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本站公告

    为了结婚而结婚并非沈一敏的本意。

  婚期越来越临近了,她常常发呆,想来想去,不知道一个结果。

  小苏,之于她,究竟算什么呢?

  或者只是她俗世里的一个借口?有了这个借口,她就不再会是人群里的异类。

  她想起老家的一个女人,在她儿时记忆里的女人,一个被大人称为“老处女”的女人,那个女人自己开了一家缝纫店,能够用布手工编出各种精美图案的扣子,手绣也极其精美。女红精致。

  裁缝店距离周航的家很近,因此她也便逐渐地知道了这个女人。

  女人不爱说话,从来没有人知道她来自何处,传说她刚到这里租房子做裁缝的时候,也不过20几岁。

  乌黑的两条长辩子。窈窕的身姿。说话时细声细气。眼波流转。曾经有不少男人都为她所迷。愿意抛却当时人人在乎的户籍观念,将不知出处的她娶回来做妻。

  可是给她介绍的男人都被一概的拒绝,她不肯去见,只说,她有男人,她为了等他才到这个地方来。

  于是人们便生出好多的猜测。裁缝店的附近是县政府所在地,那里面每年都有分配来的男大学生和转业回来的部队军人,有人说,这其中的一个便是这女子要等的爱人。

  但是猜测总是猜测,等到沈一敏读高中的时候,有一天听周航说那个女人死了,40几岁的年龄因病而死。死的很孤单,没有子嗣,身边也没有那个传说中的男人,只有她晚年时收来的一个小徒弟。自始至终人们都不曾堂堂正正地见过她嘴里和心里的那个男人。

  那个男人的确是存在过的吧。要不怎么会吸引这样一个柔美的江南女子不远万里来到这里却终于孤单地客死异乡。

  世间鲜有如此痴情的男人。女子痴情了,偶尔也会给男人带来压力。

  被这个女子等过的那个男人,那个最终选择逃避的男人,一生应该是幸福呢还是惶惑?

  这样的女子,这样近乎悲惨的结局,都不是沈一敏想要的。

  她会有她的家庭,有一个男人存在的家庭。一个好多人都有的家庭。

  柴米油盐、锅碗瓢盆、生儿育女都是要的。炊烟飘飘,儿女绕膝都是她的想往,是人间的乐趣,而这一切都要一个男人,这个男人,和爱与不爱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他真实存在。

  这个世界总有这样那样的无奈。但是,有,总胜于无吧。

  何况小苏也并不是那种见了就让人讨厌的男人。他只是一个平常的男人,一个放在人堆里就找不出来的男人,这个男人,虽然只有大专的文凭,虽然一切都是平庸,却在北京拥有一处自己的房子。

  本科毕业的沈一敏,每月只有3000多元的工资,假如这个房子依靠她一个人来买,至少也要奋斗15—20年的时间吧。何况北京的房地产价格还在日新月异地在增长。

  年轻时候的爱情,从来不会在意这些物质的条件,既然没有爱情,为什么不能多在意些这些物质的条件呢?

  最终,她,也不过是一个走不出俗世的女人。

  和周航的爱情再怎样的伟大,怎样的纯洁,不也一样迈不过红尘里的些许障碍?而这些障碍她曾经万分鄙夷。

  沈一敏想起那个算命的女人,那个从那以后她就不曾再见过的女人。她的话不见得就是预测的多么灵异,或许只是在某一时刻恰恰契合了她的一些心理吧。

  纠缠就纠缠,有什么不好呢?她终归是凡人,这人世间的所有的纠缠她都想要。

  还有一周的时间就要到预定的婚期了。

  沈一敏打算提前三天请假,小苏告诉她,金店新货上架就在这两天,她的戒指还没有最后确定。他们前两天去看过的那一对钻戒她并不是太满意。

  快要结婚了,她的心情倒平静下来。

  她想在自己请假前两天把自己给小苏,完全地给小苏,这样,如果他因为什么要后悔的话,还没有举行仪式,总是可以挽回的。至少,没有举行仪式,亲朋好友都不知道,说散也不过是办个证件而已。

  这样的想法简单到有些幼稚。

  北京7月,是毕业的季节,北京站附近到处都可以看到挥泪惜别的各大高校的学子。令她回忆起自己毕业的时候,无边伤感。

  天气一样地炎热,却不似家乡气候那样的潮湿,知了的叫声那么响亮、清晰。却无端扰人旧梦。

  下午,沈一敏上班的时候忽然接到一个神秘的电话,打电话的是周航的妈妈,她说她出差到省城,顺便拐到北京玩,她很客气地问候着沈一敏,寒暄过后,迟疑地约她晚上一起喝茶。挂掉电话,沈一敏深感诧异。

  周航的父亲是政府的一个官员,具体负责什么,沈一敏从来不曾问过。周航的母亲却是当地政法委的一个书记,因为常常上当地电视新闻的缘故,也算小有名气。

  她要找她做什么呢?

  她,毕竟是马上要结婚的人了。却要去见前男友的母亲。要不要把即将结婚的消息告诉她呢?告诉她就等于间接地告诉了周航。

  周航,从分手就杳无音讯的周航偶尔还会想起她吗?象她想他。

  老北京茶馆。到处弥漫着淳朴的气息。京味十足,得硕亭的《京都竹枝词》曾这样来形容茶馆:“小帽长衫着体新,纷纷街巷步芬尘,闲来三五茶坊坐,半是曾登仕版人。”

  沈一敏到得早,便找了一个稍微僻静点儿的地方坐下来,要了两碟茶点。

  台上,有两个票友正在清唱京戏。在北京生活了这么多年,沈一敏渐渐喜欢上了这个流行在京津两地的剧种。一曲程派的《锁麟囊》让她如痴如醉。

  听薛良一语来相告,

  满腹娇矜顿时消。

  人情冷暖非天造,

  何不移动半分毫。

  我今不足她正少,

  她为饥寒我为娇。

  分我一只珊瑚宝,

  安她半世凤还巢。

  忙把梅香我低声叫,

  莫把姓名你信口晓。

  这都是神话凭空造,

  自把珠玉夸富豪。

  麟儿哪有神送到,

  无囊也得玉树苗。

  小小囊儿何足道,

  救她饥渴胜琼瑶。

  沈一敏,听着,想着,愣神间,竟没有察觉到周航的妈妈正向她走来。

  她穿了一件银灰色的真丝上衣,长裙。雍容华贵,50多岁的人了,身材竟没有太多的改变,举手投足间满是未尽的风韵。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