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节 回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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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宁自那以后没有再来找过敏梅。不期然在营地里遇上了,她依然恪守规矩行礼喊声“王爷吉祥。”他总是狠狠的别过头,不再看她。这好像是她能想到的两人最好的结局,这样也才是他们该有的常态。起码他们没有演变到相见两相怨的地步。日后,她回江南想必也不会有太多的遗憾。

    只是她时常感觉到他冷峻的目光紧紧追随着她,即使她隐匿在人群里,他依然能毫无误差的找到她。待她一回头,却又抓不住了。

    两个人都有些了变化,常宁不再锋芒尽显的与人争高低,甚至于他最钟爱的狩猎,射箭他也没有参加。大家都觉得那个难以相处的暴戾亲王,变得更加难相处了。因为他那种唇边带着讥诮的冷冷俊颜反而更加的让人不寒而栗。

    敏梅则总是淡淡的笑着,却渐渐的与众人保持了一段距离,即使是在曾经极为亲近的太皇太后和皇贵妃面前,她也挂起了冷淡疏离的面具。

    太皇太后抱怨过几次:“敏梅,你真的怨恨起皇奶奶来了?”

    “敏梅不敢。”她低着头,声音里是一径的卑微。可是任谁都听得出她话里的疏离和推拒。她已经不是十六七岁的少女了,心智成熟的代价是把这世间和人心看得更透彻了。她倒宁愿自己还是那个不懂事的敏梅,只是时光流逝,她似乎再也无法自然的毫无芥蒂的在皇奶奶面前承欢膝下。那是个拥有至高权力的人,她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一个恼怒,要伤害你身边最重要的人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这次的围场之行,始料未及的久,皇上离京差不多有两月,还没有回去的意思。敏梅猜想那时皇帝要给敌手造成他不注朝政的假象,好让他们掉以轻心,再来个请君入瓮,势如破竹。

    盛暑来临。因为怕女眷们受不了营帐的生活,于是大队伍搬至了承德的行宫。狩猎转变成了避暑。

    太皇太后原是要敏梅搬到她的院落住的,可是敏梅坚持的选择了四知书屋后面的配殿带着叶儿和管戎住下。配殿的条件虽然差了点,倒也图了个安静。日子无聊时,她就去书屋里借上几本书消磨世间,过得轻松自在。这偌大的皇家宅院一角倒也像极了她在江南的宅子,安静怡人。

    其其格和她阿玛住的地方离敏梅这儿不算远,于是其其格跑到她这里来的次数是越来越多了。敏梅也很喜欢这个毫无心机的女孩。如今看来,要在这皇城中人找到一个这样简单的人是太难了。她一直因为这个而替自己的弟弟高兴。对允承耳提面命了多次,要好好珍惜&8226;保护这份难能可贵。

    回京的日子终于到了,一早就有太监前往个个院落通知。敏梅他们也一早打包好了行李。

    “梅姐姐快来试试这个冰镇酸梅汤。”其其格端着大碗的酸梅汤走进室内,她是一路小跑过来的,就怕冰块会很快融化,因为这个,明黄色的前襟还被不小心溅出的酸梅汤弄湿了一大片。

    敏梅正在案上提笔写字,叶儿在一旁磨墨,管戎则在一旁扇着扇子。众人看见其其格风风火火的闯入倒也不吃惊,敏梅颇有些无奈的笑了笑。这样稚气未脱的女子想必会让允承以后照顾得很辛苦吧。她突然想起自己当初嫁入恭王府的时候,常宁是不是也有着这样的担忧呢?十六岁的自己那时候还是个孩子,对于如何当一个好妻子,好母亲茫然不知。晨昏定省,掌管内务,她一样也做不好。他对不情愿娶的她也由开始的不耐苛责转变为后来的冷漠疏离。毕竟那时候他们都太年轻。能怪谁呢?只能说相逢不逢时吧。

    “快吃快吃,冰镇的呢,皇上御赐的,融了就。。。”突然,她发现敏梅的红木茶几上放着一模一样的一碗酸梅汤。“这是谁端来的?阿玛不是说今年冰窖的藏冰少,皇上下令五品以上的官员才有赐冰吗?”她性子急,说话不会多思量,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叶儿看她那娇憨的模样,掩嘴笑了起来。“郡主不知道?人分亲疏,格格和太皇太后,皇上亲近,所以自然也被赐了冰。”叶儿忍不住逗弄她。冰块是一早一个太监送来的,什么话也没说,放下就走了。

    “什么?!”其其格一听就喊到:“这皇上也真是厚此薄彼,赶明儿我遇见他,一定要向他进谏,怎么不知道君无戏言呢?”她完全就是一个小孩儿脾气。

    “其其格!”一脚刚跨进门的允承就听见他的未婚妻这一番大逆不道的话。“你还要不要你这脑袋了?连万岁也敢拿来乱说。”他微微蹙着眉,有些严肃。

    其其格一看见来人是允承,立马把酸梅汤递给一旁的叶儿,一脸娇俏的飞奔入允承的怀里。

    允承见室内的三人都打趣的看着自己,脸上显出十几岁少年的窘迫,微微的透着红晕。他尴尬的拉开其其格攀缠上来的手臂,却奈何她马上又黏了上来,再拉开,再黏上。终于颇觉无奈的败给缠人的其其格,就那么任由她缠着自己。

    敏梅羡慕的看着眼前那一对,真好!她是由衷的感到高兴,弟弟从此以后不会再孤单了。等允承的婚事办完她也可以安心的回江南了。

    “姐姐,我来是有事要说,今天的围猎的最后一天,晚上会在张三营那里扎营举行宴会,皇上宴请了蒙古部落的客人。王公大臣们还会再去猎场狩猎,女眷要先行去行宫。姐姐你来的时候是坐的皇贵妃的马车,回程。。。”允承虽然不知道那夜在皇贵妃的营帐里姐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他料定不是好事。他不愿意她再去坐贵妃的马车,相信姐姐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只是这会也难得再找到其他的马车了。想他御前侍卫,竟然连一辆承载自己姐姐的马车都找不到,不觉有些难堪。

    “梅姐姐可以坐我的马车啊。”

    “不行,若是只有你一人还好,可是你额娘不是和你同一辆吗?”允承不答应。

    “那有什么关系,我额娘不会在意的,再说我们也是一家人啊。”其其格答得一派天真。

    “我们还没有成亲。”允承有些为难。

    “太皇太后都答应了的,总不会有变。成没成亲有什么差?”其其格不悦的气得胀红了一张脸。“莫非你还有其他打算?”

    “你明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允承也来了气。

    忽然宫外来了个太监,一进门就恭恭敬敬的说道:“格格的马车已经备好在外院,行李包袱是要现在就搬上马车吗?”

    一屋子的人都微微诧异。

    “你是谁派来的?”允承问。

    那太监也不答话,只是微微的福身笑着。还真是聪明,深谙“伸手不打笑脸人”的道理。

    “格格要现在就搬行李吗?”他又恭谨的问了一遍。

    敏梅在看见他挂在身侧的“恭”字腰牌时淡淡笑了。

    “好,麻烦公公了。”这个时候找不到马车,又拒绝他的好意,为难的是允承,吃亏的是自己。还要连累叶儿管戎他们。所以她也只能欣然接受了。

    其其格不肯跟女眷们先行去行宫,吵着要和允承一起去围场。蒙满的女子也有精于骑射的,所以也就没有人强硬阻拦她去。

    本来晴朗的天空,却在午后下过一场阵雨。为了赶上晚间在张三营的宴会,传过午膳,浩浩荡荡的马车队列就上路了。往京师走的热河御道上,景色已经变了很多,两侧的树木变得更加的繁茂,遮天蔽日。来得时候是春季,归的时候已经走到盛夏了,由于下了几场大雨,水草丰沛的旷野上形成了一个个的草滩,宛若盛放的莲花。

    敏梅的马车走在最后面,前面的马车已经把泥泞的路面弄得坑洼不平,走没多久,马车就陷入了一个泥潭里,卡住不动了。

    随行骑马的管戎跳下水潭推车,凭一人之力却依然推不动深深卡在泥里的车轮。最后敏梅和叶儿都跳下来帮忙了。可是他们依然只有看着越走越远的队伍干着急的份。

    是啊,谁还会记得有个敏梅格格呢。

    突然御道上响起一阵马蹄声。敏梅抬头,看见的是矗立在马上的常宁。她心微微一拧,他为什么会在这?他不是应该和皇上去了围场了吗?

    常宁只是深深看了一眼她被马车溅得满身泥泞的狼狈。然后一句话不说的跳下马,把自己的骏马系在车头,自己则扎起袍褂,挽起袖口,跳进泥潭里和管戎一起奋力推动马车。

    终于马车在众人的协力下被推出了泥潭。

    敏梅笑着,抬头看见常宁脸上的泥垢,那脏了的俊容这一刻竟然有着几分难得一见的可爱。直觉的掏出怀里的绣帕要往他脸上擦,却在手指尖碰触到他的面颊时,微微一震,颓然的收了回来。她把绣帕递给他,要他自己擦。常宁却突然反手紧紧握住她的手,不愿意放。

    敏梅轻轻的挣脱了,绣帕却留在他的手上。

    她低头说了一句“谢谢。”

    常宁微微一怔,扭头飞身上马,扬起马鞭朝身下的坐骑抽去,把她那句谢谢狠狠摔在风驰电掣的速度里,握住缰绳的手上却还紧紧捏着那方绣了猩红梅枝的手帕。这些天,他懊恼着他们之间的无话可说,可是当她真的开口和他说话,那两个字的疏离带给他的颓败感更甚于无言。

    她凝望着越来越远的身影,脸上的笑容转为苦涩。命运何其弄人。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