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老张的后事与老张的日记(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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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晚回到家十一点多了。路上对钱丽和老秦说,今天请客,招呼来人。下车又与王婧合计一番,就订悦宾楼餐厅,有五六桌人。小刘说还有工作要干,余事只有我了。

  早上懒在被窝,不想起。虽全身懒困,比起前两日,心里轻松多了,我才确切感受什么叫“入土为安”。不仅是逝去的人,也指活人心里安然,常言说“亡人睡边,全家不安”,也是这个理儿。忙完今天,我想尽快翻过这一页,老张给我太重负担,心里实在承受不了。娟子做好早点,催我起,她要上班。问她,今天礼拜几,五。都忙糊涂了,不记得日期。周末,好好放松两天,下周上班。儿也快开学了。

  在上懒着,忽然想起陶渊明有诗云:“荒草何茫茫,白杨亦萧萧。严霜九月中,送我出远郊。四面无人居,高坟正嶣嶤。马为仰天鸣,风为自萧条。幽室一已闭,千年不复朝。千年不复朝,贤达无奈何。向来相送人,各自还其家。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此时的老张,是否有这样的心境,是否有这样的超然,是否去远游,就不得而知了。活着的人还有活着的事,还要忙碌,还要奋争。老张是累了,我也跟着老张,有累的感觉。人活着是为啥,一日三餐,还是家产万贯,为情还是为爱,情爱又是什么。活着为了别人,那别人又为谁,我开始陷入一个没有答案的漩涡之中。人生象一架马车,不停地奔跑,刚开始跑得欢快,有了梦想,拉得东西也少,随时间推移,东西越来越多,还想跑那样速度,还在奋蹄,有了贪婪。最后累了,病了,就像老张。这是老张的人生,还是每个人的人生?或许人活着就不该有目的,如田中荒草,就这样疯长,就这样无味?娟子走了,儿在卫生间喊我拿纸,她现在是我的人生,想多睡会儿也不行。

  八点多,赶到餐厅,在前台订了饭,八热八凉。前台二十上下,热情中透着狡黠,让便宜些,她不但没说便宜的事,还替老板叫苦:“老叔,现在东西这么贵,费用也高,我也知道,来吃饭办事的人都不容易,实在没办法...不好意思。”冲我笑笑,算回答了我。电话问王婧,她说订下行了,她十一点过来。我通知局里,她通知其他相关的人。我给钱丽电话,听声音好像在郭局房里说话,她应了,说通知。我一并请了郭局,说是王婧意思,叫她转达。还有一段空闲,我回去准备账目。

  悦宾楼是城里较好的一家,以经营川菜和湘菜为主。老板是安徽人,刚来本地只是一木匠,姓陈,人称“陈木匠”。谁家娶亲结婚都是他给打家具,手里有些钱开始卖家具,再有些钱卖家具的材料,赚了钱。后赶上城里拆牵,他在繁华地段买了一块地皮,盖了一栋四层楼,经营餐饮,生意越做越大,政府吃喝大多也在这里,车水马龙,灯红酒绿。现在的陈木匠不再是当年的陈木匠,他已不再做家具生意。现在成了甩手掌柜,很少到店里来,生意有专人打理,城里人大多知道这地儿,吃饭不说到“悦宾楼”,而是直说到“陈木匠”,看来这陈木匠也成了金字招牌,当年的小木匠也成了这地儿有头有面的人了。北方人都说南方人精灵,陈木匠店里的饭菜就像他的木匠活儿,小巧,精致,店里的全是清一的南方姑娘,个个标致水灵,好多当的请吃饭,不去别的地儿,直接就点了“陈木匠”。好多外地人不知陈木匠何许人也,吃饭与木匠有何关系,闹了许多笑话。

  因王婧湖南人,来这儿找工作,陈木匠看准,聘为大堂,管了二三十号人。她平时话不多,工作起来那可是像模像样,这是份安排前台,又要应酬客人麻烦事,处理不好,那可就乱了一锅粥。她应付自如,深得陈木匠赏识,客人更是喜欢她,每回都要她陪酒。王婧的酒量可是了得,喝酒从来面不改,究竟她能喝多少,没人知道,就没见她醉过。时间长了,找她的人也多了,这店就像她开的,来人都要找她,芝麻粒大的事,都要和她说,来过一次的,没有不认识她的,她成了店里的招牌。追她的客人也多,请她吃饭喝酒,上咖啡馆喝茶聊天的也多,她都一一谢绝了,有时电话到了家里,老张甚是郁闷,因这事他们也没少拌嘴。只是后来发生了一件事儿,被老张极力阻止,才结束了这段生涯。

  省城新来了一位市长,接风请客王婧接待了他。一眼看中了,要她喝酒,要她陪吃饭,要她和他们坐一块儿,她礼貌婉决了。说是工作时间,不便这样,只是和每人对碰了一杯,算是致歉。可能这位新来的市长大人喝多了,又叫王婧,要她和他坐一块儿,她说前面还有好多事儿呢,他不依,最后电话把陈木匠都喊来了,她只得作陪。他缠着和她说话,他要和她玩老虎鸡,他输了,他喝得更多,他更加的不依不饶,他想她醉,最后是他醉了。市长被抬走了。以后这位市长的吃请全都在这里,陈木匠是乐了,王婧却苦了。她陪得更勤了,每次拉着她的手向来人介绍,王经理有多厉害,别看这么个标致人儿,把市长都喝翻了。以后这位市长在其它地儿,也要招王婧来,派车来接她,不去又得罪了他,这父母可不是好惹的,她开始有些怕他,每回去都拉店里一位陪她,最后是她当了替罪羊。后面不知是谁点化,说是老张老婆。组织部三番五次找老张谈话,他摸不着头脑,局里人议论纷纷。郭局也另眼看他,那会儿说话做事,他都堆满了笑。时间不长,这位市长调走了,这话不知怎么传到老张耳朵,他甚是生气,为此他们吵了一次。他坚决要她离开,最后王婧妥协,呆在了家里。

  十一点刚过,我急呼呼到店里,王婧已来了。没有想到,她像换一个人儿似的,精气神特足,非同昨日,她今儿是着意收拾了一番。头发盘起来,在脑后结了一个结,用发卡卡了,前额刘海儿用吹风吹过,脸上画了淡妆,涂了眼影,施了微微的粉,口红是那种亮的,皮肤白而精致,一副银水钻耳丁,显得大方得体;脖子系了一条丝巾,靠左打了一个结,脖颈白皙皮肤亦发显眼;一身黑职业套装短衣长裤,上衣小立领,一排长扣,胸前一朵钮扣大小小白,精神庄重,不失礼节,极合今儿气氛;小巧脚上是一双黑系带细高跟鞋,整个人显得曲线精神,右手中指戴了一枚铂金钻戒。尽管细看眼睛有些肿,仍不失调适的心态给人亮丽彩。

  我冲她说:“好靓啊,我有些晕!”她嘴角动了动,笑了。这是我半年来第一次见她这样。

  “不管怎样,要对得起客人。吃饭要有好心情。”很职业。她从另一角度解释她的装扮。我知道,痛苦是自己的事,不能因自己影响他人,她是对的。

  “该说得都说了?”我盯着她看。

  “有些可能来不了呢。没有电话,一些我本来就不熟。”她说得慢,若有所思的样子。

  “联系不上,也没有办法,这不能怪你。”我帮她解脱,看她心事重重的样儿。

  “刘书记倒能来,说她就在城里。”

  “哦”

  “请谢雪蓝没有...”我突然冒了这么一句,觉得问了一句不该问得话,赶快停住。

  “没有,请了也不会来!”她谈谈说了一句。张星昨晚下车就回去了,他知道这事,他说不来。

  “可卿呢?怎么没看到她。”

  “写作业呢。开学了,作业还多,一会儿和对门邻居来。”

  我们就这样聊了一会儿,估计时间差不多了,王婧转身去叫服务收拾摆东西,烟酒是我上次买的,她带了来。这里她是熟门熟路。

  这是一个专门居客的大餐厅,刚好六张桌子。“陈木匠”装璜是一流的,环境优雅,暖风吹着,给人一种暖融融心情。虽有暖气,这两天到中午就停了,空调是必备的。屋子里壁纸贴面,咖啡的门套,同木地板,墙上西洋风景画,给人一种简单静雅感觉。水晶吊灯婆娑,周边是悬空弧形吊顶,镭射灯在白天也亮。屋子里还养了鱼,大型玻璃鱼缸,各鱼儿自在,配着慢调音乐,悠闲自然来,温馨感觉犹如踩着四月的风,在旷野里闲适,自然的静。

  刘仁宝来了,我听到在一楼大厅喧哗,像是和王婧碰了面。他嚷嚷的声音特大,他高嗓门走哪儿那都能听得见,大嘴巴老是嘻嘻哈哈的。

  “噢吆么,嫂子今儿变仙了,老弟都不认识了啥!老张的酒我是要喝的,虽说人走了,我还要骂他,撇了你不地道...哈哈...”好像老张出了远门,他说得这样轻松。王婧说了什么,没有听到。听声音,上楼来了。

  门开了,刘仁宝在前,王婧在后。看见我,一样亲热,尽管我们不怎么熟,他仍然就像老朋友,握着手,自己主人似的。

  “小弟辛苦!这次你帮大忙了。你可要好好谢谢他。”侧脸对着王婧。她笑笑,没有回答。

  “应该的,应该的。”我赶忙说,不自觉地脸有些红了。他自己坐了,把包递了司机,招呼两个年轻的一起坐。说这是他们两个局长,为校舍事跑钱。

  局里人来了,王婧下去招呼。一会儿屋子就挤满了人。郭局和刘仁宝见面,相谈甚欢,刘仁宝请郭局有什么项目放到他们来,郭局打哈哈说,那是一定,一定。其实这只是当见面的客套话,刘仁宝心里也清楚,真正要落实一个项目,不是嘴上这么说说,那是要跑断腿的。虽说他们都是同级,在这里刘仁宝是要求着郭局的。钱丽今天一身米套裙,头发也是盘起来,今天的她比起王婧,略显逊,她比她有些苍老。毕竟王婧的皮肤比她细,比她白。王婧小她三岁。

  该来的都来了,不到五桌。开席了,王婧端了酒杯,向大家鞠了一躬,今天的她表现的沉着,冷静,没有了那日的羞涩。她坚强,她大方,她的干练显露的职业特征,大家没有想到。

  “我今天代表老张在这里向大家致歉。老张有病时,得到在座的各位帮忙和支持,老张很感激大家,他说等出院后,要好好谢谢各位。没想现在没有这个机会了,他走了。但大家给他的情他会记着,他不会忘记,我也不会忘记,我在这里替他谢谢各位,请大家受我一拜(向大家鞠躬)。今天借这个地方,略备小酒,不成敬意,还望大家吃好,喝好。”王婧的这番话,把大家说得目瞠口呆,平时文文静静的一个人,今天出口成章,流利。有几个人眼睛有泪了,她们被王婧感动。王婧没有流泪,也没有哽咽。

  然后她逐个向大家敬酒。王婧说话时,郭局眼睛一动不动,瞪圆了在听,她的表现他大感意外,他看到她的另外一面,他对她有了敬意,他的表情是复杂的,以至于她向他敬酒时,他显得毕恭毕敬,眼神里有了另外的含意。没有想到的还有刘仁宝,他和老张接触多,也到过老张家,他和她说话不多,他只觉得她漂亮,文静,弱子一个,他也喜欢她的,在他这个地位的人,可以说,阅人无数,从没有上心。他们见面,开玩笑多,正经话儿少,他心里有了另外的想法,她向他敬酒,啧啧称奇,这次他是正经的,诚心的,说一定要帮她。钱丽更没有想到,只知老张有个漂亮的娘子,是从南方带回来的,她也见过几面,站在人的角度看人,她仍然承认她不俗,百里挑一,暗自佩服老张好眼力,但她仍不以为然,觉得她没有正式工作,其它的传闻她也听说,或许是一浪荡人,既是是昨天,她只觉得她的无助,她的无想。此时她觉得她是一个不简单的人,她的城府极深,她觉她不能及,她向她敬酒,她多看了两眼,凭人的直觉,她知道男人们为什么喜欢她了。还有一个没有想到的人,是我。她在一之间会变得这么坚强,她肯定昨想了很多,她要重新生活,她要面临许多抉择,知道困难有多大。今天她的气度,她恰到好处的表现,就因这一番话而改变。

  局里几个年轻姑娘被王婧的气质所吸引,以前她们觉得钱丽气度非凡,没想王婧给了她们不一样的感觉。起先她们就在下面嘀嘀咕咕,王婧给她们敬酒时,她们一桌全站起来了,兴奋劲儿就像欢迎自己偶像一个个七嘴八舌。小李本在老张科里,对王婧最是佩服,急子,热心肠,小生一样心里装不住话。

  “王,你好靓啊!”小李直言不讳,看着王婧,一边碰杯,一手拉了拉自己衣角。王婧礼貌地笑笑。

  “王,你这么有气质,好羡慕你噢!”何霞也不掩饰。

  “王,你用什么粉底,都看不出来啊!”朱满问题深入了,她说着,想靠近王婧看,想发现什么奇迹,对王婧身上地什么都新鲜。

  “王,你刚才说话太感动了,我心快要跳出来了,我都流泪了。”罗惠眼里还挂着泪,一边和王对酒。

  她们几个就像记者专访团,忘了王婧新伤未愈。王婧并没有一一回答,向每一个只是笑笑,算是回答。钱丽向这边看了好几回。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