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节 病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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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用的东西!滚下去!”这是第三次从常宁的营帐里传来勃怒的吼叫声。太医们灰头土脸的跪地承受恭亲王的怒意,只因为那软榻上始终不曾清醒的敏梅格格。

    太医们说她没事,脉象或者有些轻弱,但应该只是体质不好,所以才会昏厥。

    他焦躁不安,像是被困在笼子里的豹子,来回走动着,看一眼榻上她苍白无力的脸庞,仿佛随时都会离他而去一般。印象中的她好像一直是恨健康的,从小到大,她几乎没怎么生过病。他蹲坐在软榻旁边,细细的看着她的面颊,五官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那感觉却完全不同了,娇艳的红色褪去,她的孱弱让她看起来像是淡得没有颜色一般。

    太皇太后一脸怒意的走进他的营帐,看了看榻上依旧昏迷的敏梅,凌厉的目光落在这个甚不得她心的孙儿身上。他是她所有的孙儿里长得最为俊俏的一个,天资聪颖,太傅说他是百年一遇的奇才,可是她一直觉得他太过深沉,从七八岁开始,就几乎没人懂得他心里的想法。要想维持皇城的祥和,这样的人最是危险,所以他可以说从来都是被自己流放在感情之外的人。不得势,自然不能为所欲为。

    但他却凭着自身的努力,十五岁就被封为亲王,再然后是御前大臣。

    敏梅爱上他,她就知道势必会换来心伤难过,等到她要阻止,敏梅已经陷得太深了。常宁行事向来乖张,阴沉得让人畏惧。他不会言辞讨好,也不会承欢膝下,大部分和皇族相处的时间,他是独立在自己的世界里的,从小他就不得她心。因为对敏梅的疼爱,她也试着去接受和重新审视这个一直不被重视的孙儿。幸而他这些年一直很安分,为国家立了不少功劳。权利日大,却始终谨小慎微。

    “常宁,我要带她去我的营帐。”他们早已经不是夫妻,如今她昏倒在他的营帐,好事者还不知道如何说辞,敏梅外表坚强,其实内心纤细敏感。她经不起一再的摧残。

    他默不作声,也不拒绝,也不应承,只是盯着软榻上的人不放。仿佛那才是他唯一关注的事情。

    “你是嫌你们闹的风波还不够小吗?!”太皇太后勃然大怒。“当年赐婚,你百般不愿,你把对我对皇上的怨恨全部发泄在敏梅身上。”太皇太后的手微微发颤的指着榻上的敏梅。“你看看,你看清楚,她可还是那个骄阳一般美好的女子?为了爱你,她付出了什么?她不过是被你抛弃的女子罢了,流放皇城之外四年,不得回乡,不得省亲。你还要如何毁她才甘心?”她万般疼惜,手中珍宝一般的敏梅,宛若梅花一般一次次倔强的在他的冷寒下盛放,却被他无情的霜雪一次次打击得落败灰槁。她不敢再冒险把她交付于他,四年前她躺在王府东苑里那灰败绝望的眼神至今仍让她心惊。这样的险,她绝不再冒!

    “来人,抬格格去我的营帐。”语气里的凝重不容置疑。

    “皇奶奶总是以操纵他人的命运为乐。”他冷冷嗤笑着。始终低垂的目光在看见奴才们动手搬移榻上的娇躯时,眼里闪过一抹阴鸷,却是一刹那已经消散,他从榻前的软椅上站了起来,踱步到圆桌前缓缓拿起青花茶杯递到唇边。脸上的平淡已经与刚才那个高声呵斥太医的他完全分离为两个人。

    “常宁,我不许你再碰她!”太皇太后阴冷的声音传来。

    他大笑起来,忽然转身面对自己的奶奶。“太皇太后当初真是因为疼敏梅,宠敏梅,答应她的请求将她赐婚于我?”他的言辞犀利,咄咄逼人。“她不过是一颗棋子,让我顺利接近您,也让您得以控制我的棋子。”

    一句话逼得太皇太后哑口无言。良久才略显疲态的说到。“常宁,你本可以让事情走向双赢的不是吗?我不否认敏梅是我下的一个赌注,赌赢了,你爱上她,从此我赢回一个疏离的亲孙儿,而你赢得的是一份世间少有的真爱。奈何你总是看不清。罢了,或者这就是命运的定数。”说完,她让身边的嬷嬷搀扶着离去,那脚步竟然有些踉跄。

    常宁在他的营帐又再次坠入宁静时,“啪”的一声捏碎了手里的被子,瓷器划破手心,他怔怔看着浓稠的红色液体从身体里流出,缓缓递来深沉的疼。暖暖的风吹进来,撩拨着马车檐遮上挂着的铜铃,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车厢里铺就了一层又一层轻软的絮被,为的是怕一路的颠沛会让安置于软被上的人感觉些微的不适。

    她是被一阵阵扑鼻而来的草药味扰醒的。她对这个味道太过熟悉,四年的时光,不变的是每日清晨叶儿为她熬制的这味药。

    “叶儿。。。”她的声音沙哑。眼帘掀开,是陌生的环境。“叶儿。。。”她又唤了一声还是没人答应,许是马蹄声盖过了她略显微弱的呼唤。身子很沉,动不了。她无奈的笑了,撇头看见那从四方窗棂外投射进来的光景,蓝色的天空仿佛能沁出水来,闲散的几多白云,有意无意的点缀着。偶尔有树枝掠过窗户,淡淡的春天的味道。

    叶儿推开门栏进来,惊呼:“格格,你醒了?!怎么不叫我?”

    “叫了,只是你没听见。”她好笑的看着叶儿。让叶儿扶起她靠在车厢上。“这次我睡了多久?”她淡淡的问。

    “三天。”

    “比上次症发又多了一天。”难怪她现在感觉身子更加的乏力了,淡淡的笑容,一脸的漠然。

    “小姐,没事的,管戎前日就启程赶回江南去了,要白大夫配置新的药方给你。”叶儿安慰着。

    敏梅轻笑出声,“叶儿,我不是怕死呢。”

    “格格,你不怕,可是叶儿怕啊!叶儿好怕,好怕格格不在。叶儿该怎么办?”叶儿急得眼泪都掉了出来。“为何还要去招惹那恭亲王,我们躲着他不好吗?你忘了白大夫说过的话吗?心悸症最忌动情,格格我们回江南吧。”

    敏梅没出声,撇头看着窗外。是她招惹他吗?她躲了,可是却仿佛总也躲不过一般。

    四年前生下常宁的孩子,孩子整整折磨了她两天两夜才瓜熟落地,心悸症是那时候第一次发作吧。孩子没能活过三个月,她也差点在那时死去。

    三年前在江南遇见白大夫,他解了她病症的疑惑,他说那是她胸腔里的那颗心上破了一个洞,而她的孩儿也可能是承袭了这症状,所以才会夭折。

    一个洞,她低头看着胸口疼痛的位置。是啊,怎么填也填不满的洞。她还能拖着这心口上的洞走多久呢?

    恍惚间想起那日在常宁营帐的那一幕,愁绪终于还是爬上了她的眼眸。

    “允承有来过吗?”

    叶儿低下头默不作声。

    她释然的笑了笑。允承是该恨她的,当初她对他的莫不挂心,事后的一走了之,只是留了个让人讥诮的姐姐虚名给他,她可以想象,在那些尖酸刻薄的皇族宗亲嘴里不会有什么好话。一个疯狂追着常宁身后跑了十余年的外系格格,耍弄权贵得到王府福晋地位,却得不到王爷心的失败角色,最后还一纸离合书带给皇族不堪的羞辱。

    顶着她弟弟的身份的允承必然承受了无数的难堪。

    感情,是白大夫要她禁锢的,江南的那几年,她真的做到了。回来皇城之前白大夫千叮万嘱不得动情,不得激动。可是要做到,真的好难。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