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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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仿佛没有尽头。

  虽然已经入夏,但夜晚还是充满了凉意。

  新买的房子在十一楼,没有安装空调,她打开了阳台上的落地窗,任夏夜的风无遮无拦地吹进来。

  穿着的是一件丝制的睡裙,四肢裸露着,被夜风吹的有些冷。

  想来这个时候,小苏一定已经在呼呼大睡了,小苏有一个优点,就是心里从来不搁事儿,天大的事情从来也不会影响睡眠,基本属于那种一挨枕头就能睡着的人。儿子被小苏接走已经三天了,小苏说老在她这儿住着,上幼儿园不方便。

  走的时候,儿子大哭了一场,妈妈,你别住这儿了,回家吧,回家!儿子哭喊着。她拼命仰起头,不让泪水流下来。儿子被小苏带走了,她一直站在窗户边,看小苏拉着儿子拐了一个弯,又拐了一个弯,趔趄着走了很远。

  一定是去坐公交车去了吧,她的家距离公交车站还有一段距离,她一直不舍得让儿子走那么远,总是打车回来。儿子很瘦,瘦得好似一根面条,自从去了幼儿园,就越发爱生病。这些自己都照顾不到了,因为自己的任性和逍遥,让他那么小的年纪就过起了这样残缺不全的生活。

  她站在窗户边,泪眼朦胧地想,自己曾经任性而逍遥的生活过么?过去的日子里,任性是有的,逍遥却谈不上,她任性的去爱,她曾经对周航说,我爱。爱过程也要结果。

  年少时,她一直觉得,如果爱,一定是要惊天地、泣鬼神;如果吻,一定要吻到颤抖、窒息和甜蜜的痛楚。没有爱的吻会是怎样的感觉?那滋味莫不是就象吞咽就着凉水泡过的隔夜的剩馒头?

  她在黑夜里抓过晚上下班时特意排队去买的一纸袋糖炒栗子,噼里啪啦地剥响, 经营那家炒栗子店的是一对外地口音的夫妻,栗子味道香醇,虽然价格几乎比街边摊贵了一倍,生意却非常的好。玻璃杯里的矿泉水被电脑反射的蓝莹莹的光晃了一下,有些诡异。她忽然害怕起来,这是一个人的夜,她原本是胆小的女人。

  自己的耐性究竟能坚持多久?她冲去阳台,关上了所有的窗户,拉上窗帘。

  回到电脑桌前,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蜷缩成一团,没有谁走过来把她的身体扳直,他的手轻柔地抚摩她的头发,停下来,捻着她的耳垂说,傻瓜,别怕!她也扭转头去回吻他,吻的缠绵悱恻,吻到颤抖、窒息和甜蜜的痛楚。然后任他拥回床边,**。电脑里的音乐颇有质感,他说,这都是我喜欢的音乐。

  彼此相爱是怎样美好的感觉呵!自己是否已然忘记?

  快乐不快乐,都是自己选择的生活。

  既然可以选择,就说明我们有足够承担这个选择所带来后果的能力。

  纵然这个结果未必向我们所期望的方向发展。

  沈一敏想要什么样的后果呢?除了眼前自己相对自由的灵魂?

  她在黑夜里读安妮宝贝的文字,被她骨子里的阴郁和晦暗惊得心惊肉跳,虽然自己的文字也并非欢天喜地,但是她还是惧怕这样的悲凉。她喜欢有希望的日子,只要阳光普照、希望还在,自己就是欢喜的。

  安妮说,大街上行走着一些陌生的人在我们生命的某处,总是有一个人会出现。也许肌肤相亲。也许又彼此遗忘。可是时光的尽头,留下往事。好象一道伤疤。或者是温柔。或者是疼痛。或者是他遗留在身体深处的一滴眼泪

  这样的文字刺痛了她,走过她的生命,和她肌肤相亲的男人,比如周航,比如小苏,到头来摊开双手,不过空无一物。手掌上杂草丛生,看到的只是纠缠和牵念,牵念只针对一个男人,这个男人就是她小小的儿子。

  亲密到没有任何缝隙的那个男人,如今已经与你隔山隔海,或者已然反目成仇。

  旧日里彼此的千般好终究抵不过今日丝毫的伤害。

  你和他说尽了决绝的话。你每次一想起他说过的话便咬牙切齿,纵然分开也绝不会有任何的可惜。那时,你想,原来,一段情结束起来竟然这么简单!不经意间,分也就那样分了。

  可是,在以后的日日夜夜,等到岁月沉淀了所有的恨,想起从前的点点滴滴,那些有关爱的所有,你的心中还是刹那间充满了温暖,你在夕阳里微笑或者忽然哭泣,都是因为你想起他,爱一下鲜明无比。在你的生命里,他是优秀的男人,至少在你爱着他的时候是这样。纵然如今,他只在别人的心里优秀。

  为什么要恨呢?恨一个人远比爱一个人还累。

  以前曾经读到过这样一句话,爱情有时就像是两个人手中拉紧的皮筋,无论哪一方先放手,总是会让另一方受伤.小苏受伤了,他的嫉恨足以让他冷漠无比。

  前几日,为装修房子而操劳她终于病倒了,感冒,没有意外的又引起咳嗽,她在公交车上用力的咳,咳到眼列汪汪,一旁站着的那个陌生而高挑的男人投过来关切的目光。她抬起头,看他一眼,重又把目光投向车窗外,他只不过是一个陌生人而已,他的眼神里没有她希望得到的关怀。

  从来没有告诉过周航,她正以他们的故事为原型来写一部小说。有告诉的必要么?

  如果今生,他们的缘分未尽,他自然会因为某种机缘巧合看到她的文字,她写给他的文字。有好多的情节,原本只属于他们俩。

  她写小说,洋洋洒洒,用他曾经熟悉的文字,她会用一大段一大段,来描写对他的思念,他细长柔软的手指,他的白色袜子,还有他看她的眼神,温暖而专注。

  把一切寄托于命运,成功率又会有多少呢?

  她甚至敢笃定他不会偶然之间看到她的文字,他一定会错过能够看到她的文字的任何机会,就象当初,没有熙熙攘攘的人群,他们,彼此距离那么近,却还是一样擦肩而过。

  在小苏之后,沈一敏过了一段寂寞的日子,一个人在空旷的房子里走来走去,拖鞋趿在地板上几乎没有任何声音,屋子里很安静,安静的几乎让人窒息,她在小说里堆砌了好多有关寂寞的文字。

  儿子一个礼拜在她这儿住3天,周五的时候去接回来,周一早晨送去幼儿园。

  小苏的家人正积极的为他介绍女朋友,在秋天将要到来的时候,小苏接二连三的去相亲,平均一周至少见两个,有北京的,也有外地来京刚上班不久的女孩。雅妮有时候也跟着去见,见的结果都被她评价为不如“小敏姐”。小苏的妈妈一听雅妮这样说,便气急败坏,快别给我再提她,让你妈多活几年吧!

  雅妮隔三差五便打电话来,向她汇报。她原本不想听的太多,却也不好直接对雅妮去讲,在这个女孩的心里,沈一敏就是完美的大嫂,虽然对于小苏而言并非如此。

  买了新房后,小苏从来没有来过她的家里,有时来接孩子也只是在楼下等待,并不上来,如果说他在离婚之初或许还对她抱着一丝幻想的话,这个幻想被她决然的买房动作给了重重的一击。这个女人,果然是狠心的,这样狠心的女人还留恋她作甚?他衣着光鲜地一再去相亲,也不反对雅妮事无巨细地向沈一敏汇报。

  秋天来了,如果没有太多雨水,北京的秋天不过是从夏到冬的一个并不明显的过度,昨天还是艳阳高照,今天忽地就冷了,穿上毛衣,还要再裹上一件外套。街头还有要美丽不要温度的女子,**短裙、妖娆小蛮靴,眼角眉梢,妆容精致。却在风里仓皇地奔跑。

  没了小苏,如果,周航也一样不会再出现在她的生命里,又会怎样?就此孤独或者继续找寻?

  从班车上走下来,天已经完全黑透,沈一敏疾步从人行天桥上穿过,长长的风衣在这样的天气里还是显得有些单薄。天桥的那一边有一家新开的麦当劳,这个晚上,没有任何意外,她仍然不想一个人在家做饭,一个人做什么都是没有滋味的,不如一个套餐方便快捷。

  风肆无忌惮地吹起她的长发,她拎着包走进来,这个时间的麦当劳,人潮涌动,她随便点了一个套餐,在临近角落的地方,找了一个位子坐下来,两个人的座位,对面已经有人,没有地方放包,她顺手把包放在脚下。

  不如就这样挤着吃吧,如果带回家去,一个人还是吃的了无生气。她取了一本杂志,边看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吃东西,正吃着,眼睛的余光里瞥见一只手伸向自己的包,她下意识地回头去看,另一排座位上的男人尴尬的把已经伸到包上的手迅速移开,只装作去系鞋带,看沈一敏看他,那个男人站起身来快步走出餐厅。

  那是一个年轻的小偷,大约二十出头,穿戴都很时尚,一点没有想象里小偷的落魄。

  和沈一敏对面而坐的那位大姐,这时才敢用同情的目光看了看她关切的问:“包里是电脑吧?”沈一敏点头。把包拎到膝盖上抱着,自顾自地吃完了东西,离开麦当劳回家。

  风还没有停止,路上没有太多的行人,家,在天桥的另一边,她快步拾级而上,总觉得后面有脚步声,仿佛有人在跟踪自己,回头看了两次,身后并没有什么人。麦当劳里那个衣冠楚楚的贼给了她太多的恐惧。

  心惊胆颤一路小跑地回到家,她以近乎疯狂的速度打开笔记本,给周航发了一封邮件。

  简短的一句话:你,来北京好不好?来北京,和我在一起。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