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入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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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机门,堪称修真界最俗气的门派。他不似蜀山、昆仑等派一般隐于深山大川之中,择徒方面更是舍弃机缘,面向天下。自然,也成了最接近凡人的一个修真门派。

    八月十六,又是天机门一年一度择徒的日子。说是面向天下,但其择徒之严,却连昆仑也为之侧目。究其原因,乃是因为,天机门择徒所考,尽是天下过去至今,所有典籍。早到山海经,近到唐律疏仪,玄到伏羲八卦,俗到稗官野史,都是其所考范围。

    而其考点,更非常人所能知晓。

    每年的八月十七,天下都会传出一句晦涩莫名的绝句,由此绝句,才可推算地点方位,找到那虚无缥缈的考点。故,天机门百年难收一徒,其徒也多半是须发斑白的老者。

    然而今年,却大出幽谷道人之所料。

    自其驾临去年绝句指向地点之时,便以为自己来错了地方。

    只见那巫山玄女峰是人山人海,热闹非凡,有卖点心的,有卖胭脂女红的,甚至还有座气派的建筑拔地而起,放眼望去,其上牌匾竟龙飞凤舞书以“青楼”二字,端的是嚣张非常。

    “呔!”还未等他纳闷一向人迹罕至的这里何时变成了市集,只听得一声大喊,堪比惊雷,竟连地下嘈杂的集市都震的安静下来。

    循声望去,只见玄女峰顶一位弱冠少年手握一喇叭花状的物事。正对着自己喊道:“兀那道士,可是天机门面考之人!”

    幽谷道人见这少年气派非常,以为是其他修真门派之徒,当下在半空中稳下身子,直直的站在悬浮的拂尘之上,拱手道:“道友有礼,本人正是今年天机门面考之人,道号幽谷道人,敢问道友乃何人门下!唤我所为何事!”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那少年大笑3声,从玄女峰上一纵而下,须臾之间,不过四分之一注香的功夫,竟从玄女峰顶,直落3千丈,出现在集市中一座高台之上。抬头喊道:“幽谷道人,小爷我早已恭候多时,为你设下高台,你也下来择徒吧。”

    说完,未等幽谷道人降下,便手拿麻袋,向台下众人迎去,边走边说:“我没说错吧,天机门今年择徒之地便是此处,是否可获仙缘,你们自己把握,来来来,每位100两银子,不管你是拜师的还是看神仙的,都给我把这好处交齐了嘿,对了,还有,王大娘,你可和我白纸黑字签了合约的,快把那一万两银票给我,是否能把那神仙拉到你的青楼里,将这里开发成旅游胜地,就看你自己的了。”

    刚刚落下,莫名其妙的幽谷道人乍闻此话,差点被气晕过去,没等众人蜂拥而上,把自己当峨眉山的猴子看,便灵机一动,再次御空而上,抄起那正在收钱的少年向西而去,不就,便消失在天际之中,只留下一言随风飘荡:“今年之徒已收,尔等速速散去吧!”

    就这样,这少年成了天机门历史上,第一位,免试录取的弟子。

    其亲笔签名的合约,却被精明的青楼王大娘保留了下来,十年之后,竟成为镇店之宝。

    那龙飞凤舞的签名――盈利,也被无数文人墨客临摹了千万遍,养活了数代人。更被后人视为赚钱的含义。

    “盈利?!”幽谷道人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面前的少年,“你叫盈利?!”他实在不明白,这么个活宝居然叫盈利,真是人似其名,整个一个财迷嘛!

    本来还想随便找个地方将这小子丢下,反正天机门百年也难收一个弟子,但是突然脑里一阵霹雳,才忆起,这次下山,门主鬼谷子说过,本次必得一徒,不禁惊讶莫名的看了看手中的少年,难道这少年真的有这般机缘,就因为自己一怒之下,可入天机门下?

    盈利哪管幽谷道人的心思,也不惧高险,兴奋的俯瞰着脚下的风光,他哪曾见得这般景色。小时候,每一天都过着衣不裹腹的日子,直到九岁那年,成为了公孙员外家少爷公孙琅的伴读书童,才有了不愁吃不愁穿的生活。但即便那样,自己也从来没有认真的看过这美好的世界哪怕半秒。自打成了伴读书童,他被逼着努力学习,只为了让公孙琅顺利的通过童试,成为秀才。哪料,好景不长,公孙家终究只是一介豪贾,没有半分官府的势力,在益州府梁维仁大人上任之后,成为了新官上任的三把火之一,借一个小小的走私为由,满门抄斩。万幸盈利只是一介书童,梁维仁为自己声誉,只是诛了公孙一族,并没有追究家丁奴仆等人。

    凭着公孙家所学,盈利再也没有饿过肚子,六年来,做过伙计,仆役,管家,甚至还当过几年兵。这一路匆忙走过,为生计忙的云里雾里,哪欣赏过这样的风光。

    顿时,只觉得心旷神怡,一股畅快豁然的感情油然而生,恨不得仰天长啸,但此时劲风扑面,莫说长啸,连张嘴都不能。

    幽谷道人得意的看着盈利被劲风吹的面皮蠕动的样子,心里不由得意起来,哼,就算不能将此子丢下,也绝不让他好过,若是这小子被风吹飞,那也与我无关了,想到这,抓着盈利的手不由得松了松,但终究不是邪魔之辈,还是没有放开。

    其实哪怕他手松掉又怎样,盈利这小子双手死死的抱着幽谷道人,恨不得双手掐进他的肉里去,这倒不是他聪明,而是人在天上的本能反应,就和溺水的人抱着救他的人死死不放开一样。

    “到了,这就是天机门!”

    挂在幽谷道人身上,仿佛树袋熊一般的盈利乍闻声音,才发现扑面而来的风似乎不那么凶猛了,眨巴着眼睛,脚下双手丝毫不敢放松,他不放松,幽谷道人可不乐意,居然被这可恶的小子用这么可恶的方法诓过了天机门soudu.org入门考,身子不动,自然一股劲气透体而出,将挂在身上的盈利整个掀飞起来,重重的摔到了地上。

    “师兄,这就是门主他嘱咐你的入门者?”

    幽谷道人刚把盈利掀到地上,心里一阵得意,突然,耳里传来这样的声音,不用思考,自然明了何人所言,右手拂尘一甩,搭在半抬的左手臂上,半眯着看向眼前一座岩石,冷冷道:“不知青师弟屈尊相迎,又是所为何事啊!”

    只见那岩石如水波般起伏动荡,如破画一般,从中走出个人来,这人不似幽谷道人那般出尘脱俗,倒像个富甲商贾一般满身铜臭味,身着金丝绣龙滚云袍,腰挂翡翠绿丝带,头戴珍珠员外帽,脚蹬藏青玄银履,一眼望去,当真是金银闪闪,耀人眼球,只觉得一股富贵透眼贯脑直欲飘飘登仙,再被那紧随而至的铜臭味刺的陡然坠入凡尘。

    这样一个本来让修道之人看到便大皱眉头的家伙,却让盈利倍感亲切。好家伙,没想到修道的也有这般暴发户般的存在啊,不错不错,合我口味,不知道那一身行头,我穿在身上是不是比他还要精神。

    “青师弟有心了,这届入门考,乃我天机书院份内之事,想不到您这天机画院之主也有兴趣!”

    “呵!”青道人淡淡一笑,随手一挥,那岩石消失不见,眼里却瞅着盈利脚下白花花的银子,道:“本以为师兄会带个古板的臭石头回来,没想到,竟是这般和我投缘的妙人儿!”

    看着青道人的目光,盈利这才反应过来,原本沉甸甸的裤兜竟轻了许多,慌忙拾了起来,放进兜里,又摸出一张银票,盯着看了半天,才长长的嘘了一口气。

    青道人看见银票,眼睛又是一亮,手里长袖一挥,那银票已经从盈利的手中飞到了他的掌上,半眯着眼睛扫了银票一眼,有些惊色的再把盈利扫了几遍:“不错,不错,不过弱冠年岁,便挣得这般家世,着实了得呵,说不得,今年我天机画院又要多上一徒了。”说完长笑着扬身而去。

    “幽谷师弟,这就是今年入考之人?”

    天机门天机大殿上,正中一位白须老者,淡淡的看着盈利,眼里古井不波,不露丝毫情绪,那眼睛睿智悠远,从中,仿佛可窥那深邃的宇宙一般。

    老者左手,站着幽谷道人,青道人,右手边,又是另外两位道人,第一位,不过三十几许模样,着素白长衫,恬静优雅,潇洒的仿佛翩翩公子,只是少了那些世家公子的俗气,多了一股出尘脱俗的自然。另一位却比门主更露老态,脸上皱纹横生,佝偻着身体,本来就是五人最矮的身形显得更矮,一身灰青色的长衫,看不出是本色即是那样,还是青色的衣服长年未洗,导致灰青,头发像乱鸡窝一般,邋遢的就像弥留之际的老头。

    “禀掌门师兄,这人就是今年入考之人!”幽谷道人随意回答了一下,应付过问话,再不多言。

    “台下之人,通以姓名!”老者也不多问,转而向盈利道。

    盈利心里还是很喜欢这天机门的,虽然觉得入的便宜了些,但这见长不跪的门风,却着实合乎他的口味,见老者问话,也放下自己调皮的性子,拱手道了个礼,说道:“本人姓盈,名利,自幼父母双亡,在这益州之境辗转流浪,侥幸得活十六载,有难有喜,也算过的自在!”

    “嗯!流浪十六年,却还得入我天机门,着实算得上是莫大的机缘。不知你又通晓什么,得以过我天机门入门之考?”老者点头默许,比起以前那些老学究,和白衣书生,这小子更多了些风尘味,倍添许多可塑性,让人期待,心里更是好奇他是如何通过那入门之考。

    “入门之考?”盈利眨巴着眼睛,从见到幽谷道人到现在,他第一次听到这几个字眼,有些摸不到头脑,迷茫的看着中央的老者。

    “然也,不知阁下所擅何学,又是如何过这入门之考?”

    “何学?”盈利又眨巴了一下眼睛,谨慎的问道:“经史子集?”

    “不错!”老者颔首赞许,续道:“除此之外,还有天文,地理,五行八卦,兵法政治,等等!不知这次入门考,幽谷师弟考校的是你哪方面的学问呢?”

    其他三位道人也是一脸好奇的听着,只有幽谷道人,脸色却是越来越黑。

    “道长他......他什么都没考!”盈利想到一路上幽谷道人让他喝的西北风,不禁恨恨的脱口而出,也不管对方会不会因为这个再踢他出天机门,反正自己本来就没想着拜师修仙。

    “什么都没考?!”这下不禁老者,连其他三位道人都惊出声来,要知道,天机门每年一考乃是天机门创派的规矩,幽谷道人居然敢不考而引人入门,这是何等的大胆,难道...这小子是幽谷的私生子?

    想到四人都不由得斜了幽谷道人一眼,青道人更是上上下下打量了幽谷道人几眼,再仔仔细细的和盈利比对起来,嘴里呢喃着:“嗯,这眉目是有那么些相像!”

    幽谷道人听到此言,哪还不知道他们所想,脸黑的更似要滴出油来。

    中间那位老者不愧为天机门门主,清咳两声,化解了幽谷道人的尴尬,只是紧跟着的问话又让幽谷道人心中一紧:“那,不知幽谷师弟又是为何择你入门,甚至免考呢?”

    幽谷再不问世事,修身养性,也能听出门主语中的不满,正了正身子,拱手道:“掌门师兄明鉴,弟子此次去绝句指向之处时发现这小子不但算准了地点,还拉了无数世俗之人混乱考程,还趁机赚取银两!”

    “什么?!”门主还未说话,青道人已经脱口而出:“你说这小子算到了入考点,并引人来此,收费赚钱?!”

    啧啧啧!原本只是看这小子揣着大把银票觉得合胃口,这下更是顺眼,不成,一定要将他收入自家院中。

    门主仔细一寻思,便将幽谷当时所想了然于胸,对着盈利续道:“那,不知,你又是如何算出绝句所指入考之处呢?”

    江帆思月夜,石若谛沾衫,

    孟巴王流断,骄阳卧飞升。

    嫡仙愁疾苦,行侠扶苍生,

    襄助天下龙,垂首长望霞。

    (前2句出自朱使欣的《道峡似巫山》和孟郊的《巫山曲》,后两句是概括神女峰的传说。)

    虽只寥寥四十字,但其中诸多迷惑,非是大智慧大机缘之人不能解答,若说这仅仅学过几年经史子集的小子解出,他是怎么也不相信,难道其后另有高人?

    “额!怎么说呢!”盈利挠了挠头发,一脸无辜说道:“公孙员外家有一副巫山十二峰的山水画,虽然只是公孙公子买了做桌布的,不过偶然之间,我发现了上面的诗句居然和市井所传的天机门岁考之题一模一样,就研究了一下,最后敲定巫山神女峰!”

    “哦?!”门主微微一惊,心里却已经定下心来,就说嘛,这小子怎么能找到岁考地点,果然是有人暗中相助啊,只是这人到底是谁?“那不知小兄弟,可曾带得画来?”

    “有!”盈利当下伸手从内衣里掏出一卷画来,递给老者,一直贴身收藏,老者拿着这画,还尚有余温。

    将这画摊开细细看了几眼,左右的四位道长也凑了过来,只一瞬间,四人尽皆瞪着青道人,恨不得瞪出几个窟窿,只见那画落款之处赫然盖着“鬼谷青”三字,这三个字用楔形文写成,其他人或许不识,但难不倒学究天人的天机门人,而这鬼谷青正是青道人入门之后的道名!

    一幅天机门人的画指引一个懵懂小子在另一位天机门人免考之下,入了天机门,这当真是天机门创派以来最大的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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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呃!”青道人尴尬的笑了笑,苦道:“师兄,这只是我偶尔戏作,上次闭关前游戏尘世,闻得幽谷师兄之绝句,挥洒玩物而已,哪晓得......哪晓得这般凑巧呢........”

    说着说着可能觉得都不能说服自己,干脆不说了,苦笑着站在原地!

    老者闭眼沉思片刻,再睁眼看了盈利半晌,轻轻的叹了口气,道:“盈利,你虽未凭自身本领算出岁考之地,也未通过岁考便入我天机门墙,但这一切皆是机缘使然,或许正是上天指引你来此处,然你学识不通,暂不能学天机四术,且算你为记名弟子,学遍凡间典籍,再择日划入内门,纵横师兄,且让此子入你棋院修行,可否?!”

    那位满脸皱纹的佝偻老者点头应道:“谨遵掌门法旨!”便自领盈利去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