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节 变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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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尔济拉着敏梅出现在围满皇亲大臣的篝火会场上。

    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原本在欣赏蒙族歌舞的贵族宗亲们都眼含困惑和苛责的看着眼前的两人。马头琴声还在弹唱,只是场中的舞姬们也变得意兴阑珊了起来,时不时的偷瞄着突然出现的俊男美女。反正这回就算她们跌倒大概也不会有人注意。因为大家的注意力都在那迟迟才出现的两人身上。

    多尔济走到场中央,皇帝的面前,深深叩首。他健硕的躯体并没有因为这样的叩首而显得卑微,他给人的感觉是即使身体屈服了,但在他心中,只有自己才是主宰自由的神明。敏梅也跟着他行礼,感觉到四周探究,鄙夷的目光,她也只是淡淡笑了。然后她不期然闯入一双阴鸷冷冽的眸光中。她也不畏惧,淡漠的迎着常宁的目光。在她脑子里还盘旋着偷偷送来冰块的他,为她安排好马车的他,还有下午御道上帮她推车的他所散发的从未有过的陌生温暖的时候,他又已经变回她熟悉的冰冷的他。

    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他,她已经不想去探究了。反正每个人都戴着面具保护自己心底的脆弱和恐惧,包括她,也是如此。她又怎么能去强求他的真实呢?

    皇帝并没有苛责多尔济迟到,他总是精光四射的目光里有了一抹若有所思。敏梅心里闪过不好的预感,总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多尔济从进会场的那一刻起就一直拉着敏梅的手,动作和神态是一派坦荡荡,他才不在乎别人怎么想,怎么看,草原上的人民久居辽阔的土地,随性惯了。从他宽大厚实的手掌传来的力量和热度紧紧包围着她,保护着她,敏梅心里涌上无限的感动。

    多尔济还想拉她坐在他的旁边。,一直坐在上座的太皇太后却开了口。“多尔济,我虽然知道你和敏梅格格从小亲如兄妹,可是皇工大臣们可不一定知道。你这样拉着她也实在难看。”一句玩笑话说的清清淡淡,却无形中解了敏梅的围,为他们找到台阶下,也堵了一直窃窃私语的幽幽众口。

    多尔济别具深意的看了看高座上自己的姑奶奶太皇太后,终于不情不愿的松了手。

    最后她还是被太皇太后招至身旁坐下,那个位置如此的显赫,彰显了太皇太后的无限宠溺。只是这个位置离常宁太近了,他就在她的右手边,仅仅只有一拳的距离紧邻着。

    她可以感觉到他紧绷的身体正散发着的蓬勃怒意。多尔济牵着她走入会场的那一刻,他,幽冥的眸子紧盯着她,仿佛恨不得能撕裂了她的身子。

    常宁强烈的存在感,让她根本无法好好的欣赏歌舞。她有些恼怒于自己如此轻易的受他影响。

    多尔济唱着祝酒歌,敏梅不禁想着,即使他是个多么腼腆的人,但是唱起自己民族的歌来,他的热情和爽朗就被表现得淋漓尽致。他手捧着哈达,金色的酒杯放置在哈达上。献给皇帝,献给太皇太后,然后他没有管顾其他的皇亲大臣们,不合规矩的阔步朝着敏梅走来。

    “这酒醇正,这酒绵厚。让我们心心相印,友情长久,在这富饶的草原上共度春秋。。。”他把心情唱在了歌中,弯腰递给敏梅的酒里有着浓浓的情谊。

    敏梅正要起身接过,狮子八腿长桌下的手突然被人紧紧捏住。他反复的摩擦着,像是要把什么脏东西从她手上抹去一般,力道大得几乎磨破一层皮,疼得她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她看向一旁的常宁,却见他神色自然的看着前方,只是眼里的那抹阴鸷更为骇人了。

    他是存心要她难堪吗?敏梅奋力的挣了挣手,奈何怎么也挣不脱他的钳制。

    长桌上铺着及地的幔布,多尔济自然没有看见桌下发生的一切。只是端着杯子,满脸疑惑的看着敏梅。

    敏梅心中的火随着常宁捏住自己手劲的增加而越烧越旺。他为什么总是不让她好过呢?

    就在她快要忍不住尖声叫出来时,常宁突然站了起来,他朝着多尔济微微一笑,只是笑意并没有到达眼底,冰冷的眸光倒像是利剑一般直指多尔济。“扎萨克大人,敏梅不会喝酒,她一喝酒就会浑身起疹子。”他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敏梅,不在乎自己话里的亲昵和那一眼在别人看来是多么的暧昧。只是敏梅在那双眸子对上自己时,突然周身起了寒意。

    常宁撇开眼,对呆愣在面前的多尔济说:“这一杯,不如常宁代喝了吧。”

    多尔济看着已经空了的双手,不禁有些恼怒。但看见其他人投来的好事目光。为了敏梅只好忍下了。

    常宁仰脖将杯中的一饮而尽,复又坐下,不再说话。冷硬的肩膀却丝毫也没有放松。

    在座的人渐渐将目光转向常宁,敏梅和多尔济,这三人中的暗潮汹涌将几乎快要被人遗忘敏梅重新推上了风头浪尖。

    “她就是那个死缠着常宁不放的敏梅格格。”

    “听说过,据说她仗着老祖宗的疼爱,逼着常宁娶了她,结果后来又把常宁给休了。”

    “女人休夫?休的还是当朝最有势力的亲王,万岁的亲兄弟?”

    “这女人还真是了不得呢。”

    “她不是去了江南了吗?怎么这会又出现在这?”

    “谁知道,你看这会好像又勾上这扎萨克了。”

    “嘘,别说了,谁叫她是老祖宗最疼爱的和硕格格呢。”

    这些窃窃私语顺着草原上流窜的晚风,肆虐奔走。对于敏梅来说这并不意外,追着常宁跑的那些年再恶毒的评价她都听过。几年前,她是飞扬跋扈的和硕格格,听见别人这样议论她,她会发怒,会让身边的宫人上去狠狠赏那碎嘴的人几耳光。可是如今,她不过是孤苦无依的下堂妇,所以她只是淡淡的一笑置之。早过了任性的年纪,流言也已经对她不具杀伤力。

    晚会上一直没有看见允承和其其格,按说这种场合,身为御前侍卫的允承是不能缺席的。一丝不安滑过,敏梅侧头低声问了问太皇太后身侧的莫尔大姑姑。

    莫尔大姑姑一脸惊讶的看着她:“敏格格,没有人带信给你吗?”别看莫尔大姑姑仅仅只是太皇太后的陪嫁婢女,可是在这皇宫里她却比一般的皇亲还要有权势。皇子皇孙的都要尊称她一声大姑姑,她对他们也从来都不用敬语。

    敏梅的心沉了一下,不会是出事了吧?年轻气盛的允承,再加上一个稚气未脱的其其格。她不敢想。

    “皇上下午在围场里遇了袭,其其格救驾有功,可是自己身上却中了箭,此刻御医们还在她营帐里为她看诊。”

    敏梅听了,身子微微一软,右侧的常宁立马伸手撑住她。怪不得一整个晚上皇帝都显得心事重重。

    “她要紧吗?”她抖着声问。

    “应该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只是会受一些皮肉之苦。”大姑姑向太皇太后的递了个敏梅看不懂的眼神,然后意味深长的说着“放心,她不会有事,皇上派了最好的御医,大好的日子还在后面等着她呢。”敏梅听得心里咯噔一下,她看了看正专心看歌舞的皇奶奶,又见那莫尔大姑姑已经恢复常态再无异样,心里安慰着或者是自己多想了。

    她缓了口气,这才轻轻挣开常宁的扶持,可是想到她的弟弟,急忙又问到:“那允承呢?”其其格总是跟在允承身后跑的,她若出了事,允承会不会也。。。不!她就只有允承一个亲人了,她再经不起这样的打击。

    “允承贝勒没事,他只擦伤了胳膊。”

    一句话让敏梅提到嗓子眼的心跌回该有的位置。允承对她来说真的太重要了。

    稳定好心神,她跟太皇太后轻声告退。太皇太后知道她心系着自己的弟弟和其其格,也没有多加阻拦,摆摆手示意她可以先离席。

    她快速的从地上站起来的时候眼前一黑,又几乎晕厥过去。

    一旁的常宁发现她的异样,沉着脸,看不出喜恶的起身扶住她的腰身。她也不挣扎,任由半搂着自己走出会场,他温顺的掌隔着微薄的锦袍深及她的肌肤,竟然带给她支撑的力量,让她有些不舍。她摇摇头不愿意多想,她只是不愿意提供更多的料,给那些等着看好戏的人充当茶余饭后的笑谈。

    直到肯定已经远离那些人的视力范围。“放开我!”她低低的喊着。

    “人家碰你就可以,我就不行?”戏谑的轻佻里有着不加隐藏的怒意。他不想承认自己是在吃醋,可是当看见多尔济牵着她的手走进会场的时候,要不是碍于皇帝在场,他真的会控制不住自己拍桌子而起,撂倒那个胆敢动她的男子。

    她懒得和他吵,迈开步子就要往前走。却奈何身子一个踉跄,瞬间跌入他的怀抱里。

    “为什么你独独对我吝于温柔呢?”他无奈的叹了口气。对自己放不开手觉得无奈,也对她的放不开心觉得无奈。何苦折磨对方呢。

    敏梅苦涩的笑着。温柔?她给过他的,全心全意的温柔。嫁给他的前一晚,太皇太后来到她的寝居,对她语重心长的说了一番话,要她戒娇戒燥,毕竟太强烈的性子是不能讨人欢心的。喜轿从神武门抬出的那一刻她就决定对那个在恭王府等她的男子倾尽一生的温柔。

    温柔,该死温柔让她在那恭王府的东苑里度过了六百多个孤单寂寞的日子,却依然假装着毫无怨言的等待他偶尔的一个回眸。温柔,可怕的温柔,让她在一封封家书送到前线的他手里,依然半个字的回音都没有的时候她苦哈哈的掉着泪,对襁褓中的孩子说着“阿玛会回的,阿玛见到你会喜欢你的。”可是儿子到死的那一刻都没有见到自己的阿玛。对他的温柔最后成了伤害自己最好的利器。

    她嗤笑着。她不是被南墙把头撞的血肉模糊还不知回头的疯子。即使心中对他还有割舍不了的情感,但那已经不足以重要到让她放弃既定的步伐去寻找未来。

    她再也不要做苦守着硕大冰冷的宅邸,依靠等待男人偶尔的感情施舍而活的可怜虫。

    心智的成熟才让她看清楚青春岁月里那些固执得可笑的偏执。

    她回头看着他:“我的温柔早已经被你摧毁得所剩无几了。”她有些残忍的看着他因为她这句话而僵立的躯体。他过去也曾用这样的目光看着她吧?只是她无法把这种残忍做得如同他一般的彻底。

    最终她还是撇开了头,在夜色里挺直着背脊,离常宁越来越远。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