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漫长的等待


本站公告

    这是个不平静的夜晚,在黑暗中,我能看到母亲以及蒋莹那

    种渴望的脸,我相信这些父亲也看到了,我不知道她们的灵魂是

    否离开了肉体,也不知道上帝是否真的会来。但我肯定只要它来

    我一定有看见。在这个期盼中我等了很久,一直在太空里寻找它

    那明亮的深蓝色的环,即使是我闭上眼睛也应该能看见那光环上

    耀眼的光芒。

    东方发白,父亲才梢梢闭上了一会眼睛。蒋莹蹑手蹑脚地从

    床上爬起来,穿上衣裙,口,脸都没洗就悄悄地溜走了。稍后,

    父亲进卧室看见一丝不挂下床的母亲,严肃地问母亲她们昨晚搞

    什么明堂?母亲羞愧地说:你一个大男人,别问那么多。又问父

    亲:“你做了早餐没有?”

    父亲不满地瞟了她一眼就走了。

    有两个礼拜的时间,母亲和蒋莹都是这样一天到晚疑神疑

    鬼。并且不理解上帝为何迟迟不肯降临。父亲被迫睡客厅,被蒋

    莹弄得神魂颠倒的母亲不仅没有怀疑上帝是否存在,没有怀疑蒋

    莹的预言是真是假,反而对蒋莹本人更加坚信不疑,好象每日陪

    伴在她身边的不是蒋莹,而是圣母的化身,在上帝的折磨中,她

    尽管消瘦了许多,精神却比以前好多了。不再像从前浑浑噩噩。

    吃了睡,睡了吃。那张不安的脸少了一分憨厚,多了几分敏感。

    父亲只要看她一眼,她就明白父亲想的是什么,需要的是什么。

    知道怎样地解除父亲的戒备,迫使父亲退让,迁就。

    她们经过漫长的等待之后,仍然不见上帝的影子,蒋莹便以

    一家之主的口气对母亲说:“要不今天晚上就让杨明,代主现身

    吧。”

    母亲看着蒋莹那肃穆,平静的脸,明白了这是什么意思,心

    里感到非常高兴。因为这些日子的折腾,不仅没有把邪恶的妖魔

    从她身上驱赶走,反倒越来越希望有坠落的机会。蒋莹给她指明

    的似乎正是她需要得到满足的欲望,她不由得收紧浑身的肌肉,

    向蒋莹点点头。蒋莹还提醒母亲“上帝之所以允许魔鬼寄居在人

    的身上,那是因为,有时魔鬼能够帮助人,达到最神圣的目的。”

    母亲心领神会,花了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精心打扮我,收

    拾房间打扫卫生,并让蒋莹去集贸市场,买一些时令蔬菜,外加

    一瓶白葡萄干酒,自己则打扮成乡下的新娘模样,她知道父亲喜

    欢她这个样子。

    到了父亲快下班的时间,母亲推上我去接父亲。我们已几个

    月没走这条僻静的煤渣小路了,路两旁那些手腕粗的女贞树似乎

    永远也长不大。走上这条路就能闻到女贞子辛辣的气味,这气味

    使空气里多了一份凉意。母亲并不急于赶路,或许她也在分辩空

    气中令人舒畅的树木味,或许在回想我们以前经过这里的情景。

    我望着不远处城墙的墙垛,望着它在城墙下投下浓重的阴影,那

    些忽深忽浅的杂草,此刻变成了一簇簇黑迹,而那些开在草丛里

    的零零星星的小花,颜色好象都变成了蓝色。可我猜想它们应该

    是红色,是灰色的城墙改变了它们原来的颜色。我很希望能到城

    墙下去看一看,在它的杂石堆中,躲藏着许许多多的小生命,小

    动物。可是我明白母亲不会同意。每天只可以在阳台上远远在看

    着,城墙的轮廓,看着它凹凸不平的石垛,在这路上走过,我心

    里舒坦极了,不由得将头枕在母亲推车的手背上。我多么希望她

    能俯身亲亲我的脸,给我一个甜蜜的吻!唉,我只能这么去想,

    我不会告诉她我的想法。

    进了县公安局的大院,很多人向母亲问好,并给我一个亲切

    的笑脸。很久这见他们的脸,我都有点陌生了。可他们对我看来

    并不陌生。一个穿制服显得厚道的小伙子,走过来对母亲说:

    “婶.杨局长在办公室,现在搬到了西院。”

    母亲谢谢他的指示,虽已到了下班时间,父亲办公室还呆着

    七八个人。一位正欲出门的老同志最先看到了我们,马上回头向

    屋里喊道:“局长,夫人和孩子来了。”再对母亲说:“好久不见

    您,您是贵客!”母亲连忙回答:“那里,那里,不敢当。”心里

    却美滋滋的。几个年轻人走出办公室帮母亲将我连同轮椅一起抬

    进了办公室。有的喊母亲“姨”,有的叫“婶”,母亲接应不暇。

    对我们的出现,父亲感到意外又惊喜,尤其是见到从头到脚一尘

    不染的母亲,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父亲让母亲稍坐一会,公务

    马上就完,几位干警热情地和母亲攀谈,开父亲的玩笑。为了不

    冷落我,一位和我们较熟的年轻人问我:“淑林,你娘长得漂不

    漂亮?”

    我轻藐地说:“漂亮,但是一个懒婆娘!”

    众人一片哗然,没有人猜到我会这样回答,让母亲感到非常

    难堪,还是父亲挺身而出,竭叱我:“瞎说,你人小鬼火!”然

    后,上前亲了母亲下,替母亲挽回了面子。说:“好,现在该

    下班了。”就在这一刹那间,我看到了父亲眼里湿润了,那是幸

    福的泪水,众人纷纷走出办公室,要父亲回家把胡须刮干净,晚

    上好好亲亲母亲。

    今天所有的一切都让父亲感到是那样的满意,虽然只喝了半

    盅酒的父亲心早已醉了。蒋莹默默地呆在一边照顾我。母亲一直

    有心地伺候在父亲的身边,父亲似乎找到了咱家陌生幸福美满的

    感觉。他认为那是他坚持迁就忍认的结果,所以也没有介意蒋莹

    那怪异的目光。只有母亲那双摄魂的眼波,妩媚的笑脸。他还担

    心那颗燃烧的心在蒋莹的面前表露得太明显,要蒋莹吃完饭之后

    赶快帮我洗漱,安顿我睡觉。别天天在露台上看星星,早点休

    息。这是父亲第一次指挥父蒋莹.也是他承认蒋莹介入家事的信

    号,表明他已谅解了由蒋莹给咱家带来的烦恼。

    在夜色的深渊里,他吹着口哨去卫生间冲洗,仿佛是一个快

    乐的年轻人。所有不愉快的事都抛在了脑后。

    当他走出卫生间,顺手拉灭了那盏白炽灯,屋子里漆黑一

    片,他认为蒋莹已陪我休息了,直到卧室门口,母亲多情地拦住

    了他,她是那么娇柔,那么妖艳,她竟然猖狂地向他宣布,今天

    一切都必须按她说的去做。父亲希望她能长话短说,她娇羞地托

    起他的下巴,向他脸上吹了一口气“五分钟以后再进来,还有

    她,要做今天就一起做。”

    他以为自己的大脑出了毛病,他摸着母亲的腰知道她一切都

    准备好了,那单衣下面是光滑的身子,温柔地将母亲推进了卧

    室,想证实是自己理解出了差错,揿按墙上的开关,他没有听

    错,蒋莹蒙着脸躺在那里,占了半张床,像母亲一样,仅有一件

    上衣。他失去了控制,胡里胡涂掴了母亲一记耳光。看到母亲大

    惊失色的面孔,他的两行热泪滚落下来。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压抑着巨大的痛苦,最后地看了母亲和

    床上的蒋莹一眼,缓缓地转过身,穿上整齐的警服,开门,走入

    了无边的黑暗里,他身后的大门面向黑夜敞开着。

    他的心碎了,任黑夜里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得越远他就越痛

    苦。在这黑暗中,他不知道自己该走向那里。走着,走着,他看

    到了自己心就在眼前这颗离开了身体保护的心,在死去。他开始

    害怕,他抬起头眼望前方,有一个年迈的他,正在等他。他再一

    步步地走近那位老人。当他意识到这一生马上就要结束时,他再

    也不敢往前走。必须回头,不能就这样走下去。他开始往回走,

    在夜暮里他整整走了三个多小时。

    我躺在床上,看着我可怜痛苦的父亲。在浠薄的月光下,围

    着这座楼房,不停地看,他使我想起了那早已不在的黑猫,在过

    去被母亲关在屋外的晚上,也是这么不停地,沿着楼房的墙脚叫

    喊着,转悠着。我能听到父亲那颗绝望的心,也像黑猫一样,带

    着伤痛嘶叫着,我用心祈求他别就这样抛弃我们,希望他上楼,

    那扇门始终是敞开的。

    天亮之前,亲爱的父亲终于踏上了楼梯。在门前他稍稍停留

    了片刻,然后走进屋,把黎明前的黑暗关在了门外。整个通宵,

    母亲像一块朽木立在那里一动未动,一只手抱在胸前,一只手捂

    着半边挨扇的脸。蒋莹则像一个等待施舍的乞丐寒心地抱着光光

    的双膝。

    他重新走到母亲的面前,轻轻地将母亲揽在怀里,用心温暖

    她那僵硬的开始痉挛的手,明白无误地告诉她,自己错了,至少

    他处理问题的方式是错误的,希望她给他一次机会,让他从头做

    起,他保证永远不会犯同样的错误。他深情地将母亲抱上床,并

    帮惊吓中的蒋莹穿上衣物,给母亲按摩强直的站立过久的两条

    腿。从恶梦中醒来的蒋莹,在第一道晨光里走了,我知道她将去

    了很远的地方,再也不会走进咱的家。

    我愈来愈感到呼吸困难了。母亲将近有一个礼拜没有起床,

    父亲的心情越来越沉重,好象身上背上了一个看不见的包袱。我

    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多久,再后来父亲去找了叶力,告诉他,婶子

    心情不好,希望他有空来陪婶子聊聊天。这样,带着父亲交待的

    任务,星期天,叶力到了咱家。父亲下厨做了几样菜,陪叶力吃

    了中饭便走了。母亲依旧衣衫不振,不过饭后,母亲淋过浴,

    精神稍稍振作了些,再加上有叶力在这里,她终于开口说话了。

    因为叶力不知母亲“生病”的原因,所以他的闲聊便从猜测

    母亲的病因开始。这时母亲突然想到,叶力很久没有来咱家,追

    问其原故,他遮遮掩掩讲了许多原因。母亲见他以前身上的那股

    傲气全没了,目光也呆板了许多,对这次谈话感到有些失望。尽

    管他一味地恭维母亲。人瘦了,显得更年轻更有魅力。没多久便

    对他说,她现在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就是想睡觉,认为睡觉是一

    种享受。说完又打哈欠又伸懒腰,叶力只好马上告辞。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