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眸一亮，惊乍喜色中略带踟蹰。
贸然攻城，只怕旧帝等的便是这一刻人玺共亡，他孑然不屈的直面死亡必将流芳百世，不过届时，新朝咒怨怒天的流言也必将愈发汹涌，只怕旧朝还未复燃，天下便已经揭竿而起。一心血汗的壮丽山河，又将是一片铁血狼藉……
他微微阖目，沉重不能言语。手上已是孤魂累累，即便是满目荆棘，也已然走到了今天这一步，此时，即便是万丈悬崖，也再不能回头！可芸芸众生，谁又能体恤，这看似耀眼光鲜的背后，那夺目荣耀下，附着着多黑暗的沉重。
“王！”军帐轩然而起，冷风灌入。
他缓缓转首，冷眼看向两鬓斑白的军师——他跟随他时，还是三个小儿青丝乌鬓的父亲。岁月荏苒，流年偷换，那惊心动魄撕血搏杀的日子，竟已过了这么多年头了。他心中忽然回暖，目光渐渐温柔。
军师犹豫半晌，终颤巍巍将早已备好的夜行衣从玄色布裹中抖出，“还是派人……”
“不，”他一手接过黑衣，剑眉斜飞，仿若宝剑出鞘，“我若不归，便是天意惩戒，你便可易主再起，切不可违逆天意。”
军师闻言惶恐万分，重重跌跪。他掀帘疾出，寒风入帐，直扑军师清瘦寡癯面颊。陪他出生入死至今，第一次如此惊恐忐忑。世事无常，往往越接近，越容易功亏一篑。
良久，军师似恍然回神，厚唇枯裂喃喃：“天必佑王……”
夜幕墨色深浓，飞身自墙头掠下，隐在藤木芭蕉叶后。
皓月当空，月华如银。
雕栏玉砌应犹在，满目皆空，昔日华服宫人早已逃逸，原本剪裁得体的草木，恣意疯长，狼藉凌乱，败落颓废。
他步履轻稳，缓缓前行，目扫过处，雕栏楼台悉数尽收眼底，暗暗迅速将建筑与心中捻熟的地图吻合。忽然，耳边一声轻响，他猛然惊住，贴墙而立，屏住呼吸。
那一声，是清水淋漓，似是寻常女儿家的泉边嬉戏。
怵惕沿墙角寻声望去，霎时浑身一紧，全身僵住……
如瀑青丝齐腰，黛眉眼眸，有如恬淡素雅的水墨山峦，雾霭萦绕，浓墨淡彩间，是她不谙世事的纯净皎洁，胜过月华的清丽。暴雨初歇，留下一片水洼，那女子赤脚提鞋，玉足踏着水花，银铃笑声，细碎了一地月华。
花明月暗笼轻雾，他痴愣于这人间绝景，不由微微探身看个仔细，脚下忽然瓦砾轻响，声不大，在他听来却有如轰雷鸣顶。右手果决握住腰间剑柄……
佳人回眸，眉心微蹙，寻声踏来。
一双纤纤玉足有如最上等的羊脂玉，玲珑白皙晶莹透。纤足过处，化中 文首发开涟漪无数，波光一圈圈浅浅漾开宛如莲花开落，月辉清撒，天人合一。
他几疑眼花看错，此情此景，竟如此摄人心魄——赤足底下生莲花，恰似九天玄女下凡来。
他毅然握住剑柄的指尖，忽然察觉有丝丝微痛漫过。
戎马半生，喋血无数，这是他生平第一次，为杀而惘……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