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通知了。家长们这会儿还没有到。”姜梦瑶抬头看着李明的眼睛。此时，她突然被李明温情的目光和刚才说话的语气感动了，她特别想扑在李明的怀里大哭一场，然后撒着娇……可她不能，现在他是领导，他已不再是她床上百战不怠、指挥自若，永远不知道疲倦的一匹战马。在面对人命关天的大事上，姜梦瑶是个明白人。她永远不会因为眼前这位中年男人是自已的情人而肆无忌惮，她回答得干脆利落。她必须认真严肃地回答李明的问话，为他正确决策提供准确的信息。
“马主任，赶快给小向打电话，让他马上把车开过来，立刻送这几个重病号到县医院。”李明毫不犹豫地命令着马爱国，语气是那样坚决而果断。
不知道什么时候，后勤主任苏文新，初三年级组长桑武德也站在了病房里，一声不吭地看着李明的眼睛。他们都静静地站在人伙里,等待着李明的训斥。这个时候，即使被李明骂得狗血喷头，他们也不敢顶上半句。一个是后勤负责人，一个是出事学生所在年级的负责人，要是追究起来，他们都难逃其咎。
李明看了一眼苏文新和桑武德，又转过脸默默地看看姜梦瑶，接着说：“你和马主任送学生到县医院，桑组长把其他受伤的学生都通知到医院来做进一步检查，并立即查看初三其它班级有没有类似情况发生，动作要快，不能耽误时间。”
桑武德把头点得跟捣蒜一样，嘴里只重复着一个字：“是，是，是……”
在这个节骨眼上，李明作为一校之长，在面对突发性事件的应急处理上，表现出了一个一把手应该具备的能力。
120急救车赶到的时候，小向开着学校的面包车已出发一刻多钟了。
“老苏啊，都是我们的责任啊，当时准备要搬的时候，我就怀疑供销社这仓库到底修起来也时间长了，虽说比我们的危房好一点，可这房子在修建的时候，就是以仓库的标准设计的。我们放的是活生生的人，不是没有生命的货物啊！”李明和苏文新走在回学校的路上，李明看了一眼苏文新，意味深长地说。
“李校长，这都是我的责任，当时我确实是仔细察看过的，觉得安全是没有什么问题，谁知这该死的地震，迟不来早不来，偏偏就在这个时候来了。唉！当时也没考虑这么多，不过也实在是没地方去。就这供销社王主任还老说租金太低，如果不能按时交纳，到冬天了就把老师学生赶到到雪地里去上课。”苏文新义愤填膺地说着，还呼呼地喘着粗气，好像这一切不该发生的事情，都是供销社王主任一手造成的。
“老王这人也太抠门了吧！惠及子孙，造福后代的事情，他怎么就想不通呢？还要为那几个小钱跟我们斤斤计较，太不像话了！”李明想起学生被砸事件，就满肚子的火，也指责着王主任。
“他就这么一个人！”苏文新附和道。
“人哪，活着也不能把钱财看得太重，钱这东西，没有也不行，多了也是祸，生不带来，死不带走啊！”
“您说得对！”
“我觉得宁可人活着，钱没了，也不能人死了，钱还一分没花！前一种人是钱为人所用，后一种人却是人为钱所奴，你说人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李明摇着头，叹息着。自已也不知道怎么说着说着又扯到了人生这样一个深广而博大的话题上来了。
苏文新也感到很奇怪，不知道怎么样回应李明的问话，这个问题他也没有想清楚。说实在的，苏文新也是民办教师出身，没多少文化，对于这样深刻的道理，他是从来也没有静下心来思考过，他也不会这样去思考，因为这对他来说没有任何现实意义。虽然表面上附和着李明，可内心里还是跟李明想的不一样，他这辈子就一个想法：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一定要给儿子留下一笔钱。唯有这样，他才会放心，才会在阴曹地府过得踏实。他太朴实了，中国几千年来形成的小农思想，在苏文新的身上得到了淋漓尽致地体现。
李明也感觉自己的话跑题了，朝着苏文新苦笑了一下。然后说：“哎，老苏，我们学校的那几间教室怎么样啊？我们得赶紧回去看看！”
“基本上没什么问题，我每天早上起来都要在校园里转上几圈，因为毕竟校舍老化了，千万不能有个一差二错的，这样对谁都不好。这不，今天早上我感觉不对劲，就去仔细察看了所有校舍。有几间教室受损严重，其中一间西墙马上要倒了，幸亏我们开学的时候就把学生搬出去了，否则事情就大了。”苏文新胸有成竹地给李明汇报着。
这是苏文新几十年来做事一惯的风格，话要说到点子上，工作要做到面子上，即使领导不知道没看见，也要想设法让领导知道看得见。否则，他是不会轻易去做无用功的。这就是他这些年来久居后勤工作岗位，不觉得苦，不觉得累的真正秘笈所在。
他认为，只有让领导知道你是他彻头彻尾的忠实者，做到想领导所想，急领导所急。领导才会身不由已地把你当成自己的心腹，也才会在很多应该由一把手说了算的时候，让你也说了算数，而且你这样做了以后，他永远不会斤斤计较你的对与错。
苏文新这些年的后勤保障工作，可谓是事无巨细。不但保障了学校后勤，保障了校长后勤，更重要的是保障了自己家的生活。这些年，苏文新的家里，大到彩电冰箱，小到油盐酱醋，都得到了最全面具体的保障。说得不太雅观些，就连老婆用的卫生巾，都开成买食堂洗锅毛巾的发票给报销了。
这一切，苏文新做得可以说是滴水不漏。他也不清楚李明对他天衣不缝的淘金手法究竟知道多少，苏文新心里真的一点底都没有。但他从来没有因为心里的嘀咕而收过手，依然是一如既往地尽力积累着自己的财富，他相信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河；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的道理。
尽管全校教职员工都对他颇有微词。可他更坚信一点：只要一把手有赞词，你下面的小教师也翻不起什么大浪来。即使有成千上万的微词，加一块也抵不上一把手的一首赞歌。
“那就好！那就好啊！”听到苏文新的话，李明心生阵阵感动，心情立刻宽畅了许多，接着说：“老苏啊，学校的事情，还得你多多操点心，我一个人有时候也是鞭长莫及，顾头顾不了尾啊！”李明说话的语气，听起来多少有些巴结的成分。
其实，李明何偿不知道后勤主任是怎样一个肥差。他任五坝中学校长没几天，就有好几个小学校长哭着喊着，要到后勤主任这个最艰苦的岗位去锻炼锻炼。这何偿不是一个艰苦的岗位，一年365天，基本上有大半年的时间，屁股不沾凳子。按苏文新的话说：比生产队长好不到哪里去！
最终，李明也没有把别人放到这个最“艰苦”的岗位来，还是让苏文新继续“受苦”。李明有自己的想法，他刚刚升任校长，根基不稳，情况不熟，人脉不足。而苏文新是老地皮，加上是本乡本土，老家又在学校跟前，附近好几个村组的村民都是苏姓，也算得上是大户。要是把苏文新给换了，李明觉得不仅会在五坝中学激起千层浪，也会在五坝乡制造一个小小的新闻，绝不亚于3级地震。也许苏文新不用出面，用不了多长时间，你就会被老百姓的吐沫星子淹死，人言可畏啊！苏文新能在后勤主任的位子上坚守多年，也说明他不是一盏普通的灯泡。上一任没有换，李明也不能换。也许换了，李明只能在漫漫黑夜里重新点亮一盏，但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当官这玩意，你首先得有官运，这是前提。等你当了官的时候，人脉是关键，没有一个良性循环的人脉资源圈，你即使有日天爷的本事，也是白搭。只要有人从中作梗，你的位子就会失去重心，乌纱帽就有摇摇欲坠之感。
李明能拼打到一把手的交椅上，也不是吃干饭的。所以到现在他都觉得自己当时的决定是极其英明的。虽然他暗地里也调查过好多次苏文新，小占小贪的确有其事，但反过来想，常在河边走，怎能不湿鞋。自己也会占公家的，李明觉得一把手要当得大气，不能在小事上做别人的文章。自己拿公家两分了，也给别人留下一分，这样，你才可能长久。所以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再说苏文新为自己家的保障工作也付出了不少的心血。要惹火了苏文新，豁出去把事情都抖落出来，李明也干净不到哪儿去。更重要的是学校的工作还得靠苏文新这样的人来支撑，领导有时候也得巴结下面抬轿子的人。
“李校长，也别这么客气，我们都不是外人，您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只要能为您大校长效犬马之劳，那是我苏文新的荣幸，有事你尽管吩咐就行了！”苏文新说到动情处用手抹了抹眼睛。
“我李明这辈子，也到头了。只要能安安全全、平平稳稳地再干几年，能到局里给个闲职，颐养天年就算烧高香了！”李明突然有些怅然若失，看破红尘，发出了这样的感叹。
“李校长这话说到哪里了，虽然今天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可这也是天灾啊！你现在官运当头，正逢其时，前途无量得很！”苏文新安慰着李明。
“也不是因为今天的事……”李明静静地看了苏文新一眼。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