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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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蓉子等人在踌躇与平静中思惘的同时,各个家庭的情况并不如江利子所告知那般的顺遂。

  小笠原家与柏木家从莉莉安女子学院里探查出祐巳的身份,没几日,被聘用的私家侦探即把福沢家的底细查得一清二楚。在得知祐巳只是一个中小家庭里的普通孩子时,日积月累的愤怒与难堪包括满满的嘲讽,带上鄙夷的怨恨利用家族的权势给祐巳的父母施加了工作上与精神上的压力,还对福沢家的亲朋好友们做出了恐吓性的各类行径,只为将祥子与祐巳两人逼出水面。

  在不明实情,却被告知是因福沢祐巳而受到牵连的情况下,福沢夫妇的沉默引起旁亲们的更多哀怨。德间家则在两大家族展开的报复性行为的情势下,尽全力的对受到牵连的人做出弥补与救助,并在哀声连连中奋力安抚与承受了众人的埋怨及咒骂。大多数人都不予理解,更无法了解,即便是接受了德间家的好意,仍是对祐巳本人产生了极大的不满。

  福沢夫妇很快便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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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了现任的工作,整日待在家里沉闷不语。他们明白,即使有了德间家的庇护,流言仍在一指一缝间传递,那太伤人与难受了。祐麒则因受到柏木优暗地里的保护,每天仍是按时到校学习,却也无法恢复到从前的开朗状态。

  原本温馨的家庭自那一夜起被剪去了快乐的影。

  某日放课后,祐麒依以往一般不再在外停留,立即回了家。

  “爸爸,妈妈,我回来了。”

  插孔后的钥匙拧开了门,他缓而柔的推开乳白色的一层木壁,对屋里轻喊。

  无人回应。

  “爸爸?”甫踏进家门后,轻阖上,他换穿室内拖鞋,‘吧嗒吧嗒’的声音由大门处一直延向没有光亮的客厅,“妈妈?不在家吗?”

  踩在客厅的宽棱门边,祐麒抬手朝门里移去,在惯性下按开了冷白灯管,室内顿时一片辉明。

  “爸爸?妈妈?”呆怔几秒后,祐麒犹似无奈与惊讶的叹了口气,举步走入客厅,“原来你们在家啊,刚刚怎么不吱声?”

  放下垂在腿膝处的书包,祐麒来到与他同高的冰柜前,打开并抽出凉冻的水瓶,拧盖后附到唇上小饮一口。室内的气氛过于压抑,他从光明亮起时便倏的感觉到口腔的干涩,在打破沉默前,他想他需要滋润的并不仅仅是那一副咽喉。然而,他也对自己心中产生的一丝慌乱感到苦恼。

  “啊,抱歉。”灯亮过后,他的母亲如梦初醒似的,看着他的目光迷惘而无力,“我忘了做晚饭…今天吃外卖好吗?”

  而他的父亲只是眨了眨眼,在适应光亮时对他微微一笑,说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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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回来了”后便犹自安静。

  “好。”祐麒点点头,“你们要吃些什么?”转头将水放回冰柜,“我去打电话。”

  “什么都好…无所谓。”

  他看了看对自己露出苦笑的母亲与仍旧不语的父亲,暗暗捏紧了拳头,“那好吧,我来决定。”

  之后,直到没咽下几口的食物被丢进垃圾桶里,他们都没有再出言交谈。

  “祐麒…”当他将废弃物品处理完毕并回到客厅的时候,他的母亲抬头望着他,“今天过得还好吗?有没有什么…发生什么事情?”

  祐麒与他的母亲对视,他看到了母亲眼中闪过的期待与伤怀,胸膛里顿时一阵的酸。

  “我很好…今天…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抱歉。”

  他走回丢放书包的单人沙发旁,提起黑色尚新的包,坐了上去,顺手将书包放到扶手旁的下沿,稳稳接触地面,然后靠在沙发支脚边。不知何时起,这个位置等同于他的专属,他的父母和姐姐,总会自然的把这个位置留给他。想来,这或许是希望他能够独当一面的做法,虽不曾言明。

  遗憾的是,这里已经看不到那一位有着甜美笑容的人的身影。

  “道什么歉呢。”他的母亲微微一笑,想要把脸上的苦涩与失望埋藏,却是不如意,“只要你能平安无事就好。其他的…没有关系。”

  “恩。”

  室内陷入沉静。尔后,他们在这样的日子里再一次发现,冷电流过灯芯的声音是那么的清响,曾经的他们从未发觉。

  祐麒知道自己的父母在挂念着生活在外的祐巳,虽然带着无奈与愤怨。但他知道其实他们是非常渴望得到有关她的消息,哪怕是一点点微不足道的蛛丝马迹,他的父母都会感到安心与开心。只是,无法接纳这段恋情的父母从不愿表露,兴许,是迷惘着不知该如何表现出来。而他,亦小心翼翼的掩埋着自己知道祐巳的情况的事情。

  曾经融洽的家,已经变成一个有隔阂的地方。

  他也知道,父母反对祐巳与祥子交往的态度已经渐渐缓和下来,虽然远达不到接受的程度,却也不会像刚发现时那般的激烈,只是抗拒感一直消除不去。这样的心态无可厚非,毕竟他们不是现代观强烈的年轻人,而且,即便是生活在同一时期的人群,也不是每个人都能接纳这种违反世俗理念的爱情。

  有时候,人总是情非得已。

  “爸爸,妈妈…”唤了一声后,祐麒顿住了。

  福沢夫妇看着他,并不催促。或许他们都已了解,接下来的话题沉重的使他们都不愿意去提及。

  祐麒低着头,交握在身前的指节微微发白,偶有几次轻颤。不明显,却能感觉出来。

  “不能…原谅吗?”

  语毕,祐麒抬起头,眼中是自发生那件事情以后便不再隐埋的哀求。

  他想回到从前那段漫漫却又感觉短暂的极乐人伦的日子,一家四口,不,连带祐巳最爱的祥子一起,再一次的无顾及、无阻隔的欢聚一堂。

  此刻的他,多么的怀念当时的五人围在餐桌前就食与攀谈的洋溢着金色光芒的短聚,他从未深刻的体会与了解到幸福原来是这样的简单。


  和家人在一起,就是最简单的幸福。

  “祐麒…”

  雾气渐渐弥漫了他的母亲那双如祐巳一般清澈的眸,只见哀伤。

  “被放弃的,是我们。难道不是吗?”

  他的父亲笑了笑,嘴角无痕。这时的祐麒才发现,父亲焦褐色的刘海无力的垂落在眉间,它们不再一如往昔的挂上额前,随着主人像是叹息的感慨,失去了曾有的焕发,似乎在向他倾吐着它们的幽怨。

  “我知道…祐巳不得不如此选择…祥子姐姐,也一定是这样…”

  祐麒稍稍移开视线,注目于显得冷清的茶几上。那里已经铺了一层薄薄的灰,从前绝不会在这样的时刻或者是这样情况下出现这样的尘,它已被他们冷落了不知几个日夜。

  如若过往,爱干净与爱惜家里每一件物品的父母,定不会让这类事情发生。然,现在不是曾经。

  “那么我们呢?”他的父亲强忍着情绪,动了动嘴,“我们愿意这样吗?你呢?祐麒,你又能怎么能平静的看待现在这样的家?”

  他的父亲的瞳黯然极了,连微微泛起白膜的唇都不及那一道惨淡的目光来得强烈。

  “她为什么能够如此轻易的放弃这个家?”

  “不!”闻言,祐麒激动的辩驳,“绝不是轻易的放弃!”

  愧疚在他的父亲的脸上一闪而过,余下的是失去重要之物的哀痛。

  “祐巳,祐巳她…非常的伤心。”

  他再一次无法畅所欲言,呼吸进入肺里的空气冻得让他直想抽搐。

  “她一直很痛苦,在选择爱情与亲情之间,因为她不得不面对这项选择。我知道爸爸和妈妈并不是不明白,我也能够理解你们一直处在怎样的境地。希望祐巳能够幸福,却又了解现在的她所想要的幸福是大家无法理解和给予,更是不愿意去抉择与伤害…她爱这个家,同样也爱着祥子姐姐,如果只能择其一…我会好好照顾爸爸妈妈,一定。”

  他停了下来,沉沉的歇了一口气,肌肉绷着,微微的酸疼让他察觉到自己有多么的紧张与不安,还有对未来的坚定与淡然的悲戚。

  “你们约定了吗?”

  他的父亲注视着他,像是询问,更像是呢喃。

  “还是,早就决定了?”

  “爸爸…”

  祐麒看着自己的父亲,一如惊然发现祐巳与祥子的关系的那天晚上,他的父亲显得苍老而体虚,满满的一脸白。

  “祐麒,可不可以诚实告诉我们,你…是否真的不在意?”

  女性特有的柔软声线,似乎缓解了他那紧绷的凝神,极轻的吁了一口气。

  “恩…怎么说呢…刚开始的时候,确实很吃惊。在不在意什么的,应该是属于很在意吧。毕竟…和普通人有些不一样,非常的,特别。但是,看到祐巳与祥子姐姐那么的快乐,就怎么也说不出口。那种怪异的感觉,也在之后渐渐的淡了去。我想,我想要保护她们的笑容…抱歉,我并不想让爸爸,妈妈难过,我真的不忍心看到她们两人被拆散而抱憾一生。真的对不起。”

  语毕,室内再一次陷入宁静,而气氛,似乎变得更为胶着了。

  “叮咚…叮咚…叮咚…”

  警示的门铃在这时响了起来,在他们耳里犹如天籁。

  “我去开门!”

  那一刻,所有人都在想着同一件事——也许,她回来了。

  当祐麒兴冲冲的将门打开,迎接他的不是惊喜,而是讶然。

  “晚上好。”

  小笠原融与小笠原清子站在门外,笑意盈盈的脸上平静如水。

  “…晚上好…清子阿姨,融叔叔,那个?…”

  “我们想和你的父母谈谈关于她们的事情,不知道是否方便?”

  夫妇俩对望一眼后,由小笠原融开口说出此行的目的。虽然说得极其自然,但祐麒还是轻微感觉到了他的紧张与尴尬,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那一刻他想他是明白的——选择会面倾谈,需要憋足勇气。

  “爸爸和妈妈在客厅里,请随我来。”

  “打扰了。”

  待请小笠原夫妇进门后,他将他们领向压抑着期待的父母的身边。

  “晚上好,福沢先生,福沢太太。”小笠原融对犹疑着站直身体的福沢夫妇扯开笑,“鄙人是小笠原融,她是内人清子,我们是祥子的父母。”

  “晚上好。”

  穿着浅蓝色和服的清子朝他们微微颔首。

  福沢夫妇的表情由疑惑转为惊讶,接着隐上了一层愤怒与难堪,埋怨的话语说不出口,因为对方也失去了女儿,唯一的一个。

  “融叔叔,清子阿姨,坐下再聊吧。”祐麒从自己父母对面的沙发上整理好卡其色的毛绒抱枕,对他们微微一笑,“我去给你们倒杯茶。”

  “谢谢。”

  在福沢夫妇无言的允诺下,小笠原夫妇坐到既定的位置,待祐麒端上茶转而坐回自己的位置前,其间没有发出任何的言语声响。

  “抱歉,来访的过于突兀,但我想我们双方都不需要拐弯抹角。”许是觉得沉默足够久了,小笠原融捧着温热的茶杯,开了口,“我们来不为别的,只想知道福沢先生与福沢太太如何看待祥子与祐巳…在一起的事实?”

  “在一起?”祐麒的父亲更是吃惊了,而祐麒的母亲同样异常惊讶的看着眼前第一次相见却非陌生人的小笠原融。

  “小笠原先生,你明白‘在一起’的含义吗?你知道这样联系她们两人意味着什么吗?”

  “是的,我很明白。内子,和我一样。”

  “为什么?”祐麒的父亲忍不住颤抖,不知是因为激动,或是因为恼怒,“祥子可是小笠原家唯一的继承人!位于上流社会家规严谨的家族,为什么你们表现出…能够接受这种事情?那又为什么,对我们身边的人做出那种事情?”

  “对不起,没有事先说明。”小笠原融直起脊背,歉然的笑着,“我们只是代表着自己,只代表了祥子的父亲与母亲的立场,和整个小笠原家族没有关系。对于我的父亲对福沢家所做的那些…我深感抱歉。”

  “个人的意愿…你们真的能够接受那样的感情?”

  “接受嘛…似乎并不完全。应该是,从很久以前一直在担心的事情变成了现实,只能说早就做好心理建设而稍微坦然一些吧。”讪讪一笑,他继续说道,“问题,也许是出于我的自身,我是一个不称职的父亲…我想说…请不要责怪那个孩子,她,不容易,一直一直都…那个,我和清子都非常喜欢祐巳,她是个好孩子…所以,恩,你们意下如何?”

  小笠原融第一次在自己父亲以外的人面前谈吐不清,心里很是懊恼。他想要让福沢夫妇明白他的心情,更希望得到对方的谅解与认同,他知道自己的要求是强人所难,但这却是他仅能够做到的援助,为了他所亏欠的女儿。

  “真的可以吗?…她们都是女孩子啊。”

  祐巳的母亲着紧的望着一直微笑而沉默的清子,难以快速消化这个惊人的信息。

  “我只要祥子幸福。”清子的笑容扩大了些,“这是作为一个母亲最大的愿望。当然,福沢先生和福沢太太有拒绝的权利。也许你们会认为这样的母亲很奇怪,但我是这样想的,即便不传宗接代也没有关系,只要祥子选择了这条路,只要她认为值得或者快乐,我都会支持她。”

  “你真是个…好母亲…”

  “福沢太太过奖了。从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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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见到祐巳的时候开始,我就知道,福沢先生和福沢太太一定是一对非常善良且宽容的夫妇,否则绝不会养育出像祐巳那样单纯,可爱的孩子。我为你们感到高兴。所以,我能够以一位母亲的身份,请求你们对那两个孩子放开手吗?”

  言尽之刻电话铃声逢时响起,之后回想起来,那是这个冷清了一个月余的家所迎接的第一道喜光。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