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天涯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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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阳好像又猛了点,但还是挡不住秋晨的凉意。

    司徒叮口已发干,喉结上下蠕动着。他终于明白了傅红雪杀死胖子绝非侥幸,因为他也终于近距离看到傅红雪的刀,刀光。

    刀已入鞘,没有人能够看到他的刀。

    可是司徒叮不敢相信他的眼睛,不敢相信世上真有如此快的刀。

    那道光就如一道闪电,直刺进他的心底最深处,唤起了他颤栗的灵魂,唤起了他最原始的一种害怕。

    三十年前,他就已经忘记害怕是什么滋味。

    现在,正好像在发着一个可怕的噩梦。

    傅红雪冷冷地望着他,道:“我不杀你,因为你已经是个死人。”

    司徒叮全身颤抖着,口中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他忽然跳了起来,用力扯着自己的头发,扯着自己的衣服,声嘶力竭地吼着:“不可能的,世上绝不会有这样的人,绝不会……”

    他如疯狗般向旁边的小巷子窜去,大叫着:“绝不会的……”

    萧羽夏苦笑道:“看来你这把刀的确很吓人。”

    傅红雪望着他,眼神好像有了变化,他慢慢道:“只有心中有鬼的人,看到它才会觉得害怕。”

    萧羽夏低着头,慢慢咀嚼着他这句话。

    “不错,假如心中无愧,就没有什么事会害怕的了。”

    他看着静静地躺在地上的唐家弟子,喃喃道:“如果你不是心中有鬼,又怎会被人一说,就急着要出手?要不是急着出手,又怎么会死得这么快?”

    他又苦笑道:“可是你不该这么快就杀了他的,至少应该问他拿到解药先,你应该知道他说你不敢杀他的原因。”同样躺在地上的还有卫灵,现在她已经昏迷不醒了,唐门毒药的霸道并不是没有原因的。

    傅红雪低头看着卫灵,眼中好像露出一股凄凉之意,他的声音听起来却有点萧索的味道:“刀一出手,我也控制不了对方是生是死。”

    萧羽夏忽然没有说话,他只是凝视着傅红雪手中的刀。

    刀鞘漆黑,刀柄漆黑。

    他又笑了笑,笑得不是很自然,道:“不管怎么样,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死。”

    傅红雪道:“你有办法?”

    萧羽夏低下身子,抱起卫灵,道:“我又不是见鬼的唐门中人,能有什么办法?”

    傅红雪忽然又低下头,望着手中的刀,道:“他们找的本来是我,而不是她。”

    萧羽夏道:“我知道。”

    他又补充道:“他们找的也是我,但绝不是她。”

    傅红雪望着他,道:“你要带她去哪里?”

    萧羽夏耸了耸肩,道:“我也不知道。但我希望能碰到个心肠好的唐门中人。”唐家堡远在四川,没等他去到,卫灵早已经香消玉陨了,所以去唐家堡是不切实际的。

    但唐家却还有弟子在江湖中走动,只要找到他们,就可能有办法救到卫灵了。

    可是傅红雪也知道,绝不会有心肠好的唐门中人,唐礼和唐吉,虽然不会乱出手伤人,但也绝不是活菩萨,况且现在已有个唐门弟子死在他们手里,别人又怎能轻易给你解药?

    他们不找你麻烦,你已经谢天谢地了,你还敢去找他麻烦?

    萧羽夏抱着卫灵,转过身子,背对着傅红雪,道:“你用不着做什么,因为你早已经提醒她不要动了,而且你和她又没有丝毫关系WWW.soudu.org,所以你不必觉得难过。”

    傅红雪冷笑了下,道:“我为什么要觉得难过?”他顿了顿,道:“只不过你要明白,我绝非是一个推卸责任的人。”

    萧羽转过身子,望着傅红雪的眼睛,好像第一次认识这个人一样。

    傅红雪道:“我虽然没有办法解除她身上的毒性,但我却至少可以暂时将毒镇住,十五天之内可保她性命无忧。”

    萧羽夏笑了,微微的笑:“我以前没有服过任何人,这次我服你了,你究竟有什么不会的?”

    傅红雪淡淡道:“我会的也不是太多,但也不太少,要不然我早以经死了十八次。”

    wWw.说完这句话,他就慢慢朝着太阳升起的方向走了,左脚先迈出一步,右脚再慢慢跟着拖上去,每一步都好像走得很辛苦,但是他一开始走了,就绝不会回头。

    萧羽夏抱着卫灵跟在他后面,道:“你要去哪里?”

    傅红雪脚步缓了缓,但还是没有停下去,也没有回头,道:“你再有本事,也不能空手治病的。”

    萧羽夏道:“所以我们去药铺?”

    傅红雪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可以不说话的时候,他绝不会多话。

    唐门的毒不比普通,要暂时镇住毒性,需要很多种药材入药调和。

    幸好卫灵中的只是唐门中最普通的毒,否则就算是唐门掌门人唐傲亲自来了,没带解药也是救不了她。

    太阳还没有当空,药铺已经在眼前了。

    一间不是太大,也不太小的铺面,看起来很低等,却是救人最多的地方。

    “陈大医馆”四字虽已脱漆,但在阳光下还是微微闪着光。

    陈老板是医馆的老板,也是大夫。附近的人都觉得他难相处,因为他总不给人好脸色看。一个大夫,每天面对无数病人,纵然刚开始时还能对人人都露笑脸,久了总会麻木的。

    所以陈大夫还有个外号,叫陈麻木,因为没有人看见他笑过,他的脸仿佛早已经麻木了。

    现在陈麻木真的麻木了,他的脸已永远不能笑。

    死人是永远不会笑的。

    萧羽夏轻轻放下卫灵,让她枕着门坐着,她脸色渐渐发白,额上还有冷汗流着,仿佛在发着噩梦。

    傅红雪冷冷道:“你已看出他是怎么死的?”

    萧羽夏轻轻扣回陈大夫的衣服,叹了口气,道:“伤口在咽喉左侧大血脉处,此外身体并没有其他伤痕。”

    他慢慢站了起来,若有所思地道:“看他的伤口,应该是被剑所伤,而且伤口很浅,很薄,应该是把很快的剑。”

    傅红雪冷笑了下,望着手中的刀。

    他冷声道:“药还在就行,人死不死都没有关系。”

    萧羽夏望着傅红雪,觉得有点奇怪,这不像是他说话的口气。

    陈老板是死在柜台上的,后面就是他放药的大柜。一格一格的小抽屉,放着各种不同的药材。但傅红雪冲过去拉开抽屉的时候,脸色就变了。

    抽屉里面没有药,什么都没有。一个大柜子,许许多多小格子,却空空如也。

    傅红雪道:“奇怪了,难道有人知道我们现在需要大量的药?”下毒的人已死,有谁会抢在他们面前把药都扫光了?

    “只有一个人知道。”萧羽夏的声音响起:“莫忘记他也有把快剑。”

    傅红雪道:“也许我早该杀了他的。”

    那人当然就是司徒叮,他装疯扮傻,为的就是能从傅红雪刀下逃走,然后他又提前一步扫光了药材,让中毒的人无法医治,这人的心肠实在狠到绝了。

    萧羽夏忽然道:“他不会走得太远,而且那么多的药材,他也带不走的,一定会藏在某个地方。”

    傅红雪的眼睛望着萧羽夏的眼睛,良久,他点了点头,道:“只要找到这人,就能找到药材了。”

    这本是毫不相干的两个人,现在却为了个相识不久的女人,走在一起面对敌人,面对困难。

    命运有时真是巧妙得很。

    街上渐渐人多了起来,太阳也渐渐高了起来。

    城外。

    大片的树林开始枯黄,走向一年的尽头。

    可人与树木绝不同,树枯萎了一次,明年还可以重生,人呢?死也一次,还能重头再来么?

    傅红雪走在城外,走在树旁的野草杂生的弯曲小道上,他走得很慢,他踩着地上的落叶,心中忽然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

    一种只有常年漂泊在外的人才能体会到的感觉。

    他忽然又想起了很多事,他全身已微微颤抖起来。

    对他来说,那些事只是痛苦的经历,没有人能想像得出,他经历的痛苦绝不是其他人能想得到的。

    他过去能够活着,就是因为有仇恨这把火焰支撑着。但是命运却和他开了个很大的玩笑,他到后来才知道,原来他一直恨错人了。

    他的生命本来就是为了帮父亲报仇,尽诛杀父仇人。谁知道当他历尽千辛万苦,一步步走来的时候才发现,他竟然和这件事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根本就没有资格扯进这件事,因为他并不是这个所谓父亲的儿子。

    他只是一个过客。

    过客?

    他这些年的所受的痛苦,又有谁知道?努力了二十年,到头来才发现自己只不过是个过客,谁能了解其中的辛酸与苦楚?

    傅红雪望了眼天空,忽然道:“我出生的地方,没有草,也没有树,什么都没有,周围只有一种颜色,死黑。”深邃的黑色,如他的眼瞳。死沉的黑色,如他的刀。孤寂的黑色,如他的人。

    萧羽夏背着卫灵,也走得很慢,他脸上一向的笑容不见了,换上一种不知道是什么表情,但绝不会是愉快的表情,他望着城外这片连根大树,现在开始走向衰老,好像也有点伤感地道:“你的家在哪里?”

    傅红雪没有说话,只是握着刀的手微微抖了起来。良久,他长长吐了口气,道:“我很久前就已经没有家了。”

    萧羽夏望着他的背影,孤单,萧索。虽然他的人看起来很骄傲,但他的背影看起来却十分可怜,他只是一个孤独的人。

    “很久前就已经没有家了。”

    无论他内心多么的倔强,也无法赶走心中的孤寂,因为在他的世界里,早已没有生气。

    萧羽夏绝对了解他的痛苦,如果说世上只有一个人能理解他的痛苦,那这个人就是萧羽夏。

    萧羽夏好像也懂得这种滋味。

    但萧羽夏却与傅红雪绝不相同,因为他比任何人都乐观,所以他过得比傅红雪开心,甚至比任何人都开心。

    如果你没有家,那么何处又不是你家?

    人在天涯,家也在涯。

    可惜傅红雪却永远也不会懂得这个道理。

    幸好傅红雪不懂得这个道理,所以傅红雪就是傅红雪,所以萧羽夏就是萧羽夏。

    傅红雪忽然提高警觉,变成一只藐视万物的雄鹰,他已看到一个人。

    一个死人。

    这次死的人竟是司徒叮。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