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看你那么累，想让你多睡会儿。你又没说下午有事。”杨爱玲还从来没见过肖会水这么紧张过，吓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低着头像个犯了错误的孩子低声辩解着。
肖会水看杨爱玲的样子，瞪着眼睛再没说什么，匆匆抹了把脸，撒腿去了教育局。
肖会水骑着那辆陪伴他多年的“钱江125”，把油门轰到位，还觉得慢，摩托车发出巨大的声响，他只感觉马路两旁行路人的目光齐刷刷地都朝着自己看。他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
肖会水几年来的摸爬滚打让他深知，下级对于上级，守时是其中一条亘古不变的法则。上级不守时，那是因为公务缠身走不开，下级不守时，那不仅是政治觉悟问题，更重要的是对待领导个人的态度问题。领导约见，那就不仅仅是守时的问题，而且要远远地跑在时间的前面，这样你才可能在政治上有所进步。否则，你可能干了一辈子的副职，到老也不知道一把手的交椅坐上去是冷还是热。
这样想着，肖会水额头上冒出了米粒大小的汗珠，密密麻麻地排列在前额的沟壑边上，打着转转，摩托车一颠就抖落在了身后，融化到了空气里。
肖会水进局长办公室的时候，李世风正坐在老板桌前翻看着报纸，看起来很无聊也很不耐烦的样子。见肖会水进来，只轻蔑地斜视了一眼，也没说让他坐。然后起身目不转睛地盯着肖会水望了半天，冷漠地说:“肖校长很忙啊？真是日理万机呀！”
“实在对不起，让领导久等了，下午上班前又去医院看了看……要不罚我请客一次？”肖会水满脸堆着笑容赔不是，突然又嘣出了后面这句连自己也没有想到的话。说完就觉得自己的脸部都快弯曲了，神经在肌肉里拧着，感觉特别难受。
这样的事情对于肖会水来说的确还是第一次，以前要是上级领导约他谈事，他是早早就先等在了指定的地方，从来没有爽过约。可今天……，他知道，在这种时候如果跟领导解释说自己太累了，实在是身不由已，一不小心睡过头了。那样，很可能你的政治前途就会在他的手里划上一个句号，别指望再有什么进步。只要你还能原地踏步，那已经是烧高香了。因此，你唯一的选择是说尽千言万语，表明自己的过失，并不断有效地声讨自己，越深刻越好。这样领导才会觉得自己有威信，有面子。肖会水并没有实话实话，而是拿医院里躺着的病人说话，这让他在李局长面前挽回了尴尬的局面。
肖会水很少在领导面前开玩笑，他没那个习惯，也不敢。可今天不知怎么了，他却挤出来了一句让自己都觉得可笑的话。
“这可是你说的啊？等着！”李世风一听是去了医院，加之肖会水的一句玩笑话，让他刚才还想爆发的怒火这会儿熄灭了。李世风觉得批评一个刚刚做过好人好事被表扬了的人，多少脸上还是有些不自然。只口再不提肖会水迟到的事，马上转过话茬，温和地说：“听医生说，老李就现在那样了，恐怕是好不了了，治好了也是个植物人。”
肖会水半天没有反应过来，一听植物人，他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杨爱玲村里就有这么一个人，能吃能喝，就是不能说话。不到半年工夫就死了。听说是被活活饿死的。
“哎！好端端的，怎么就成植物人了？”肖会水满脸的痛苦。
“你看，孙成宝、何晴也都躺在医院里，可能一时半会也好不了……”李世风看着肖会水的眼睛，或明或暗，或实或虚，让肖会水觉得脚下面有些晃。
李世风停顿了半天，在办公室地上转了一个圈回到原地，继续说：“我要你把整个学校的工作现在就抓起来，不能有半点松懈，尤其是你负责的基建工程，来不得半点马虎，一旦出了事，我们谁也负不起这个责任”。
李世风的神情突然变得严肃了起来，又轻摇着头开始在地上重新转圈圈。他像是把一个沉重的担子交给了一个与其年龄、智力不相符合的人，心里好像没有底，又好像又无可奈何的样子。这种时候，肖会水也拿捏不准李世风的心思。
其实，李世风早上从医院了来，就到了毛县长的办公室，把具体情况都汇报了。毛县长虽然已是常务副县长了，但李世风绝大多数情况下，重要的工作都要先给他汇报，然后再找主管教育的副县长汇报。毛思亮似乎没有因为这不是他的分管工作而表现出一点点的不乐意。
回到办公室，李世风屁股刚一挨上椅子，腰里的手机就响了。
“喂？这会儿我正在上班，完了再打吧！”李世风显然是有些不耐烦，说话的语气有些生硬。
“怎么，又有烦心事了？”电话里一个柔美芳香撒娇般的声音，“听说你们五坝中学的领导出事了，就剩一个好人了！”然后咯咯地笑起来。
“你听谁说的？不知道具体情况，千万不可以随便说的，我的乖乖！”李世风又生气，又觉得好笑，什么“就剩一个好人了”。然后那个女人又说了件具体的事情后，李世风就先挂了电话。
李世风经过前前后后的回忆，觉得肖会水这个人的确是一个能靠得住的人。这是他的直感，至于到底是骡子还是马只有拉出来溜溜才能知道。要说校长，那是挤破了头地钻啊！李明车祸发生的当天晚上，乡镇学区有很多干了好多年的副职就往他家里跑着要当五坝中学的校长。可现在正处在学期中间，牵一发而动全身，哪里有那么便当的人去收拾李明扔下的摊子。再说，这个时候，他不能为了钱不顾一切，说不定会惹火烧身。
李世风觉得眼前的肖会水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他熟悉情况，又负责着教学大楼的建设，抓起来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困难。让他当校长岂不是一举多得的事情。
李世风最后满意地笑笑，下定了决心。郑重其事地说：“怎么样？有没有这个能力先撑着？”
李世风并没有把校长的乌纱帽直接戴在肖会水的头上，从字里行间就可以听出来是留有余地的。也就是说，这校长到底是肖会水还是张会水或者是王会水，还不一定，这完全取决于他的意志。
“我一定会克服一切困难，度过难关！等他们病好了，一切就可步入正轨。”肖wWw.会水这时候没有退路，只能顺坡下驴。本该接任李明工作的人也倒下了，只剩下他还是个健全的人。按肖会水的想法那叫：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谁知道李明还能不能醒过来？孙成宝、何晴还能不能再走上工作岗位？肖会水不知道，李世风也不知道。
“那就先这样，你明天赶快到学校去，不知道现在都乱成什么样子了！”李世风表情显得很焦急，又补充道：“记住，工作一定要细致，不能再出任何差错了！听苏文新说，受伤学生的善后工作都做好了，要密切关注家长的思想动向，不可把这事再闹大了，明白了吗？”
肖会水听得是一头浆子，什么受伤学生？难道还有学生受了伤？他觉得这事有些蹊跷，再不便向局长问明情况，就匆匆告辞，离开了李世风的办公室。
肖会水想着李世风刚才难以琢磨的表情，觉得事情还远不是他想象的那样。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