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回 色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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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枝山说:“我说,你要是真念人家的好,就该去攀桂楼看看人家。要不很快就要过年,过了年就得进京赶考,考完了出来做官,就不好见了,下次能碰面,说不定是哪年哪月呢。只是你这刚娶了新媳妇,去攀桂楼有点太张扬了。回头再让人说,解元公放荡不羁,行为不端,这不太好。王翘一直不找你,估计也是顾虑这个。”

    唐伯虎心想,胡子说得也对。王翘的恩情,还是以后有机会再报答吧。想到这儿,情绪有点低落,就喝上了闷酒。整整一个下午,喝得也有点高了。散伙的时候,杨循吉和张灵都不省人事,小唐也有点晕,说好了,祝枝山送张灵回家,徐祯卿送杨循吉回家,王宠送小唐回家。这才起身。老板死活不收酒饭钱,推推搡搡的,唐伯虎最后急了:“我小唐什么时候喝酒赊过帐啊?”

    结果还是象征性地给了点,大家这才作别,各回各家。小唐已经有点走不稳了,踉踉跄跄的,多亏有王宠扶着,勉强还能走。只是天色擦黑,分辨不清方向,就觉得走了好长好长时间的路,被王宠给扶到了个热闹地方。但见人声鼎沸,灯红酒绿,好一派繁华景象。

    小唐被风一吹,清醒了点,问王宠:“这是回家么?你把我扶哪儿来了?”

    王宠嬉皮笑脸地往旁边指了指,小唐抬头一看,上面挂的招牌,写着斗大的三个字:“攀桂楼”。

    王宠嘿嘿笑着说:“唐哥哥,你刚才和祝哥哥说的话,我都听见了。我还没来过这儿呢,你就带我进去玩儿会儿吧。”

    唐伯虎转身就往回走:“不行不行,你这不是害我么?再说你这么小,哪儿有带小孩逛妓院的?”

    王宠拉着他撒娇:“唐哥哥,不回去。”

    唐伯虎站住,盯着王宠的眼睛说:“你知道大人在里面都玩什么?”

    没想到王宠也毫不示弱,也盯着唐伯虎的眼睛:“唐哥哥,你害怕了。被人议论不丢人,怕最丢人!”

    小唐被王宠这一激,哈哈大笑起来:“我怕?我怕什么啊?”

    王宠说:“那你怎么不敢进去?”

    小唐说:“谁不敢进去啊?走。”

    说罢拉着王宠就进了攀桂楼的大门。那攀桂楼的前厅里,好不热闹,人来人往,嗡嗡作响。小唐和小王一进门,突然“哗”一下,没声儿了。大家都停下手中的活计,看着他俩,先是觉得奇怪,后是认出人来了,这不是唐解元么?

    唐伯虎站在前厅中央,说:“我找王翘!”

    那老鸨惊讶得半天合不拢嘴,慌忙点头说:“解元公先去喝茶,我这就给你找她去。”

    马上要上客人了,王翘正在自己房间里梳妆,老鸨突然闯进来,说:“王姑娘,唐解元来了,点名要找你啊。”

    王翘正在描眉毛的手一下子停住了,她看着镜子,看见镜子里那个人,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

    老鸨赶紧拿手巾给王翘擦眼泪,说:“唐解元专门找你,那是天大的喜事啊,怎么哭起来了呢?”

    王翘只是不说话,刚把眼泪擦干,还没来得及补妆,就看王宠拉着唐伯虎已经进了屋子。这唐伯虎看到王翘,呆呆地站在那里,竟然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王翘也看着他,千言万语,都堵在胸口,真是又想哭,又想笑。

    看两个人对着发呆,这老鸨心里已经明白,他俩恐怕是早有私情的了,究竟是什么时候发生的,那可说不好。来逛攀桂楼的读书人多了,也许这唐解元以前来过?那时候谁知道他是谁啊。不过这倒是件好事,弄不好唐解元以后还会常来,他要是中了状元,再来一次,那就是最完美不过的了。心里动着念头,手上就去拉王宠,说:“小先生,走,阿姨带你吃果子去。”

    没想到王宠使劲甩手说:“不成不成,我好不容易把他哄来了,大功一件,怎么吃果子就能打发?”

    老鸨心想,这孩子倒早熟啊,还知道大功一件,又好气又好笑,就问:“那你说要怎样呢?”

    王宠道:“我也要找个姑娘陪我,还要漂亮的。”

    这话一说,就连王翘也破涕为笑。老鸨说:“你这孩子才几岁啊?长成了吗就要姑娘?”

    王宠抢白道:“人不可貌相么。你怎么知道我没长成?”

    老鸨怕这小孩子一闹,就搅和场子了,赶紧说:“行,你跟我走,咱们点姑娘去,我倒要看看,你这几岁的孩子,能有多大本领。”说着就拉王宠出去了。

    门一关上,剩下唐伯虎和王翘两个。王翘转过身去,只是不理小唐,那眼睛却在镜子里盯着呢,看小唐有什么举动。唐伯虎嘿嘿笑了笑,走到王翘背后,双手扶她肩说:“王姑娘,你是不是又生我气了?”

    “我能不生气么?”王翘说,“你罪过大了,至少有三条,每条都值得重重地发落。”

    唐伯虎吓一跳,怎么自己一进门,啥都没干,就犯了三条大罪?赶紧说:“那王姑娘明示一下嘛,要是有道理,咱甘愿认罚。”

    王翘有心斗嘴,便说:“我是青楼女子,怎么敢罚今科解元?就是嘴上数落,也是不敢。”

    唐伯虎嬉皮笑脸地绕到王翘旁边,拉她的手道:“王姑娘,我今天来,就是给你出气的。你随便说,随便罚,怎样都行,我都是心甘情愿的。”

    看小唐说软话,王翘语气才缓和下来,刚想转身,早被小唐一把抱住,不知道怎么一倒手,就变成小唐坐在凳子上,她坐在小唐身上。小唐搂着王翘,把头埋在她胸口,说:“你看我都低头了,王姑娘你就尽管批评吧。”

    王翘被小唐这一抱,那颗心就像馒头泡进了稀饭里,早已经软得不行,哪还能声色俱厉啊。只好轻声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抱怨你吗?你中了解元,人红了,事情多了,不来看我,我根本不抱怨。但你不该连个信儿都不给我。找人带个话,写个字条,有多难啊?可你一直没有消息,就像是不认识我一样。我在你心里,是不是根本就不重要?招之即来,挥之即去?”

    小唐的手早已经往王翘的腰里摸去,要解那条丝绦,被王翘打了一下,这才收住,嘴里道:“姑娘说得极是。不过,我怎么会不放你在心里呢?姑娘的恩情,我是怎么也不会忘的。”

    王翘说:“你看,刚说第一条你就不承认,那我说说第二条吧。你说你没忘了我,只是没时间,那你怎么有时间去秦淮河的明月楼啊?还和一个叫茉莉的打得火热,整整两天两夜,还有个八美诗对不对?”

    小唐心里咯噔一下,脱口就问:“这你都知道?”

    王翘说:“我怎么不知道?风月场中的八卦传得是很快的,你一去明月楼,那故事就传得到处都是。你还没离开南京呢,我就知道了。当时我心里想,人家又是茉莉又是牡丹的,我呢?只是个普通小丫头,你早就说过了,我长得没有花儿好看么。”

    唐伯虎赶紧辩白:“哎呀,王姑娘,那纯属应酬。你可千万不能为这个吃醋。那些姑娘,是我逢场作戏来的,咱们俩,那是有交情的,绝对不一样。”

    王翘哼了一声说:“你这戏做得好大啊,逐逐黄蜂粉蝶忙,雕栏曲处见花王。连度八女,体力都透支了吧?”

    唐伯虎嘿嘿干笑着,道:“那些都是夸张的谣传,咱们体力是否透支,今晚就请王姑娘验过。”

    王翘嘁道:“你又不承认。这就是你的第二条罪过,得新人忘旧人。”

    唐伯虎连连点头:“好,王姑娘说是罪过,那就是罪过。我全认。第三条,我也认了。”

    王翘奇怪:“第三条我还没说呢。”

    唐伯虎说:“不管王姑娘说什么,我都认。”一边说着,那手又向王翘怀里去了。

    王翘一把捂住他的手,叹了口气:“我跟你说句正经的吧,今天你不该来。你想想,你在南京逛明月楼,还说得通,逛妓院的不是你一个,那些举子秀才,考完试大多是要逛的,别人见怪不怪,就算是一种放松。可你回苏州来,曹知府给你张罗娶亲,这个节骨眼儿上,你大张旗鼓地跑到攀桂楼来嚷嚷。你让你家新媳妇怎么看你?曹知府怎么看你?那一大堆准备拿你当榜样的苏州读书人又怎么看你?人言可畏啊,我就担心,你这放浪荒淫的名声传出去,对你不利,万一落到谁手里,成了把柄怎么办?以后你可是要当官的,会不会遇到小人,真的难说。其实你要是想见我,可以先给个信,咱们约好,你到我住的地方去,以前不都是这样吗?”

    这番话说完,唐伯虎的手却放开了。他把王翘放到凳子上,自己站起来,说:“王姑娘,我跟你这么说吧,前两条你说我,我都接受。可这第三条,我不认了。你说我唐伯虎怕过什么?我才不怕那帮闲人嚼舌头呢。我喜欢你,我就爱这么干!”

    小唐这一番慷慨激昂的,倒把王翘给说感动了。站起来就扑到小唐的怀里,眼泪止不住往下流。小唐一是禁不得女人哭,二是禁不得女人抱,这一下情难自制,正要把王翘往床上搬,就听见外面敲门。

    两个人赶紧分开,王翘整整衣衫,去开了门,却是老鸨差人送酒菜来,另外一个盒子,是笔墨纸砚,那意思,让解元留字画,这规矩,都不用解释了,成潜规则了。才把东西放下,就听得门外又是一阵喧哗吵闹,伴着姑娘们的浪笑。还没反应过来,就见王宠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身上却是一丝不挂,把个王翘吓了一跳,赶紧转过身去。王宠见了小唐就喊:“唐哥哥,他们要把我干吗啊?”

    话音没落呢,就有个女孩跟了进来,手里拿着衣服,喊:“你个小东西,原来毛还没长呢。”

    唐伯虎一看,心里已然明白了八九分,一定是老鸨给王宠安排了一个姑娘,这小王宠乱放电,把人家女孩给逗引了,这才被扒了个精光,结果王宠受了惊吓――他只知道乱发情,哪儿知道发完了之后在一起干什么啊。

    把王宠拉过来,把衣服给他披上,便问怎么了。王宠惊魂未定,喘着粗气对小唐说:“我也不知道啊,这个姐姐抱着我在床上,我就说姐姐身上的味道好闻,钻着闻味儿呢,没想到姐姐就把我衣服脱了,之后看着我就开始笑,把我给笑毛了。”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出来,把全场的人都给笑喷了。王翘边笑边说:“小锦,快把这孩子带走,要不然今天晚上咱就得笑到天亮。”

    那小锦姑娘就去拉王宠:“乖一点,和姐姐回去睡觉。”

    王宠却不干,眼巴巴看着唐伯虎说:“不嘛,今天我得和唐哥哥在一起,我不走了。”接着就看到桌子上是食盒,“咦?你这里怎么有这么多好吃的?我那里却只有点心。”

    唐伯虎一心想把这个小家伙快点打发走,就说:“那你拿去吃么。”

    “还有纸笔啊?你要画画么?”王宠兴趣更大了,“唐哥哥你先画画么,画完我再去睡觉。”

    哪儿知道小唐心里着急他走,就敷衍道:“唐哥哥我也不画,我困了,我要和这个小王姐姐一起睡觉。”

    此时门外已经围了好多人,听小唐这么一说,又是一阵哄笑。没想到王宠鬼机灵,笑笑说:“要是真不画,那我把笔拿走了啊。”

    说罢抓了笔,飞也似的跑走了。小锦就在后面追:“哎呀你干吗啊,这孩子真是的……”

    两个挤开众人,一溜烟儿又不见了。

    这时候老鸨也上来了,把看热闹的人都轰散了,对唐伯虎说:“解元公,没坏了你们兴吧?我招待不周,这就叫人给小王公子做好菜送去。对了,要不要再送一支笔来啊?”

    唐伯虎摇手说:“不用了不用了,我画画也不用笔的。”

    老鸨奇怪了:“那可怎么画呢?”

    唐伯虎搀着她就往外送:“这个你不用操心,明天早晨自然有分晓。”

    老鸨满腹狐疑,却又不好多问,只好走到门外:“那你们好好玩,想要什么就让小王姑娘叫我。”

    说完把门关上,依旧把唐伯虎和王翘两个留在房间里。

    王翘依旧在捂着嘴笑:“你这个小兄弟,恐怕是苏州城里最小的嫖客,又是最大的活宝。将来长大,一定和你一样是多情的种子了。”

    唐伯虎嘻嘻笑道:“他啊,以后比我强得多,指不定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来呢。”

    王翘就又问:“没有笔,你拿什么画呢?”

    唐伯虎转着眼珠子,说:“恐怕要烦劳王翘妹子了,这张画,就在你身上了。”

    王翘依旧莫名其妙:“怎么在我身上?我又不会画画。”

    唐伯虎道:“不用你画,你也不用问,马上你就知道了。你帮我研磨吧。”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