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节 情根早植


本站公告

    她将身子泡在清清的潭水里,轻捧着水洒下,洗净身上粘腻的汗水。低头清可见底的潭下遍布大大小小的卵石,山无石不灵,水无石不清。

    这里很幽静,小潭依峦成形,深处于密林之中。从营地往这半个时辰的马程,傍晚她便和叶儿策马而来。叶儿不肯和她一起下水,坚持在不远处守着。其实这里她已经很熟悉了,木兰围场来过多次,好几次还是坚持跟着常宁他们一群男人来的,女人不比男人可以随处提一桶凉水浇头沐浴,她自然得找一个幽闭的净身之处。这里便是常宁为她寻的属于她的秘密基地,记得当时她还为常宁那难得一见的贴心而激动莫名。下午在校场里看见其其格一脸娇俏的跟着允承身后追着跑的样子竟然与当年的自己如出一辙,所幸那陶瓷娃娃一般的小人儿喜欢的是她的弟弟,即使允承现在总是表现得不冷不热,可是她知道,那依然是她那热情洋溢的弟弟,血液里流动着阿玛热烈的血。她暗暗为那个小女娃高兴,这世间毕竟还是有人获得幸福的,那些诗词歌赋里的美好生活并不完全是虚幻的。

    掬起潭水洒向天空,银白的月色下,一片流光溢彩。她突然笑了,想起当年的那些妄念,都不禁要佩服起自己来。到底是哪来的那样无畏的勇气和自信啊,面对常宁那样冷峻的男人,居然以为自己的一腔热忱能捂热了他那颗寒冰一般的心。

    额娘临终时的那番话她遗憾自己终究没有听进去,一个平凡,疼惜她的男子,也许茅屋几间,依水而建。那就是额娘说的平顺幸福,她这一生怕是再也无法拥有了吧。她头枕着岸边的青石,身子还沉浸在水里,仰头看着头顶那片浩瀚的星空,带着树木特有清香的徐徐晚风吹来,让她陶陶然的沉入了梦乡。

    一身青色的长衫让他融入夜色中,他就站在那小山峦上,低头看着水中的她。她似乎已经无法与久远记忆中的那个女子重叠了。月光如银,垂落在她的纤细身体上,让眼前的她浑身笼罩在一种朦胧飘渺的氛围里,如墨的长发披洒在她的肩膀上,羽婕沾露。这样的她,他是第一次见,如火的热情已经随着岁月淡去,现在的她安宁祥和,宛若偷偷坠入人间的瑶池仙女。

    他飞身而下,看见她眼下的那抹青色,不自觉的心中闪过一抹酸涩。昨夜她那挑衅的话语几乎把他逼疯,他不明白他是听闻她或者心中已经有了他人,害怕失去她成分多,还是不肯接受自己是被抛弃的那个人居多。所以他又一次把她丢下了。策马驰骋过她身边时,他多么渴望她能喊住他,可是她只是冷冷的看着他越来越远。

    那年皇上祭祖,他不堪她一路的痴缠,假借监修农坛丢下她。她却只身一人追回京城,听说她身下的马儿都换了好几匹,半个月马背上的兼程对于一个女子来说,不是件容易事。到了农坛,她飞身下马奔向他,一路的尘垢还没来得及擦洗,梨花带泪的哭喊着:“常宁,我再也不要被你丢下!你再也不可把我一个人丢下!”当时他并不是完全无动于衷的,可是他却依然冰冷的将她推开,冷冷斥责她为了自己一人的私欲,耗费马匹,劳动驿站。

    想起记忆中的那张泪颜,那一瞬间,他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拉住了坐骑,马儿识途,他放开缰绳,自己回头寻找那抹倔强纤细的身影。跟在她身后,看着她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夜色的草地上,他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在惩罚她,还是在惩罚自己。

    或者是她的决绝让那些他曾经不以为意的事情,在这么多年后清晰起来,他甚至记得每个细节,他对她怎能是全无感情的。这些年他极少想起她,可是重逢才让他将自己看清楚,分离后的放逐边关,投身战场,为得就是不再忆起生命中曾经唾手可得却被他轻易放弃的那抹梅香。

    奈何他将她推得太远太远,要寻回,已是山一重水一重。昨夜他一路护送她回到营地,看见叶儿拉她入帐,转身回到自己的营帐,即使一早已经知晓第二日校场上会有一番不容他输的较量等着他,他却依然一夜无眠。清晨起来,看见她一身素衣站在黎明的薄雾,那背影的孤绝与忧郁让他阵阵心涩,仿佛她即将飘扬起来,绝尘而去。他暗暗自嘲着,那一刻高高在上,浴血战场不曾有过一丝胆怯的常宁竟然会害怕起来。

    白日里的校场,他以为她不会来,可是校场看台上那抹意外出现的青色却轻易安抚了他的心。皇帝赐予他的一个心愿更是让他对于那个胜利志在必得,虽然过程中有皇帝的放水,但是大家都知道战场不是单打独斗,即使皇帝身手在好,在大军落败时,他双拳难敌众手,胜利其实早在一开局就落入运筹帷幄的常宁手中。

    他需要一个契机,一个锁住那抹梅香的契机。

    深深看了还在水中的女子一眼,她的身子微微蜷缩起来。即使是夏夜,水中的温度依然可以让个人受寒。他轻轻扯下自己的披麾,动作轻柔的捧起水中的她,纳入自己的怀抱。

    似乎感觉到了温暖,她不自觉的紧紧倚靠住她,轻轻掀开眼帘,看见眼前灵魂深处紧紧锁起的那张俊容,经不住幽幽叹了口气,轻轻唤到:“常宁。”迷蒙的月色让她分不清是现实或者梦境。

    他的身形微微僵住,那一声嗟叹里饱含的遗憾和怨怼深深撞击着他的心。

    “敏梅,这一次,我不能放你走!”他深邃的眼眸里闪着坚定。“皇上既然赐予我权利,那么我们的命运,总要有一次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胸口传来阵阵疼痛,她咬牙忍下了。转而幽幽的笑了,笑容里有惊讶,有嘲讽,还有淡然。他说了“我们”这两个字,原来他还是不懂,那年她命人砍倒恭王府东苑的那株梅树,便已经把自己和他的名字从三生石上抹去。他们已成陌路,再受用不起“我们”这两个字。.

    闭上眼睛,沉入更深的梦境。就这一次吧,最后的一次,她不愿意和心底最深处的自己作对,安安静静的依附在他的怀抱里,嗅闻着熟悉又陌生的他的气息。醒过来,这一切都只会归于遥不可及的梦境。

    常宁送敏梅回营帐的时候,在帐外遇见了风尘仆仆赶回的管戎。他那件淡色的长袍甚至看不出原来的颜色,被一层薄灰紧紧包裹着。

    “格格。”他不亢不卑的喊着,并没有行礼,看见敏梅身上那属于男人的披麾下,眼神里闪过一丝黯然,很快,但是常宁依然捕捉到了。常宁袖袍下的手紧紧的握了握。

    “格格,白大夫希望您尽快回江南。”看着敏梅的神情有些急切。“否则。。。”

    “管戎。”敏梅的声音不重,但语气里有着不容抗拒的喝止。

    常宁冷冷的看着两人眼波流转间的互动,胸口烧起一把火。这个白大夫是谁?一个神色暧昧的管戎不够,江南还有个白大夫等着她?“格格不会再回江南了。”他冷冷嗤笑着。紧紧抓住敏梅身侧的柔荑,动作有些粗鲁大力,让敏梅生生犯疼。

    管戎看着敏梅无声的询问着她,不知道自己不在的这些天,格格和这恭亲王之间发生了什么。

    她挣扎不开他的钳制,抬头看见月色下他脖上的青筋爆跳着,一开始燃烧起来的怒气意外的被平复了。“亲王凭什么决定我的去留?”她冷淡的问着,是存心要他难堪。他们早已经没有任何牵系,她倒是好奇他这样自信的介入她如今的生活到底杖持的是什么?

    “敏梅,别逼我!”他脸上挂着狰狞的笑容,欺近她的耳垂。“你知道白日里皇上赐予了我什么。”

    敏梅怔住,愣愣看着他,想要从那阴沉的脸上分辨他话里的虚实。“你。。。不会。。。”他怎么可能为她放弃那张到手的兵符?可是从他手掌传来的力度却告诉他,这一刻他有多认真。

    “不信?要不要赌赌看?你可以拭目以待。”他残忍的笑着,他不怕告诉她,兵符早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皇帝对于把兵权交到他手上一事已经是板上钉钉。而他现在迫切想要的就是折断她的羽翼,让她从此无法飞离他的身边。

    说完他甩袖离开。看着他渐渐走远的背影,她恐惧的颤抖着,摇摇欲坠。直到管戎发现她的异样,走过来扶住她的身体。她突然恼恨起自己来,为什么要那样愚蠢的与他对峙呢?为何她总是学不乖呢?这样的互相伤害,到最后伤重的只会是自己而已。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