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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饭后,刘智天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叠资料放在朱向红面前。

    “这是德国凯科克公司压缩机交流方案资料。我去洗碗,你看一看吧。”刚走两步,刘智天又转过身来:“我只能帮你这些了。因为我和你的关系,我已经要求回避参加评标。部里派来专家组主持评标,他们都是部里从各个石化企业抽调的专家。这次那个古德姆博士又来了,好像他和这些专家还很熟。”

    第二天晚饭后,朱向红主动抢着洗碗。一切收拾停当,刘智天笑着说:“行了,老婆大人,有什么吩咐你就说吧。”

    朱向红拿出笔记本,认真地斟酌着:“凯克科的压缩机方案和上一台没有什么大的区别,比较大的改动就是机型大了,增加了防反转措施。不过,他们的防反转措施是抄我们的,看来他们的情报工作很出色。”

    “挡不住的。”刘智天解释道:“我是嘱咐现场人员注意改造部分保密。可是,凯克科公司派来一个售后服务工程师,把这台压缩机查了个底掉,什么都清楚了。”

    朱向红看看笔记本:“我们分析过凯克科公司选用的材料,品质一般,不像我们从德国进口的钢材,而且有的部件好像加工粗糙了点。为了公平,也为了你们用户的利益,我们建议:参加竞标的压缩机制造厂都要标注主要部件的材料制造商,要有产地证。主要部件要说明加工方法和使用的加工设备。这些都应该列入评分范围。”

    刘智天认真地记下来:“这个建议很好,我明天就提出来。”

    “还有,”朱向红看看笔记说:“业绩不应该按台数评分,难道生产了10台压缩机的制造厂就一定比生产了6台的强?”

    “这个嘛…”刘智天有点犹豫。“你说该怎么办?”

    “应该按照国际惯例,定一个上限,分等级评分。”朱向红耐心地说。

    “我明天提出来征求专家们的意见。还有吗?”

    “暂时没有了,嗯…能不能把你们的评分标准给我看看?”

    “这个不行,…哎,你别瞪眼,这个真的不行…哎,哎,你别打人呀,…”

    为了有充分的准备时间,长江压缩机厂申请最后一个技术交流。

    技术标书由设计室的各专业组长执笔,汇总后生产、供应、销售、计划等部门的主任工程师审阅,最后交到朱向红手里。

    本来技术标书是由技术部门把关,朱向红只要确认各个部门的负责人签字就可以了,可是她硬是一页一页地审查,而且还同设计室的专业人员讨论、修改。刚开始大家还能配合,毕竟这个项目太重要了。可是后来大家就开始发牢骚了。

    “朱处长,这样写也是可以的。”

    “不行,要改。不能有丝毫的含糊,谁知道那些专家是些什么人?眼老昏花的,万一理解偏了怎么办?”

    “不是还有清标嘛。他们不明白,我们解释呗。”

    “不行,万一他们理解偏了还不问呢?”

    “……”

    朱向红开始招人烦了。

    一天厂长贺春江亲自参加项目会议,他什么也不说,走到讨论问题的白板前,提笔写下一行字:生死一役,怠慢者斩!

    “项目结束前不许擦掉!”说罢,贺春江表情严肃地走出会议室。

    从此,再也没有人跟朱向红争辩了。

    史刚正和朱向红陪同技术组一起参加压缩机技术交流会,桌子对面坐着专家组和用户的工程师们。

    “这些专家我一个也不认识。”朱向红悄悄地对史刚正说。

    “我认识一个,以前吵过架。”史刚正阴着脸回答。

    朱向红的心一沉。

    晚饭时,刘智天笑着告诉朱向红:“你们的方案资料准备的最好,专家们很满意。有一个专家认识你们史处长,说:‘资料准备的这么认真,其他方面一定错不了。’听这个专家说,你们史处长是个顶叫真的人。有一次,他们厂里操作工反应你们厂生产的压缩机有异常响声,他带着工程师连夜赶来。别忘了,那是年三十啊。”

    “史处长告诉我他和这位专家吵过架。”

    “是吗?他没说。”

    销售处已经得到确切消息,最终通过技术评审,参加商务投标的合格制造厂只剩下四家,长江压缩机厂和德国凯克科公司是其中最可能中标的厂家。

    第二天要报商务标书,副厂长隋贸良主持销售、供应、生产、设计和计划负责人会议,确定压缩机竞标价格。除了负责人外,销售处的项目经理梁浩也参加了会议,他将根据会议的决定编制商务标书。根据各部门提供的数据和预定的利润,很快就确定了竞标价格。

    副厂长隋贸良下达命令:“朱处长和梁浩立即在销售处会议室编制标书。从现在起,任何人不得进入销售处会议室。标书编制完毕,史处长审核,然后锁入保险柜。今晚梁浩不许回家,在销售处待命。明天投标由朱处长和梁浩去,其他人在厂里等待消息,没有特殊事情,不要离开工厂,以防紧急情况。”

    开标时间是上午10:00。因为朱向红住处离南方石油化工厂近,所以,她与梁浩约定,她早上直接从家里去,梁浩从厂里去,两人9:30在投标会场见面。

    第二天上午朱向红9:20就到达会场,可是直到9:50梁浩才气喘吁吁地跑进会场。朱向红顾不上埋怨他,匆匆检查一下梁浩所带标书无误,连忙与梁浩一起将标书交给招标工作人员。

    朱向红这才问梁浩,为什么这么晚才来?梁浩将朱向红拉到一边悄声解释,今天早上7:00,隋厂长突然通知他修改投标价格。他赶紧临时拆封,修改标书,然后封标书,急急忙忙地差点没赶上投标。

    朱向红问他投标价格改成多少?梁浩在朱向红耳边悄悄地说了个数,朱向红迥然变色。她问梁浩为什么?梁浩摇头说他不知道。

    此时已经10:00点了,投标工作人员和评标专家已就座,参加投标的其他代表也已经就座。朱向红无奈,只好与梁浩就近找个座位坐下。

    主席台上招标主持人正在宣读招标注意事项,然后,工作人员开始检验制造厂的投标文件。朱向红什么也听不见,她满脑子的疑问,为什么隋厂长要提高15%的竞标价?难道是成本核算发生了错误?不会呀,朱向红亲自逐项核对过。那到底是为什么呢?…

    招标主持人询问投标人是否还有降价声明?

    德国凯克科公司和其他二家代表起身应答:“没有。”

    朱向红站起来说:“有。”随后在笔记本空页上写下一个数字,撕下来交给主持人。

    主持人宣布:“请各投标人退场,评标专家组和南方石油化工厂代表开始评标。结果将在三日内公布。”

    长江压缩机厂会议室里,朱向红汇报了投标过程。

    副厂长隋贸良勃然大怒:“你怎么敢随便修改投标价格?”

    朱向红反驳道:“不是我随便修改投标价格,而是您随便修改投标价格!”

    隋贸良忍住气说:“我是有原因的。”

    副厂长吴任虚插言道:“隋厂长是主管副厂长,他当然有权力修改投标价格。你朱向红是副处长,你怎么敢擅自推翻领导的决定?这一改要少挣多少钱?”

    朱向红寸步不让:“如果失标,不仅挣不到钱,而且丧失了进入石化企业的大好时机。”

    厂长贺春江、其他几个厂领导和各个部门的负责人都愣住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老隋和小史到我办公室,其他人在这儿休息一会。”厂长贺春江说完带头走出会议室。

    在厂长办公室里,贺春江对隋贸良说:“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隋贸良解释了事情的原委,德国凯克科公司中国代表处里有一个雇员叫陆曲德,他是长江压缩机厂生产处李天舒的大学同学。吴任虚通过李天舒联系上了陆曲德,向他讨要凯克科公司的竞标价。昨天晚上吴任虚从陆曲德那儿得到了投标价,立刻通知了隋贸良。隋贸良一看对方价格很高,特别高兴。为了慎重起见,隋贸良还专门约见了陆曲德,确认无误后,就命令梁浩修改了投标价。

    贺春江问道:“凯克科公司为什么这次报的这么高?”

    隋贸良答道:“我问过陆曲德,他说是因为最近国外钢材涨价。”

    贺春江又问:“核实过吗?”

    隋贸良答道:“没有,时间来不及了。”

    贺春江问道:“吴任虚给了陆曲德什么好处?”

    隋贸良答道:“给了三千,答应竞标成功后再给三千。”

    隋贸良对史刚正说:“把吴厂长找来。”

    史刚正把吴任虚从会议室叫来了。

    贺春江问他:“老吴,陆曲德提供的消息准吗?”

    吴任虚答道:“我问过陆曲德,他说古德姆一看总部发来的价格立刻就没有信心了,前天就回国了。我查询过锦江饭店的前台,古德姆前天就退房走了。”

    贺春江问他们仨人:“下一步怎么办?”

    吴任虚首先回答:“朱向红目无领导,擅改投标价格,先停职检查,然后根据给工厂造成的损失再做处理。”

    “我反对!”史刚正声音大得自己都吃惊:“朱向红没有错,投标价格是根据生产和供应提供的数据、设计提供的概算、依照竞争对手历次投标价作参考、按照我们合理的利润,是大家再三斟酌才确定的。”

    厂长贺春江立刻板起脸:“史处长先回会议室,我们厂领导商量。”

    史刚正回到会议室,走到朱向红身边坐下,脸色阴郁。

    会议室里弥漫着的不安,朱向红觉着大家在回避她的目光,只有少数几双同情的眼睛。朱向红装作在读笔记,掩饰内心的烦躁。她不知道事情会怎样发展。她能感到身旁史刚正散发出的怒气,他可能也被连带受了批评。她得忍着,在别人面前不能软,要哭也得回家哭!

    隋贸良领头走进会议室,后面跟着的厂长贺春江和吴任虚。大家紧盯着他们的脸色,希望能得到一些启示。

    “想不想住大房子?”隋贸良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把大家说愣了:“贺厂长刚才批评我只想挣小钱,忘了挣大钱。只要拿下这个项目,我们今后就能挣大钱。贺厂长说了,挣了大钱以后,一半买新设备,一半给大家盖房子,最小的也是90平米!”会场一下子活跃起来。

    “听说美国NBA球赛优胜队还要评出一个最佳队员,我们销售处的最佳队员就是小朱处长。”隋贸良伸过手来:“小朱,我正式向你道歉,你能在关键时刻保持清醒,我不如你。”

    朱向红有点晕,她羞涩地握住隋贸良的手,一时语塞,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周围的人们向她投来友好的目光。

    好消息是刘智天打电话通知史刚正的,长江压缩机厂以3分之差的微弱的优势中标。

    史刚正和朱向红约见了陆曲德,他已经被德国凯克科公司开除了。

    陆曲德道出了事情的经过,当吴任虚找他做内应时,他立即报告了古德姆博士。古德姆来了个将计就计,故意让陆曲德告诉吴任虚一个高价,实际上投了一个极低的价格。并且,立刻退房,造成没有信心、干脆回国的假象。实际上他根本没走,他在北京等消息。当他得知朱向红临时修改报价,认为肯定是陆曲德出卖了他,所以,竞标失败后就将陆曲德开除了。

    史刚正有点怜悯陆曲德,问他是否愿意来长江厂工作。陆曲德苦笑着说:“谢谢你们的好意,我不能去。如果我去你们厂工作,那就证明了古德姆判断正确。我以后怎么在这个圈里混呢?再说,嗯…你们那儿待遇太低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