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 正邪两分孰可道(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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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僧再拆得七八招,只见观止出拳已越来越缓,一拳打完,总要等上片刻,才再行出招。明颠却双臂急抡,掌影翻飞,犹似长出了数十条手臂一般,将全身上下罩护得风雨不透。如此一来,观止便即无隙可乘,纵然武功再高再奇,一时之间也难以奈何他得。只是两人一个急遽促迫,一个潇洒从容,相形之下,却显得异常分明。

    其时明颠已将功力发挥到了极至,每一招使出,都带得呼呼声响。周围方丈之内劲风如割,刮得谢慎三人面上好不生疼。

    三人见了他这等狂风骤雨般的打法,而观止的拳招却再难递近其身,只道强弱之势业已颠转,尽皆心惊失色,暗想:“再打下去,那位大师恐怕要输。”三人武功均不怎么高明,孰不知如此催运内力,最是耗费真气,一个人内力再深,终究不能永耗不竭,而对手以逸待劳,却能立于不败之地。

    明颠身经百战,岂会不明其中道理,可是观止既有“罗汉柔功”护体,那无影神拳又委实难防,自己尚未想出破解之法,除了如此所为,实无别法可用。

    二人再斗一阵,明颠忽将内劲收小了尺许,显是内力已有不继。瑚心欣然拍手,道:“大和尚,我瞧侬快要输了。侬连一个小和尚也打不过,还胡吹什么牛皮。我前头说有五个人的武功能胜过侬,现在瞧来,那还是说的太少了,恩……最少也有四四一十六,五五二十五个人比侬厉害。”说着朝他连做鬼脸。谢慎和白音听她这么一说,都感奇怪,一齐转过头来,见她满脸欢喜之色,一时颇为不解。白音问道:“瑚心妹子,你说这和尚快要输了吗?怎么我一点儿也瞧不出来?”瑚心嘻嘻笑道:“白音阿姐,侬若不相信,我们便来打个赌,好不好?”她虽年幼顽皮,武功也甚低微,但随侍在常无言这等大名家身边多年,见识毕竟不凡。三人之中,倒似她的眼光最高,这时已瞧出明颠渐落下风,不久便要落败。白音笑着道:“瑚心妹子既说他要输,那他便是输定了,这个赌我可不敢跟你打。”

    明颠对战之时耳听八方,闻得二女说话,忍不住破口大骂:“放屁,放屁!两个娘们儿一齐放屁,臭气冲天,熏死我也!”他这一开口,真气立泄,手上招数不免使得稍慢,胸口又中一拳。

    明颠不敢再说话,心里却自焦躁不已:“连这女娃娃也瞧出洒家要输,看来洒家的情形多半不妙。他奶奶的,这小贼秃如此厉害,洒家这回倒瞧走了眼,早知如此,这一场架便不打了。不对不对,洒家便不和他打,他也定要来找洒家打的,除非洒家给他来个不战而逃。他奶奶的,洒家是什么人物,岂能不战而逃?”又想:“洒家输给谁不好,偏偏输给老贼秃的弟子,还叫这三个小娃娃看见,岂不叫他们笑煞?不成不成,决计不成。”他越想越是着恼,突然暴喝一声,双臂直起,掌缘垂下,宛似两柄大斧利戟,急朝观止脸上狠劈猛砍过去。初时他只守不攻,浑身没半点破绽,此刻蛮劲发作,招式陡然大变,成了只攻不守,胸腹门户却也随之大开,看来竟是要和对方拼个两败俱伤。

    说到武学修为,二僧当在伯仲之间,但论及临敌机变,明颠却要远远胜过观止。自他十五岁拜入少林,到四十岁破寺而出,此后独闯江湖,身历大小数百余战,打架经验之丰,当世不作第二人想。他自知久战之下必然不敌,便索性兵行险招,尽弃守御,全取攻势。这一招看似是要与敌同归于尽,几近无赖耍泼,实则却是谋定后动,决无危虞,而对方不论是退是避,他更都已预伏下异常厉害的后着。武学中原有此类围魏救赵、玉石俱焚的招数,但高手自重身份,轻易决不会去使用。明颠行事向来只凭一己好恶,什么是非仁义、气度风范,在他瞧来,却还值不上一碗狗肉,为求得胜,自是无所不用其极。

    果不其然,观止悟性虽是奇高,然而久居山中,平素极少与人动手,纵是动手,那也是在同寺僧侣之间拆招练功,哪曾真正有过这等生死相搏的经历。他万万想不到在自己已稳占上风之际,明颠竟还有此败中求胜的一着。这时退避固然不能,要运“罗汉柔功”伤敌也已不及,眼见对方掌力如排山倒海般涌抵面前,这一惊非同小可,急忙之中只得弯腰后仰,双手拇指同时捺出,使一招“删提岚指”,要将对方掌势卸开。两人功力原本相当,但此刻明颠全力施为,观止却是猝然招架。四道劲力相激,只听得“噗噗”两声轻响,观止胸口发热,手上一阵酸麻,向后连退出五步,看一双手时,只见两边虎口都已被震得发红欲裂。

    这一番由死到生,相去不过一线。观止险些丧命,不由惊出了一身冷汗:“师叔他外貌粗鲁,内里却实精细,我若再有半点疏虞,不免立死当场。”当下敛神凝立,不敢再有丝毫大意。

    明颠这记出手已尽全力,见仍是伤他不了,心中暗骂一声:“他奶奶的!”叫道:“小贼秃果真了得。洒家肚子饿了大半天,这便要去找些酒肉来吃,暂且先失陪了,咱们下次再打过。哈哈,哈哈……”说着转过身来,大步连跨,笑声已在数丈之外。

    观止见他明明一招占先,不想竟会抽身而去,这一来又是始料未及,心念电转之下,暗忖:“此番决不能容他走脱。”足尖一点,追将上去。两个人都是一等一的轻功,一前一后,只眨眼的工夫,身影皆已没入了林中。

    霎时间林子里又只剩下了谢慎与白瑚二女。三人回想适才的一番打斗,既是惊心动魄,又处处透着一些古怪,直是叫人稀里糊涂,莫名其妙。然而经此一闹,三人的心情却是舒畅许多,不再似先前那般抑抑不乐。谢慎更想到那明颠本欲杀了自己来吃,现下自行离去,便不能再来加害自己,那是再好也没有的了。

    三人又回火堆旁边坐下。瑚心拾起地上的一片片落叶,在手里胡乱把玩得一会儿,抬头问道:“谢家阿哥,侬说那个大和尚还会回来么?”谢慎笑了一笑,道:“他打不过他师侄,逃命尚还来不及,我看多半是不敢再回来了。”瑚心点点头,又道:“依我说呢,最好是叫他给小和尚捉住了,狠狠的揍一顿,给谢家阿哥侬出一口气,那才好呢。可惜我们是瞧不到了。”谢慎听她说得诚挚,心中一阵暖热:“瑚心姑娘待我着实是好。”笑道:“他不来吃我,便要谢天谢地了,但愿再也别碰上他。不然我谢慎又黑又瘦,滋味可不大美,他吃完以后,定要大骂‘岂有此理,气死我也’,我作了鬼还要被他这般来骂,岂不吃亏得很?”他为人诚厚,说话从不喜欢油腔滑调,但不知为何,在这天真少女的面前,浑身轻松自在,说话便也毫无拘束,想到什么,便脱口而出。

    瑚心和白音听了都是大笑。白音忽然叹了口气,道:“谢慎,你们中原的能人真是多极,只这两个和尚,身手竟也这么了得。我和哥哥没来中原之前,只道我们蒙古勇士,一到中原,才知不是这么回事。”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