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节 宫中变故(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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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这一去,竟然就是半个多月。

    那谋反世子的红帽军在一夜之间尽数落网,严守密防的京城连一直苍蝇都没飞出去。一夜之间,街头巷尾传颂的都是恭亲王和佟贵妃的阿玛佟大人如何英勇擒敌的场景。

    这小小的谋反就像乌龙事件一般的被很快平定了,那红极一时的长公主府却是一片愁云惨淡,听说除了长公主以外,一干人等皆数要被斩首,就连那长公主的孩儿也一样要被斩草除根。听到这话时,敏梅不禁身上起了寒意,同为皇亲贵族,过往即使不亲,却也是常常见到的人,一夜之间竟全都下了天牢等死,人命不值钱,心里竟有说不出的凄凉。

    叶儿在第二天就让王府派了马车送过来。她们又住进了那熟悉的小院。窗柩外的小园子还处于一片萧条之中,她离开时,那槐树还抖擞着满枝桠的翠绿,再回来却只剩下几许秃枝。景还是那景,人也还是那人,只是心境已经完全不同,那平淡无波的水面让人投下石子扰了一方宁静。那投石子的人却迟迟未来,虽然知道已经没了危险,却还是免不了担心。果然是关心则乱。

    恭王府的老管家倒是来了几次,送了些华贵的物件和珍稀的实物,顺道竟然还带来了他的几封笺札。打开那小而华贵的纸张上面苍劲有力的字体显露出来,连着几封皆只有“平安勿念”几个字。她淡淡笑着,真是个不懂风情的男子。

    可是她却依然因为那四个字感觉到温暖。那年嫁他为妻,大婚过后他就出征边疆,一去数月,她的书信从未断过,却都只换得鱼沉雁静。如今同在一个城池,他却已经懂得来笺报平安,虽然只得寥寥数字,却让她看见了他的一番心意。

    送到第三封,老管家忍不住问她可有回笺,她笑笑,进到里屋泼墨写下,递交给老管家时,风扬起,吹落了纸页,在地面摊开,众人微诧那纸上竟也是那四个字“平安勿念。”

    后来听老管家说,他回去的时候,那高高在上,惜言吝字的王爷恰巧正和朝臣们在书房里商议国家军政要事,他把笺札交到王爷手上,见了她的回信那个一向冷峻深沉的人竟然在一干将属面前竟爆发出爽朗的笑意。

    她可以想象得出那样的画面,是啊,她就是要以牙还牙的把那四个字丢回给他。她的顽皮,她的娇憨总是在远离纷争的时候会突然冒出泡来,仿佛有死灰复燃之势。叶儿端来为她温热的药汁,那总是苦不堪言的浓墨色液体突然变得不那么可憎了,碗檐抵在唇边她的唇角微微上扬,心里竟泛出一丝甜蜜的味道来。这就是幸福的味道吧。

    她也会想,若是换做四年前,收到这笺札她说不定会立马跑回恭亲王府,那时的懵懂娇憨虽然单纯,却不为他所爱。她遵守约定,就在这里等着他来。她明白了,是时间的流逝,让两个人都变了,再相逢时,他爱的是变得恬静怡然的自己。而自己渐渐醒悟的心,也为着成熟,懂得珍惜的这个男人开始悸动不已。

    允承近来也时常不在府中,有时候更是一连几日不归。虽然日子还是过得波澜不惊,她却在皇城晨露未唏的空气里嗅出了一丝战争的前兆。她不关心政事,但她关心自己身边的每一个人。她害怕战争,战争是在位者为夺得权欲而开始的,却最终以无辜人的牺牲作为结尾。就是战争带走了她的阿玛额娘,那血腥的场面至今还留存在脑海里,成为偶尔的梦魇。

    若是真的开战,身为抚远将军的常宁,身为副将的允承,都必将要上到战场去。金戈铁马,浴血沙场,谁能保证自己有足够运气不受伤,安稳存活下来。自己拥有的本来就不多,所以她更害怕失去。她毕竟是个女子,胸中没有宏图大志,她要得就是亲人的平安。但这一刻却也对常宁颇有怨言,若是当日他没有将允承调为副将,或者他还能在顺天府里安安逸逸的过日子。

    她是不是太不知好歹了?摇了摇头。

    倚靠在窗前,思绪一片混乱,不经意的转身,却看见那人竟在门栏处一直看着自己。心口微微一突,感觉到血脉的急流。

    他是何时来的?

    她微微一笑:“王爷来了。”明明不愿意表露自己的心思,说出口的话却又隐约带着娇责怨嗔。

    常宁慢慢走到她的身边,狠狠的将她揉进怀中。声音低哑的说着:“可有想我?”天知道这些日子,他想她都快要想疯了。

    窝在他怀里,感觉着他有力的拥抱,那思念就流溢在两人暖暖的情意之中。他拉开她,在她面颊上亲了一口,虽然她的语气仿佛依然平淡,但是他知道她已经有所改变了。因为那如平静无波的眼眸里此刻已经有了光彩。

    “随我回府吧。”他受命成了追查乱党的首将,这半个多月,京城里好一番腥风血雨,乱党的矛头直指自己,王府中甚至死了几名侍妾。那一刻他才发现自己把她放在贝勒府的决定是何等英明睿智。直到所有的事情都完结,他才敢来接她回府。

    她点了头,这些时日等待的不就是这一刻。喊来叶儿收拾细软,随他一起出了院子。突然想到允承,她又停下了脚步。她不能不告而别,即使常宁现在又在她心中了,可是她看得明白,爱情或者可贵,却远没有亲情来得坚实,她不可能再为了爱情,丢下允承了。

    “允承还没回,我得跟他说一声。”

    “不用了,他正在我府中。”

    允承在他府中,她是听老管家说常宁将军中事务都搬到自己的府中处理,原来允承这几日未回就是在王府里,看来这局势是迫在眉睫了,这战怕是不得不打了吧。敏梅不由得心一沉,她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恭王府的马车来了两辆,常宁让叶儿坐另一辆车,自己则和敏梅同一辆。

    车厢里,他的目光闪烁,仿佛有话要说,却始终不得出口。

    她知道他在等自己开口,便也顺了他的意开口问到:“王爷有事?”

    他面容一黯,沉声说道“敏梅,叫我的名字。”他不喜欢听她疏离的喊着他王爷。那感觉就像是她把他隔离在外一般。

    敏梅依然低低的喊了他一声“常宁。”他颇为无奈的叹了口气伸手揽过她的腰肢,让她趴伏在自己的胸口,听着自己如雷的心跳声。他知道她并非完全的对自己敞开心扉,她还有顾虑。不是自己想要急功近利,他也知道很多事情急不来,可是如今战况紧急,那南藩王知道自己的儿子被抓,说不定哪天就掀杆反了。他们两人才刚刚渐入佳境,他却又要出征,心里自然忐忑不安。

    “我真不放心把你一人留在京城。”他颇为无奈的说着。

    “真要打仗了?”她惊诧的问,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却还是心惊于来得这样快。

    “皇上早有撤藩之心,世子谋反,正好成了导火索,虽然朝中有人举反战旗帜,那南藩王于皇上而言就是眼中钉肉中刺,不除不快。解决了军中钱粮之急,出征就只是时间问题了。”国家才刚刚过了几年太平日子,国库并不充实,打仗又最是费银两。这也是皇帝为什么明知南藩王有谋反之心,却并不贸然绞撤的原因。

    她微微闭了闭眼,想起那烽火连天,尸山血海的恐怖画面,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为了一人的江山,便要耗尽人间归墟的宁静。

    就在两人都沉溺各自的思绪中时,车夫轻敲门框,常宁掀开窗帘一看,马车已经到了王府门口。

    常宁弯腰抱敏梅出车厢,却看见允承和管戎两人并排站在恭亲王府的大门口。

    敏梅见那二人身影,面容微窘的想要挣开他下地,常宁的俊容陡然变得冷冽,两臂加了力道死死抱住她,就是不放。“王爷,放我下来。”她轻轻的说着,面颊已经飞上两朵红云。

    常宁不做声,大步流星的抱着她朝那二人走去。经过管戎身边时,他对上那男人冷凝的目光,他是男人,自然能看得懂这个叫管戎对于自己怀中女人的那种莫名情愫,即使他藏的相当深。

    冷冷勾起好看的唇角,递了个别含深意的笑容过去,他要告诉管戎的是,敏梅不是他能要得起的人。

    允承见二人走近,拧着眉对常宁说:“将军,师傅带来消息,宫中出事了。”

    常宁扭头看了看管戎,见他同样面色沉凝,心头一凛,知道事态严重。

    敏梅因为允承那句话,愣在他怀里,抬头看见乌云蔽日,阴沉沉的,低低的气压给人带来喘不过气的压迫感。这才刚刚晴了几日,似乎又要变天了,心里不免感叹,今年的冬季真是个多事的时节。

    “别在门口说,都进府去。”常宁说完抱着敏梅一阵风似的消失在门内。

    入了府,她才惊觉府中的变化。也不是说景色物件有了什么变化,只是原本和他本人一样的冷凝,闲淡的气息已经散开,园子里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兵甲,让整个王府都笼罩在一种紧张戾气的氛围内。仿佛一草一木都感应到了大战在即的紧迫。

    四人入了东苑的里屋,便齐齐坐下。常宁嘱咐叶儿关了房门守在门外。或许是知道敏梅也关心宫中发生的事情,也并不把敏梅排斥在外。

    “说说看情况。”常宁缓了缓沉着嗓子说。

    管戎沉思半晌,才冷肃的开口说到“昨天皇贵妃下体流血,有小产的迹象。”

    敏梅听了,倒抽了一口气。小产?或者在某些人眼里,那孩子成了利益夹缝中的有利要挟,但她自己也曾经是个母亲,知道母亲对孩子的那份强烈的感情是做不了假的。仙蕊盼了许久的孩子,若真是这么没了,对她该是多大的打击。

    “现在怎么样了?”她缓缓站起身来,慢慢踱步走向窗边,眯着眼痛心的问道。

    “暂时没事。”管戎眉头深锁。皇帝下午已经发了怒,若是再发生这样的事情,便要将太医院的一干人等拖出去斩首,虽然顾忌那日对敏梅许下的承诺进而没有提到他,但是杀鸡儆猴的意味已经相当明显了。看见敏梅回身看着自己,他却又缓和了面容回复一贯的波澜不惊,只为不想让她担心。

    伴君如伴虎,敏梅自然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也明白他是想要宽慰自己,心口一沉,竟然因为自己,把身边的人陷于危险之中。这么一想,不由得愁肠百结。

    看见两人眼波间的交递,常宁的眼眸也冷了下来,桌子下的两手紧握成拳。他知道自己在嫉妒,理智告诉他这种嫉妒有些可笑,毕竟两人若是互有情愫,早已经在一起了。可是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一脸阴沉的说:“神医传人也查不出来究竟是何种手法下毒吗?”

    管戎回过头来语气冷淡“按迹象看,应该是有人在饮食里加了红花,但贵妃的膳食,我已经都仔细排查过了,并无不妥。”

    敏梅的脑子细细刷过一遍那日在慈荫楼庭院里看到的景象,不知道为什么总觉怪异,却也说不上来究竟是哪里怪。

    允承却在这时突然沉声说到:“皇帝把怀疑的对象指向了其其格。”眼神里有着明显的痛楚。那女孩毕竟是他第一个喜欢上的女子,即使明知不该去想,她的天真烂漫却还是让他心生羁绊。

    “怎么会怀疑到其其格头上去?”敏梅尖声喊到。“其其格才入宫多久?她还是个半大不小的孩子。”无论如何她都不会相信那单纯美好的女子是这样的人,即使皇帝对她只是贪鲜,并不是什么深切肺腑的爱,但是连不过和短短相处的自己都可如此信任她,为什么她的枕边人却不信呢?她突然为那个如花的女子感到深切的悲哀。她身处那高高宫墙内的庭院,怕是如坠地狱一般吧。

    看见允承痛苦交加的面容,这样的情殇,这样的情债,她的弟弟怕是一辈子也挣脱不出来,

    她无力的想着,允承和其其格的相遇恐怕注定是段两伤的孽缘。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