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肖会水刚刚与李明到乡政府商量完大楼建设的一些事项，副校长孙成宝打电话说教育局李世风局长来了。
肖会水还正想完事了就去四分小学看看刘思佳。四分小学是他美好人生的起点，也是他成功的根据地，有好几幢教室还是用他拓的土块修建的。那里不但有他的心血和汗水，更重要的是有一个人让他放心不下。
乡政府在中学正南方向，相距不到500米。往回走的路上，一直沉默的李明突然问起了四分小学校长人选的事。这本来是一把手的权力，现在却问起了肖会水，他不明白李明到底是什么意思。无论他葫芦里卖什么药，可肖会水心里就一剂药，他毫不迟疑地推荐了刘思佳。
李明瞅了肖会水几眼，说日后再议。
刚进校门，就看见李世风的车停在校园里，后面还停着一辆警车。
肖会水心里一紧，口有些发干。心想难道是胡迎伟给抓回来了，案件又有了新的变化。要真如有些家长所说，胡迎伟在他当校长的时候也干过那事，那要是胡迎伟承认了，肖会水就是长一千张嘴也说不清的。真要是这样，那他的副校长比袁世凯当皇帝还要短命了。
肖会水看了看李明，李明也看了看肖会水，都没吭气。
肖会水没打算进去，可走到校长办公室门前时，李明却把他的胳膊拽了一下，意思是让他也进去。肖会水迟疑了一下，还是跟着李明进去了。
沙发上坐着三个人，肖会水认识李世风，其他两个人觉得很陌生，看他们没有穿警服，肖会水紧张的心情稍微放松了一些。
“李局亲自来视察工作，也不先打个电话，让你们久等了！真是不好意思。”李明哈着腰先和李局长握了手，然后与另外两个人也握了手。肖会水看着中间坐的那个人，身材魁梧，大腹便便，想必一定是个领导。
“宋局大驾光临，是执行公务，还是……”李明并没有要介绍肖会水的意思，只管自己说话，有意把“驾”说成“骂”。
李明以前也不认识宋长林，只是开会时打过几回照面，不怎么熟悉。胡迎伟事件发生后，李明和宋长林一起吃过好几次饭，这样就认识了。见了宋长林，心里还想着胡迎伟的事，所以这样说。
“哈哈哈，照李校长的话，不执行公务，还不能陪李局长看看兄弟？”
“当然不是，只要宋局能来，是我们五坝的荣幸，欢迎还来不及呢！”李明感觉自己话没说圆，就赶快打圆场。
“这位是新乐市宏达房地产开发公司陈董，陈启东董事长。”宋长林看了看李世风，向李明介绍着身边的那位男士。又看看李明身后的肖会水，问道：“这位是？”
“刚任命的副校长肖会水。”李明表情淡淡地回答了宋长林，没多说一个字。
宋长林一听这儿还有一个升了官的人，走过去握住了肖会水的手使劲地晃着，“哎呀！好事啊！祝贺！祝贺！”肖会水也笑着说了些感谢宋局长的话。陈启东也走过来握了握肖会水的手，算是认识了。李世风坐在沙发上连身子也没挪一下，好像压根就不认识肖会水。
肖会水站在一旁，对着李世风笑笑，也没有答话。他看见李明的脸上显出不高兴的神色，但和李世风讲起话来却突然变得满面春风。肖会水想是刚才大家都把自己当成了中心，忽略了他。更重要的是，李明原先想李世风局长一行人，肯定是胡迎伟的案子有眉目了，是来找肖会水算帐的。如果知道李世风此行的目的不是因为胡迎伟的案子，他绝对不会让肖会水也跟着进来，在这儿喧宾夺主。
扯了一阵子闲蛋，李世风坐了不一会儿就和宋长林、陈启东起身要走。李明觉得局长应该还有什么事情要讲，不可能什么事也没有说就要走，他疑惑地望着李世风。
李世风也没有给李明一个明确的意思，只是在临上车时，丢了一句：“工程招标的事情准备得怎么样了？”
“嗯，快了，快了！”李世风横杠子插进来这么一句，让李明更是丈二和尚摸不住头脑，嘴里胡乱咿哇着。
送走了李世风他们，李明自言自语道：“怎么什么事也没有说，就走了？”
肖会水随口说：“可能是顺便过来看看。”
李明睁大眼睛看了肖会水一眼，没有说话，径直大步朝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肖会水刚回到自己办公室坐下，桌上的电话就响起来了。
是杨爱玲从父亲杨得志家的座机上打来的。
前些年新南县还流传这样一句顺口溜：耕地基本靠牛，交通基本靠驴，通讯基本靠猴（吼）。这当然有些夸大其词，但也说明了生产生活的落后。近几年，就拿通讯来说，再也不用“猴”了，先是县里的领导和最有钱的人整天抱着个“大哥大”，就这也为数不多。没两年，“砖头”的体积越来越小了，别在腰里就行了。今天又不一样了，大街上腰里挂手机的人已不在少数。手机市场空前活跃，电信也坐不住了，在农村推行集体入网优惠大酬宾活动，一个村有一百家入网，才600元。城里初装费1400元，一分都不少。
杨爱玲多数时间是在父亲家里，所以叫着喊着要给她爸装电话。肖会水拗不过，就答应了。早上才刚刚开通，这会儿就把电话打过来了，声音很清晰。杨爱玲在电话那头兴奋得不得了，说是放学后让肖会水早点回家，她爸有要紧的事跟他商量。
肖会水因为工程建设招标的事情忙了一下午，回到岳父家时天已经全黑了。杨爱玲的姑妈和她的二女儿小凤坐在坑沿上正说着什么，笑声不断。肖会水进来了，她们俩都站了起来，杨爱玲的姑妈连忙走上前去，看着肖会水说：“这当校长了，瘦多了，小玲子要让会水多吃点啊！”说着回头看看杨爱玲。小凤也笑眯眯地问肖会水“姐夫好！”肖会水也一一问好。
杨爱玲在一旁似乎生气地看着姑妈说：“自从到中学里，他很少回来过，我估计，他都不知道我长啥模样了！”
肖会水忙是比以前忙了许多，除了晚上一个人睡下会想起一些不开心的事外，只要一工作起来，他什么都会忘掉。看见杨爱玲的姑妈和小凤，心里挺高兴，问：“姑父好吧？”小凤说“都好！”。肖会水点着头说：“这就好。”
杨得志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先吃饭。”
大家都坐下来开始吃饭，吃饭时，大家又提起了谈希。谈希是小凤的男人，比肖会水小几岁，正儿八经地师范大学数学系毕业，先是分配在县一中教书，不几年就当上了数学教研组组长，每年都是高考把关教师，在县一中也算是个数学权威。年经气盛还缺少成熟的谈希，在校长竞争中因为站错了队，投错了票，最后被贬到了二中。虽说二中也在城里，但知名度就不能与一中相提并论了。
可人要是倒霉了，真是喝凉水也塞牙。到二中后，就没人把你当数学权威了，更不会让你当数学教研组组长。平头老百姓一个，这样也行，我教我的学，生活也还过得平顺。刚刚教了一年，第二年就被发配到了五坝学区。李明打听了谈希的情况，最后决定委以重任，让他担任六分小学校长，恰好是胡迎伟事件发生后的事情。
只要肩膀上长头的人都可以想见，从一个高中数学把关教师一步步走到了小学校长的位置上，_38605.html谈希内心在承受着多大的痛苦。他接替了潘义后，潘义也很理解他，学校的老师都很同情他，从他平时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谁都可以看出谈希是个人才，可人才有用不好用，奴才好用没有用。潘义也没有因为先前对肖会水的成见了而影响了他与谈希的关系，很多工作都还是潘义在做。再加之六分小学学生基础差，在短时间内是无法出成效的，所以接连几学期都在全学区15个小学评比中垫底。
肖会水任命为中学副校长的同一天，李明免去了谈希六分小学校长的职务。肖会水当时还想，是不是李明把对他的憎恨全部转嫁到了谈希的身上，就因为谈希和肖会水有亲戚关系。肖会水很是内疚，连同上任后李明及学校其他领导对他的阴阳怪气的态度，让肖会水一夜未眠。
想到谈希，肖会水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看着一桌子上丰盛的菜，没有了一点胃口中 文首发。
杨得志夹了菜放在小凤的碗里，然后看着肖会水说：“会水啊，你给想想办法，不能让谈希这样下去啊！”然后停了一阵子又说，“你成了中学副校长，那四分小学校长不是空着吗，你给李校长说说，让谈希去干。”
“他以前有说有笑，现在越来越不爱说话了，我看着他一这样，心里也不好受！”小凤说着说着就要哭了，用手抹了抹眼睛。
肖会水半天没有说话，只一个劲地用筷子在碗里搅着，似乎要把这多半碗拉条子搅碎才肯罢休。肖会水明白，谈希是个搞学术的人，他的心思根本不在这校长上，他从天上摔到了地上，是无法接受这个现实，不是给他个校长当就能解决问题的。
所有的人都停下了，夹菜的收回了筷子，咀嚼的嘴也闭上不动了，都眼巴巴地看着肖会水。
“四分小学校长人选已经定了，再说谈希现在这样子，不是当不当校长的问题。”肖会水说话的腔调很生硬。然后又看着杨爱玲的姑妈和小凤细细做了些解释。
杨得志在肖会水进门之前已经向自己的妹妹夸下海口，说这事绝对没问题。这会儿，肖会水的话让杨得志觉得很没面子。再说，作为老丈人，他还是第一次在肖会水面前走后门。
“你不也是个副校长吗，这点事都弄不成啊？”杨得志好像在质问肖会水。
“这谁当校长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再说，谈希，就是给了四分小学的校长，也还那样。他是心病，不是官瘾。”肖会水情绪有些激动。心想，这小学校长的任命完全是学区一把手决定的，别人连个边都沾不上，如果与一把手的关系好了，他可能会听你的建议，否则，你甭想。如果官场都这样民主，谁还拿一把手当回事。再说，四分小学应该由刘思佳来当校长，这是他的心愿。
杨得志把筷子扔在桌子上出去了，杨爱玲也跟上出去了。
杨爱玲的姑妈觉得不好意思，脸上挂不住了，说了声这事要为难就算了，带着小凤就要出门。
肖会水有苦说不出来。让一个旁观者想，他肖会水大小也是个副校长，这就是官了，什么事办不了。谁又能想到他肖会水无可奈何的心情。他赶紧站起来拦住了母女俩，比前比后得讲了一通大道理，她们似乎明白了肖会水说的话，又像是不明白。也许真是不在其中，不解其中的滋味。
杨得志被杨爱玲牵着胳膊进来了，吊着个脸，坐在炕沿上抽着闷烟。
杨爱玲走到姑妈身边，抓着小凤的手说：“我想会水一定是有难处，要不，他肯定会帮的”，杨爱玲转过头去看了看肖会水，肖会水也拿出一根烟夹在了手指缝里，正准备用打火机点。
一多半菜都还在桌子上摆着，大家不欢而散。
姑妈和小凤走了之后，肖会水进屋拿了车钥匙，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大门，只听杨爱在后面喊着：“这么晚了，就住家里吧！”。
又是一个不眠之夜。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