪起,所有人都看到这道光,但没有人知道是什么光。

    光只是一闪而过。

    随光而过的还有几缕断发,风一吹,打着卷慢慢飘下来。

    刀已入鞘。

    傅红雪冷冷地望了眼王守义,道:“我不杀你,因为你是王守义。”

    王守义却没有动,他惊呆了,他还没如此惊骇过。

    他已看到刀光,也感觉得到杀气。但是他却没有看到刀,甚至还没有反应,刀已入鞘。

    他活了这么久,从来没有看到过如此快的刀,也没有如此害怕过。

    这一刻间,他忽然又想起了以前干的种种事。

    他忍不住全身颤抖起来。

    “只有心中有鬼的人,才会害怕这把刀。”

    傅红雪的车已远,但王守义却还是没有动。

    他仿佛已不敢动,他心中是不是也有鬼?

    寂寞的荒野,有许多高大的树,也有许多杂乱的野草。这里少有人气,连泥土也仿佛失去了生命的颜色,赤脱脱死灰色,在太阳光下灰得发白。

    没有人的地方此刻却竟然出现了人。

    一人,一马,一车。

    马早已经口吐白沫,就快支持不下了,但人显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虽然不知道已经走了多少路,却好像还要继续下去。

    可是这一望无际的荒野却仿佛没有尽头,只有连绵不绝的深山,只有一条弯弯曲曲的羊肠小道,不知从哪里伸过来,又延伸到哪里去。

    人轻轻叹息了下,终于停了下来,停在这了无人烟的荒野中。

    马已倒下。傅红雪从车里轻轻把卫灵抱出来,她还是双眼紧闭,嘴唇发白,看起来已经十分虚弱。

    傅红雪低下头来,眼中的神色好像柔和了不少,她不吵闹的时候,看起来像一个乖顺温柔的小女孩。

    卫灵脸上已没有血色,身子好像在微微颤抖着,这是她最青春的时候,却是离死亡最近的时候。谁能够忍心看到这么美丽的可爱小姑娘在她一生中最珍贵的时光里离去?

    傅红雪忽然咬紧牙,眼中露出痛苦的神色。他痛恨的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

    马车是破旧的车,马也是老马。

    可是他忘了一点,旧车虽可乘人,但老马的耐力却是很有限,也不能够跑得太快。

    或者他早已知道,只是他身上的银子只够租一辆残破不堪的车,瘦弱年老的马。

    他当然可以去抢,或者可以威逼马庄里的老板。

    但他不能这样做。

    他忽然发现,他一向没有放在眼里的银子有时候竟然很重要。

    或许他不应该为了能更快赶到另外一个镇上而绕捷径的,他抱着卫灵,心中第一次升起一种无奈的感觉。

    人,做任何事都不应当总想走近路,抄捷径来投机取巧,因为有些时候看起来是近路,却可能是死路。

    天还没黑,夕阳的余辉撒在这野草杂生的荒凉野外,更添凄凉气息。

    远处仿佛有山,也有水,但无论如何是不会有人的。

    傅红雪找到一处较平坦的地方,除下他的外衣铺在上面,轻轻将卫灵放下。

    这里靠着一块光滑的大石,前面不远处有一条斜斜从山顶流下的山泉,浅浅打在光滑的鹅卵石中,激起小小的水花。

    周围的野草也长得比远处的更高大茂密些,还有几棵不知名的高树,虽已有枝叶枯黄,却还是掩盖不住它的生命力之旺盛。

    一般人看到这野外无限风光,肯定会心醉于风,眼溢于色,因为这风光确实令人沉醉。可惜傅红雪没有如此高尚的雅兴,也没有这闲情逸志去注意这些。

    他把刀放在卫灵旁边,双手捧了一股清甜透明的山泉水慢慢往卫灵口中滴进。

    这是他第一次刀离开手。

    有些事他之前死也不会做的,但现在却随便就做出来了。

    他以前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这双手会离开这把刀,也从没想过会自己会萌生救人的念头。

    可是他做这些事后,发觉也不是自己想像中的那么讨厌。

    现在他要做的事就是去打几只肥美的野鸡回来,放在火上烤得熟熟来填饱肚子。

    他已知道眼前这个中了毒的少女已无法挽救了。没有人中了唐门之毒后还可以活过半天的。

    但傅红雪却没有放弃,还有一点机会的时候,他绝对不会放弃。只要他补充好体力,他就能继续背着她前进。

    不管能不能遇到人,他也绝不会提前撒手。

    泉水是从山顶上流下来的,如果顺着泉水向山上走,附近应该会有些小动物的踪影。只要能捕捉到一只野山鸡,就已经足够了。

    他趁天还没黑,一步步摸索着上山。

    山泉旁一路长着许许多多不知名的野花野草,有的已开始枯黄了。整座山看起来就像是用石头和树草堆砌而成。

    他不断用手拨草寻路,踩过一块块大石小石,可是却不见有动物的身影。

    夕阳已远,光线开始慢慢变暗。

    傅红雪却忽然不动了,他盯着泉边一块墨绿石旁一株半尺高的野草发着呆,然后他呼吸好像有点急促,像发现了什么大秘密一样。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