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惊陈留(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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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甫一交手,成风便察觉到对方的实力不容小觑,而越是缠斗下去,他心中的疑惑也越深,陆昭然的剑快,出招却不狠,而且每一招看似疾风骤雨,却又处处留有余地,并未一味求胜。对方既如此,成风倒不好过份紧逼,一存此心,不免出招便缓,不知不觉跟了岳昭然的步调。若想立即取胜,倒也不易。

  饶是如此,两人的交战,也足以使人看得眼缭乱了。

  明歧剑在颤动,吞吐着光芒,流碧剑在游走,拖曳着青辉。二剑互相交缠,便似一条白龙与一条青龙在云端翻滚,张大巨口,互咬住对方的尾巴,又要留意不被对方吞噬。外人看来惊心动魄,可成风心中却清楚,双方都保留了实力。

  话虽如此,可胜负终需分出。成风心念微转,又觉踌躇,正在此时,隔邻擂台下忽然响起惊天动地的呐喊声,喊声中,有震惊,有不服,也有无奈与沮丧。

  成风不由自主地斜瞥了一眼,只见靳林傲日立于台上,高举弯刀,神情傲然,而管武则半跪台上,姬霁剑丢在一旁,左手捂着鲜血涔涔而下的伤处,面若死灰。

  他这一分神,本来出招保守的岳昭然骤然眼神一变,蓦地发难,觑准空隙直刺成风的右胸。

  这一剑,岳昭然似乎已用出全力,疾如闪电,闪避已是不及。

  成风大吃一惊,他临危不乱,以攻为守,明歧剑直指对方,要逼他回剑反格,可岳昭然却不闪不避,反挺身直进。若是这一剑刺中成风的右胸,成风的明歧势必也洞穿他的胸口。

  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成风心念数转,终究还是不愿行此同归于尽之法。他轻叹一声,剑尖下垂,已准备承受这一近于致命的重伤。

  就在流碧剑剑尖堪堪沾衣之时,岳昭然手腕轻动,剑尖由左而右,在成风的衣服上划破了一道长长的口子,却没有伤到他的皮肉。

  二人身影一触即分。若非高手,根本看不清他们刚才已在生死线上走了一个来回。

  成风的脸微微泛白,一方面固然是侥幸全身而退,而另一方面,似乎有点恍然,然而疑惑却也更深了。岳昭然目的不是取他命,但若只是仅仅想划破衣服,何须以命相赌?若不是成风手下留情,他已毙命当场。

  岳昭然的神情也十分异样,他存了必死之心,以完成永昌公主所交待的事情,却没有料到成风即使在生死系于一发的危急时刻,也不愿取他命。

  两个人互相以复杂的眼神凝视着,目光中互有疑惑与不解,一时间,两人谁也没有动一下。

  划破的衣服被风吹动,露出了成风的右胸,在那上面,分布着一个有着奇异形状的暗蓝胎记。

  目光一直紧紧追随着成风的永昌公主不发出一声惊叫,险险晕倒,她费了很大的力气,用一双玉手紧紧抓住扶手,才克制住自己不从凤椅上站起来,她脸变得苍白,随即又慢慢回复了红晕,整张脸逐渐焕发出一种喜悦的光芒。

  成风身形微颤,他抑制着自己不去将视线投向御座的方向。也只有与他面对面互相凝视的岳昭然才能看到,那双原本平静如湖水的眼眸,已经如同投入一颗小石般,泛开了阵阵涟漪。

  虽然成风输了一招,但终究未分出真正的高下。成风迟疑着,不知是否要继续出招。这时候,岳昭然却笑了。

  那是一种淡淡的,几乎令人察觉不到的微笑。虽然只是短短的一瞬间,成风却从这个少年的身上,第一次看到了一种“属于他自己”的东西。

  但那种微笑很快就消逝了,岳昭然又恢复了他那种恭谨、顺从的态度,后退一步,收剑而立:“承蒙手下留情,感铭于心。小人技不如人,甘愿认输。”

  他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竟自下了擂台。

  台下自不免一阵动。成风与岳昭然比武,技低者自然是眼缭乱、不知深浅,艺高者却能看出二人这一招本该两败俱伤,但不管如何,成风总是输了一招,岳昭然却为何如此爽快地认输?

  心里明白个中缘由的,只有成风、岳昭然,与凤辇之下的永昌公主。

  岳昭然既已认输,管武亦已败阵。接下来的龙争虎斗,便是成风与靳林傲日二人了。

  最后一战,谁胜谁负,关系重大。但闻旗飘猎猎,数千观者却无一人出声,整个校场气氛便如凝结一般。

  陈留君主陆文熙、水相国与羌卑使者柯尔琉自然是脸凝重,元太尉虽不喜成风出头,但也断不会希望靳林傲日获胜。太子陆正泰也是心情紧张,掌心悄悄沁出汗水,他不由自主地看了青城一眼,只见她一双明眸,正瞬也不瞬地投注在成风身上,心中一阵惘然,竟不觉怅然若失。

  只有一个人对这一战的胜负完全不放在心上。在永昌公主的心中,她担心、害怕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成风是否会在战中受伤。只要想到他可能会像管武一样浑身鲜血,便脸煞白,几乎要站起来,不顾一切地阻止这场武斗。

  也就是在这时,擂台上的成风似乎也感受到永昌公主的焦虑,他侧过脸,向御座的方向微微地笑了一笑。

  虽然只是短短一刻,永昌公主的心却不可思议地安定下来了。在那个淡淡的微笑里,似乎蕴含了一种奇妙的魔力,使她能够对他产生一种信任,一种忘却恐惧、担忧的信任感。

  但也就在这一瞬间,刀光闪动,靳林傲日已出手。

  这一战突然就已开始。

  成风的名字中有一个“风”字,他的剑招也像是风,既无形无体,不可捉摸,又一气呵成,全无阻滞。有时候,像是席卷的骤风,具有摧毁一切的威力,有时候,却又像轻柔的风,无孔不入的风。

  他从来不觉得练武是件辛苦的事,因为他能够从中感受到属于自己的乐趣。他一向只做自己喜欢的事,从未想过要比谁强,从未想过要击败谁。也正因如此,他比谁都能更快领悟每一招、每一式的真谛。他随随便便使出的一招,都似乎能够与剑融为一体。能真正让他竭尽全力的对手并不多。

  但他却从未遇到过像靳林傲日那么可怕的敌人。

  漆黑的弯刀,就像是死神的不详黑影般,处处逼近他的要害。好几次,成风甚至可以感受到刀身的澈骨冰冷。

  但刀再冷,却比不上靳林傲日的杀气冷。

  他整个人,就像是一柄出鞘的利剑,寒冷、坚锐、锋利。

  成风若不尽全力,不出百招,定将伤于他的手下。

  从接下对方的第一招开始,成风就明白了这个道理。

  如果说靳林傲日是一柄无坚不摧的利剑,全力施为的成风就像是变成了一缕轻风。

  每一剑,都似乎劈进了风里,但却又无伤其分毫。

  不可思议的是,靳林傲日与管武比试之时,剑刃互击,清越之声相闻,而此时与成风二人身形交错,却只闻衣袂飘扬,黑刃与白刃,竟未相碰过一次。

  在外人看来,黑刃疾若惊雷,白刃却柔软无力,似乎处处受制,只有在最后一瞬,才堪堪从刀底游脱,端的惊心动魄。

  靳林傲日却明白,要挡下他的刀招难,随他的刀招而动却不为其所伤更难。成风能做到,正显示了他的实力。

  所以他的眼神更冷,出招也更狠。

  但锋刃若是太露,必不能持久,杀气愈强,也愈容易受挫。

  避其锋芒,而思后动。这正是成风采取的战术。

  不与靳林傲日正面交锋,并不是因为他对明歧剑没有信心,恰恰相反,正因为他相信明歧剑绝不会输给任何一柄利器,所以才要养精蓄锐,全力一击。

  靳林傲日那由无数刀光织成的密密刀圈中,原本行云流水般的招式忽然微微一滞,似乎气竭未济。虽然只是短短一瞬,却已足够露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漏洞。

  高手相争,时机稍纵即逝。成风来不及多想,已是一剑递出,正对准了刀光中最薄弱的一个环节。

  那一瞬间,他忽然看到靳林傲日的眼中露出一个冰冷残酷的笑意,就像是看着一只落入陷井的猎物。

  成风的心往下沉,靳林傲日竟已洞悉了他的战术,反过来设下圈套,引君入瓮。

  刀光突然就已绞紧,锁住明歧。

  这是明歧与漆黑弯刀的第一次接触,却仍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因靳林傲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弯刀顺势而动,不仅消解了成风这一剑的劲道,更缘剑而上。只听得“叮”地一声轻响,弯刀已抵住剑锷,令明歧不能再向前递进分毫。

  眼见刀剑互克,已将形成一个僵持局面。靳林傲日目光闪动,唇边忽然露出一抹冷笑。只见黑刃刀身微颤,一抹奇异的乌黑光泽在刃尖游动不休。

  成风微微一愕,蓦地,眼前黑影闪动。明明被剑锷所挡的漆黑弯刀,忽然间寒焰暴长,转眼间已到了成风脉门,要迫其弃剑。

  成风无暇思索,那黑光便似灵蛇一般,迅疾无比,带着比刀本身更冰冷的锋利感,迫使他撤剑、松手、后退。

  剑一脱手,便是输了。眼见胜利在望,靳林傲日的眼中却没有一丝得意的神,反似微有失望。在这千钧一发之时,向下掉落的明歧剑忽然又飞起,成风在松手的一刻已踢出一脚,将明歧踢向后方,同时几个身形急变,脱出了靳林傲日的刀圈。他早已算准了方位,明歧落下之时,他的手已在那里等着。

  剑虽脱手,却又立即回到了自己的手中。在猝不及防之时,他的应变仍然极快,动作更是漂亮、利落,一气呵成。

  台下众人本来如同惊呆了一般,这时才发出了雷鸣般的喝彩声。58xs8.com